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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望去,盏盏大红灯笼依风而舞,上面用金粉染色的喜字,连着天际的彩霞更加耀目。
空气中隐约还有合欢花的清香,夹杂噪杂的说话芦。然后便是铁骑宫中侍卫沿路吆喝,搅乱一路尘土,看热闹的人群纷纷被驱赶到道路两旁。
阿梨惘然睁着大眼,内心不住地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巧台,也许只是自己瞎猜。
她的少爷说过,他暂时不能娶她,暂时的。
随着喧闻的欢呼声,大队迎亲队伍遥遥而来。连着天的灯笼亮了,一簇簇合欢花瓣抛洒,千点万点地撒满整个御道。转眼间,红绡华幔连绵,艳艳地漫过所有艳羡的目光。
可阿梨的眼却被阴影笼盖,她看见高头大马上那个模糊的,年轻的身影。隔着漫天的合欢花,隔着拥挤的人群,无需看清那身大红新郎喜服,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她全身都在抖,五脏六腑似被撕扯着,灼烧着,痛得她站立不稳。她恍恍惚惚凝望着他,看他笑意灿烂,沐春春风,想,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少爷吗?
“阿梨,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等回到都城,我们成亲……”
声音突兀地响起,又突兀地消失。在这四月底的春光里,杨劼的喜服合着瑞脑的幽香,像一层润润蒙蒙的红雾.在阿梨面前高傲地飘过。
“杨劼一一”
喧闹声掩盖了她的呼唤,她傀儡似地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只觉得脚下一拌,己跌倒在地。
等她挣扎着起来,杨劼的娶亲队伍离着她渐行渐远。
她停止了追随,兀自站立着,突然莫名地笑起来。
她明白了她的少爷,是存了心要与她错过啊!
他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
谁能告诉她?
夜幕降临的时候,裴元皓骑着他的青骢马转过巷口,停在了邰府外面。
正在此时,皇宫方向传来几声轰鸣,接着一簇簇烟花在上空绚烂绽放。裴元皓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将缰绳交给随行侍卫,大踏步进了府门。
正祥从前厅出来,行了家常的礼仪。
裴元皓脱下铠甲,递给正祥。婢女上前奉茶,裴元皓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回身对正祥说:“杨劼封的是尚书右仆射,他是驸马爷,又是新科进士,文职官员里算是高了。看来,静心师太重重下了第—着棋。”
正样一言不发,始终盯着裴元皓。
裴元皓被他古怪的神情逗乐了,轻笑, “怎么啦?干吗这样看我”
“大人,小的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阿梨姑娘,今天来过。”
裴元皓的眼睑无端跳了一下,急问: “人呢?”
“她说是无意经过,任凭小的怎么劝说,就是不肯进来。后来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怎么不拦住她?今无是那个杨劼娶亲的日子,你应该知道! ”裴元皓大声斥责正祥,眼底里有一缕焦虑。
正祥委屈道: 不是说形势严峻,大人不想把她拖进漩涡里吗?”
裴元皓在厅内来回徘徊,有些怅然出神,眉宇微拢,满腔复杂万分的神情。终于,他喃喃自语道:“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不行,我一定要找她去!”
转头大声命令正祥,“备马!”
“大人,马还在门外候着呢”正祥喜滋滋地叫道。
新月如眉,映得九重宫阙的皇城,像一片孤绝的残影。婚庆的最后—株礼花早己在夜空消散,那燃尽人间不夜天的灿烂景象.深深剌入了阿梨的心间。
这个时候,正是洞房红烛高擎,燃烧至最烈。
跟她无关了。
更漏两三下,阿梨才惊觉。原来是翠香零落红在老,望天不尽,自己无处可去。那些长长的期盼与等侯,那些欢乐与追求,终宄下过是一场不能抵达的梦。
人散了,连鸟都歇了,她孤单的背影如此忧伤。她独自走在空荡的街面上,只想这样无目的地走下去,走到天亮,走到睡了不再醒来。
前面有急促的马蹄踏踏声,由远而近,在她面前却放缓了。阿梨困倦地抬头,与马上的人对了个正眼。
她。
月色薄如纱,浅浅淡淡。裴元皓下马朝她走来,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笑意,目不转睛地望着阿梨忍不住皱起眉,想,自己真的在梦游了。她轻轻地一笑,身形摇摇欲坠。裴元皓早有察觉,一把抱住了她。
她蜷缩在他强壮的臂弯里,全身软弱得一丝力气都没有。极轻的声音从她的嘴里吐出,几乎除了他,再无第二人能听见, “你还会要我吗'”
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却清晰, “我来接你回去。”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梨满足地轻叹了一口气。
那一夜,邰府水池波光粼粼,花气惹得坠粉飘香。也有一对龙凤花烛点燃了.阿梨的薄衫罗裙委靡于地,她晶莹透白的肌肤彻底地暴露在裴元皓的眼前。
感触着她柔软的心跳,裴元皓不能再等了,他毫不犹豫地进入了她的身体。剌痛让阿梨直起腰,她抽搐般发出一记呻吟。那牙齿浑深陷入苍白的唇中,呼出的热气像是一团火,耍把裴元皓所有的激情燃烧起来。裴元皓紧紧拥住了她,狂野的亲吻席卷而来。
“阿梨,你是我裴元皓的女人了。”他满怀疼惜地说。
他的声音沉沉划过耳畔,阿梨的嘴角噙着浅薄的微笑,眼光落在晕开的并蒂花上。
他那里的红烛也是这般生姿,这般盛放吧,?
然而,他再不是她的少爷,她也不是他的阿梨了。
“不要对我可怜……”她还是哽咽了。
一滴泪,灼人似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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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时迁
一年后。
华越寺周围重山连绵,已是炎炎夏季,曾经皑皑冰雪的山顶如今笼罩在青翠的颜色之中。
山风吹得木叶发出急促的鸣声,让人总有千重万重雨的错觉。
伍子站在后院的柴堆旁.抬眼望着天色,耳朵却仔细聆听厨房里一男一女的声音。
女的似乎在苦苦哀求, “宸哥,念在我三番五次前来见你的份上,你就随我回去吧。”
回答她的声音依旧低沉,“我已经说过了,我尘缘已了,你再怎么说都是白搭。”
“我以我姐姐的名义也不行吗?她的亡灵在都城,你该去看看她!”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还是断然拒绝了, “以后你不要来了。我是不会答应回去的!”
“好啊我算看透了,男人要是绝情,跟千年冰山没什么两样!这是姐姐的遗像,以后我下会对著地替你烧香了,你爱怎么处置随便你! ”
木门被摔得哐啷乱响,伍子侧眼望去,覃夫人怒气冲冲从里面由来。她在屋外站定,眼看着木门重新掩上了,手里执着的玳瑁折扇乱晃,动作很大,无法掩饰的绝望。
七月里的原野和风散播,绿杨芳草水溶溶。这是个无雨的天色,黄石路覆着尘土,连呼吸都是说不清楚的干涩。
覃夫人坐在车里,也许是心境郁闷,不像来时那样爱跟伍子玩笑。过了良久.才缓了口气,叹道. “辛苦半辈子,连个感情都没寄托处……这覃家置了那么大的家业干吗?邰宸如此,邰家算是完了。”
“路总下只是一条,邰将军换条路走,未尝不是他不喜欢的。”
伍子老成地应了一句,转头望向帘外。一行车马缓慢出了柳荫,正往黄石路过边行进。伍子认得两旁护车的是皇家宫廷侍卫,拥着的那人戴芙蓉冠,系黄绦的青紫袍冉冉,手里一副赛黄金熟铜铃杵闪闪发亮。伍子还在细看,覃夫人也看见了。
覃夫人冷冷一笑, “皇帝子息单薄,还当真是国患了。那道人可是御赐的大欹国第一仙师。听说皇帝正求仙术,想登是跨鹤飞呢, ”
马车避让一旁。伍子好奇地偷眼看着,飞扬的尘土淹没了视线,辚辚隆隆的碾石声从他们的面前响过。
到了都城,覃夫人想送伍子去武馆,伍子却执意自己步行。覃夫人知道他不喜张扬,只好随他。
伍子顶着日头向前走着,曲曲折折的巷道,连脚下的影子都是弯的。好半响走到了目的地,他站在巷口拮眼望去。
邰府漆金大门外阒无一人,繁密的藤萝蔓延到墙头,上面大丛大丛地开满了不知名的花。
一对麻雀扑棱着在花丛里飞来跳去,啄落一地花片子。紫锦楼高耸的棱角被参天的树木遮掩住了,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连一丝声息都没有。
那日从外面回来己近更漏时分,小娟告诉他,阿梨走了。
他跑去北城.正看到最后的一抹礼花在天空绽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径自去了邰府,他就在这里默默地站了良久,直到马蹄声踏破岑寂的夜。
看着马上相依相偎的那对人影,他竟匆促地别过脸去。明知道会是这种结局,心里还是空落得很厉害。
距离她那次不告而别,转眼—年有余了。
那道高墙隔断了她的消息,他再也没能见到她。
“阿梨,你过得好吗?”
他在巷口想了—通心事,然后迈步来到大街上。毒辣的日头把他身上的汗都晒干了,加上两天的来回折腾,他感到了倦意,只想这样快些回去。
过石拱桥,取近道走城东方向,前面一辆落帘马车悠悠而来。那马车虽是显贵人家的,在都城却多见,伍子也没在意。只是那种铃铛声让他有点恍惚,他以手遮阳,多看了一眼。谁知车里的人也发现了他,猛地急唤车夫停车。
伍子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看去。
“伍子!”
杨劼从里面探出身子,脸上含着喜色。他似乎比以前壮了些,又是一身五品盘金绣的紫袍,更衬得肤色白皙如玉。
伍子只作未见,沉着脸继续往前走。杨劼跳下马车,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 “兄弟,好久不见,怎不过来看我'”
“谁是你的兄弟了”伍子嘟嚷一句,甩袖又想走。杨劼上前拦住,一脸无辜地看着他,脸上依然堆着笑。伍子见杨劼如此,心中的火气竟然去了七八。
杨劼比以前多了观颜察色,低低地道: “这尚书右仆射也不好做,你知道我费了下少劲儿才开始坐稳。你我一年多未曾谋面,我心里其实装着兄弟的,上次你打我,我根本不会记仇。
”
“杨大人也学会屈伸了,好事啊。”伍子讥讽道。
杨劼的脸上泛起潮红,却笑着说: “我何时在你面前谈虚的?走走,上我府中,今夜肯定月明风清.咱俩好好聚一聚。”
见着了杨劼,伍子心里其实喜怒参半,那身官服明晃晃地闪着,还是让他不自在。加上身上燥热难耐,便有了些许的犹豫。杨劼却容不得他多考虑,硬拉着他上了马车。
时屣不走,杨劼说他家到了。
伍子下车,但见眼前不过是普通官邸,万条垂杨柳丝,如沉沉的绿藻覆盖了大半个粉墙。
日色太过剌目,他微眯起眼睛,隐约见门楣上方书写“灵韵阁”三个黑字,暗淡得几乎没人注意。
过了影壁,几名轻盈翠红的侍婢穿梭于花间,还听得老槐树上阵阵蝉鸣,仿佛在提醒屋里的人出来。伍子定了定神,袁黛儿果然出来迎接,她明显是精心打扮过了的,松花色时新的宫裙,乌髻上簪满了金钗,两簇翠绿的流苏一荡一荡的。伍子以前见惯了袁黛儿男装打扮,不由觉得眼前的不像是她了。
“给伍子准备我的衣服,冲个凉!”
杨劼拉着伍子在正厅就坐,便吩咐袁熏儿道。袁熏儿还是那副活泼模样,清脆地应了一声,回头准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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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仙师
静心道.“贫尼此番.先谢过裴大人不杀之恩。”
裴元皓微有愕然,接着淡笑, “原来师太是知道的。”
“裴大人乃天下佼佼,大欹国一草一木尽在你的眼皮底下。大人早己查明杨劼是先皇的遗孤,只是不点破而己。”
一壶清酒如银线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