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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风口里塞满饭莱,摇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聊的了,我只想请姑娘始令师带上一句话。”
公孙茵道:“请说。”
郭长风道:“麻烦姑娘上复令师,就说郭长风准备在此地面壁十年,关于寂寞山庄的事,请她老人家另请高明吧。”
公孙苗凝目道:“郭大侠的意思,是不肯答应帮助我报仇了?”
郭长风道:“不是不肯,而是在这种情形下,我无法决定应该怎么做。”
公孙茵道:“郭大侠是指咱们款待欠周,心有不悦?”
郭长风道:“我只是不习惯在胁迫之下,答应任何事。”
公孙茵拂袖而起,道:“很好,我会把郭大侠的意思转告家师,只希望郭大侠不要后悔。”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正因为不愿后悔,我才宁可在这儿面壁十年。”
公孙茵脸色连变,似怒似恨,又似有几分惊喜,点头道:“既然郭大侠已经“胸有成竹’,我就告退。”
她故意把“胸有成竹”四个字说得特别重,同时用手按了按衣怀,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郭长风不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怀中那支形同“竹管”样的东西。
可是,没等他再开口,那女尼和中年妇人已经收了盘碗空壶,仍将两人“请”回石室,下锁而去。
郭长风躺在草堆上,摸着怀中那截竹管,心情竟起了一阵激荡……罗老夫子忧于形色,轻叹道:“郭大侠,不是老朽唠叨,你实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付人家公孙姑娘……”郭长风道:“是么?我并没有开罪她呀。”
罗老夫子道:“人家襁褓丧母,孤苦成人,已经够可怜了,只因敬重你是任侠好义的英雄,才这样求你摇手,纵或礼数上欠缺些,那也是敌友未分之前,不得已的措置,你这样做,不是太不给老菩萨面子了么?”
郭长风道:”依你看,老菩萨会怎么处置我?”
罗老夫子道:“这可就难说了,老菩萨是有身分的人,一怒之下,或许真把咱们一辈子禁锢在这儿……”郭长风笑道:‘那样不是很好么?管吃管住,还有免费仆人侍候,有什么不惬意呢?”
罗老夫子道:“郭大侠,老朽说的是正经话。”
郭长风道:“我也不是开玩笑,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能吃了就睡,总是福气,何必杞人忧天?”
说着,果然打个呵欠,翻身睡去。
罗老夫子无可奈何,只得叹了一口气,播摇头,合衣躺下。
许久,没有谁再开口,罗老夫子终是上了年纪的人,渐渐阖了眼睛。
郭长风根本没睡,轻轻从怀里将那截竹管摸了出来……昏暗的灯光下,只见那小管色呈墨绿,竟是最坚硬的“铁竹”,一端带节,一端塞着泥土,竹管中分明另有藏物。
郭长风侧耳倾听,罗老夫子已经鼻鼾微微睡热了,便挖去封泥,轻轻倒出竹管里的东西……那是一粒药丸、七枚竹签和一小卷纸柬。
药丸色泽透明,有一缕淡淡的清香气味。
七枚竹签,都是“铁竹”制成,细而尖锐,硬逾钢针。
那卷纸柬上,密密麻麻写着很多字。
“药丸能解失魂之毒,竹签专破枯皮神功,须服此丸,再饮‘圣酒’,然后故作痴述之状,即可脱身。妾赠药泄密,非有意辜负师恩,奈以二十载血海深仇,一朝亲情困恼,乍睹石像,已觉神驰,继晤胞妹,尤感心碎,窃思,倘果遗憾于当年,何忍铸错于今后,往事扑朔迷离,情仇是非,各异其词,困惑殊深,愿君义助觅得生父真身,使能百晤释疑,则有生之年,感戴无涯也。”
柬末虽然未具名,显然出自公孙茵手笔。
由此看来,烛已经对当年火焚桑园的事存着怀疑,马车中谜样的小手,必然也是她了。
郭长风大感兴奋匆匆将药丸、竹签仍藏回管中,纸柬则嚼碎咽进肚里,以灭痕迹。
他虽然还不知道“圣酒”是什么滋味,对于大悲师太将如何处置自己,却已经“成竹在胸”了。
※※※
事情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一早,瞎姑和麻姑都到了石室,后面跟着四名粗壮妇人,全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
菜肴席地排开,虽是素斋,却颇丰盛,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只包装极精致的酒瓶,扁扁的水晶瓶,里面盛着琥珀色的酒液。
瞎姑冷漠的脸上,渐次绽开了温蔼笑容,满心怨毒的麻姑,也第一次显得恭谨有礼。
石门启开,郭长风摇摆着走出来,笑道:“怎么啦,今天寺里加菜么?还是谁订了素席请客?”
麻姑道:“这是咱们老菩萨吩咐,特地为你郭大侠准备的。”
郭长风道:“这如何敢当,无功不受椽,怎当得起如此厚待?”
瞎姑笑道:“郭太侠不必客气,咱们是奉家师之命,代表家师来替郭大快饯行的。”
郭长风哦了一声,故作惊诧道:“老菩萨的意思是……”瞎姑道:“家师昨听了三师妹回报,深深佩服郭大侠的威武不屈的英雄气慨,为了这件事,她老人家自感孟浪,也无限惭愧,所以特命我姐妹恭奉酒莱,一来谢罪,二来饯别,斋后即送郭大侠下山。”
郭长风道:“那么,关于公孙姑娘母仇的事,老菩萨如何交待?”
瞎姑道:“家师说: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郭大侠离山后,如愿仗义相助,咱们自是万分感激。即或不愿参与,咱们也不敢抱怨。”
郭长风点头赞叹道:“老菩萨不愧是名门出身,意能如此虚怀着谷,从善如流,这一斋厚待,郭某人必定恭领了。”
四人围坐下来,麻姑取出两个玲珑玉杯,亲斟了两杯酒,道:“郭大侠,以前多有冒犯,都怪我性子太暴躁,你若不记前嫌,请干了这一杯。”
郭长风接过酒杯,笑道:“师太这话叫人好生惭愧,是郭某鲁莽,应该我向师太赔罪领罚才对。”
举杯就唇,忽然深吸了一口气,赞道:“这是什么酒,好香!”
瞎姑道:“这是老菩萨亲酿的圣酒,平时除了供佛之外,自己也舍不得吃。”
郭长风笑道:“我是个酒鬼,自认已尝尽天下佳酿,却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好酒,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酒多半是采百花香精酿成的?”
麻姑接口道:“一点也不错,正是百花香精酿成的,郭大侠,请干一杯。”
郭长风摇手道:“不!师太,好酒须细细品尝,才能领略其中美妙。”
说着,朝杯浅尝一口,啧啧赞道:“唔!既香且醇,的确是好酒,好酒!”
麻姑道:“好酒就干杯吧,瓶里还多着啦。”
瞎姑低声道:“二师妹,不用催郭大侠,反正时间还早,让他慢慢喝。”
郭长风只作没有听见,又将另一杯酒递给罗老夫子,笑道:“难得的好酒,喏!老夫子也尝尝。”
罗老夫子倒挺爽快,举杯一饮而荆
郭长风见他干了杯,才跟着干杯,暗中却注意他有些什么反应,以便“如法泡制”。
三杯下肚,罗老夫子突然眼发直,瞬也不瞬地望着前方,额头上竟冒出大颗汗来。
郭长风连忙也直着眼,运气迫汗,两人状貌,如出一辙。
麻姑吃吃地笑了起来,道:“郭大侠,这酒的味道很不错吧?”
郭长风不答,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瞎姑道:“是时候了,叫他们准备车辆。”
瞎姑道:“别忙,这小子破我神功,咱们还得低声下气陪他喝酒,先让我出一口气再走。”
说着,一把拉住郭长风的衣领,“劈劈啪啪”就是几耳括子。
郭长风知道,“失魂”的人必然没有知觉,只好假作木然,忍着痛由她打。
硬挨了轮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痛,嘴角咸咸地流着血,郭长风不能还手,只能在心里咒骂:现在且由你打个够,总有一天,要你连本带利一起偿还……瞎姑道:“好了,别把他脸打肿了,改变了外貌,等大事办完,自有你出气的时候。”
麻姑悻悻地放手,说道:“今天算这小子便宜,如果不是老菩萨留着他为饵,引诱林元晖入彀,我非把他剥皮抽筋不可。
瞎姑道:“引诱林元晖入彀还在其次,最主要是用他对付秦天祥,夺取另一半秘方。”
麻姑道:“他神志已失,会是秦天祥的对手么?”
瞎姑道:“失魂之毒,并不影响武功,只要他和秦天祥两败俱伤,咱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麻姑道:“老菩萨这药还是第一次使用,不知是不是真灵,万一临事出了意外,可就麻烦了。”
瞎姑笑道:“你若不信,咱们就当场试验一下,叫他往东,他决不会向西。”
语音一落,低喝道:“郭长风,站起来。”
郭长风如奉纶音,一挺腰,应声站了起来。
瞎姑道:“右转身,向前走!”
郭长风毫不迟疑,身躯右旋,大步向前走去。
前面六七步,就是石壁,郭长风装作看不见,笔直向石壁走去。
“砰”的一声,整个撞在石壁上,仰面跌倒。
但郭长风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爬起来又往前走,跌倒再爬起来,仍然向石壁硬撞……
直到瞎姑喝令:“站住!”郭长风才停止前行。
麻姑笑道:“太妙了,这小子已经不是人,筒直变成一架机器了。”
郭长风心里暗骂:“你才不是人呢,现在且让你笑,到时候,我叫你哭也哭不出来……”
麻姑道:“大师姐,你再试试他的暗器手法准不准?”
瞎姑道:“不必试了,他神志虽然受制,武功仍在,只不过,必须有人吩咐他,他才会出手。”
麻姑道:“他能分辨出该听谁的吩咐么?”
瞎姑摇摇头,道:“这却不能。”
麻姑道:“如果临敌时,对方也吩咐他反击咱们,那岂不是糟了?”
瞎姑笑道:“不会的,他虽然不能分辨发令的人是谁,但头脑已被药性蒙蔽,只能听从简单的命令,每一句,最多不能超过三个字,否则就会困感失效,对方不知道这个秘诀,怎能吩咐他。”
麻姑舒了一口气,道:“早若有此妙药,也不必白费许多时间啦。”
瞎姑道:“现在也还不迟,老菩萨为了配制这种失魂之毒,耗精伤神,始获成功,今后由玉佛寺派出的杀手,必然所向披靡,天下无人能敌。”
麻姑笑道:“这才是真正的杀手,而且,不必花一文钱去聘雇,随便走到哪里,俯拾即是,要多少就有多少,有了失魂之毒,何必还要另一半秘方?”
瞎姑道:“这你就不懂了,据说那另一半秘方中,还有比这种失魂之毒更玄妙的东西,咱们就算不能到手,也决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两人谈得正在兴头,郭长风也听得正入神,一阵脚步声,何老头走了进来,道:“车辆都准备好了,是否即刻动身?”
瞎姑点点头,道:“好的,咱们马上就来。”
麻姑道:“这姓罗的老头子要不要一起带去呢?”
瞎姑想了想,道:“带着他吧,他糟蹋了三杯药酒,留下无益,带了一同去,可能还有用处。”
说着,站起身来。
麻姑忙道:“大师姐,让我带着他们走,好不好?”
瞎姑笑笑道:“其实,带着两具行尸走肉,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麻姑道:“我要试试他们会不会听命行事。”
瞎姑道:“好吧,可是你要记住,命令的词句不可太长,而且在下命令之前,必须先叫他的名字。”
麻姑一面答应,一面便对罗老夫子道:“罗化庭,站起来。”
罗老夫子如痴似呆,应声立起。
麻姑又道:“郭长风,走过来。”
郭长风也唯命是从,转身走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