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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载澂连咳数口后才缓慢问道:“你到底是谁?是金贵的七公主,还是醉歆楼的柔荑姑娘?”
繁妤不忍再看他凄楚模样,仰首望向天花板,说道:“我永远是你的七姑姑。”
载澂听之怅然:“其实我多希望你的回答是后者……对不起……七姑姑……载澂……原来轻薄了你…对不起……”
繁妤捂住他的口:“不要再说了,姑姑从未怪你任何一件事。”见他在自己怀中无力地点了点头,她才抽出手,觉得有些黏人,于是将手掌摊开一看,竟是令人窒息的血红!
“载澂……”她唤着他,只是这一次他未回答,整个房间散发着诡异的安静。她垂首望向怀中载澂,发现他的嘴边竟牵起了一丝笑意。
繁妤阖上双目,想着现在的年份,又想起不久后将会有更多的人离开她,心底响起一声凄厉的悲啸,仿佛震碎了她柔软脆弱的心脏。
东圣之薨
第二日的天是从未有过的明朗,举国上下除恭王府外无一人为这个登徒浪子的死亡感到悲伤或惋惜,就连载澂时常光顾的八大胡同,也照样是莺莺燕燕,迎新送旧。或许对她们来讲,记住一个男人的面貌声音,恐怕是犹如登天。而在偌大的皇宫,同样沉溺于悲哀之中的还有繁妤,她一夜未睡,抱着怀中的琵琶不知休止不知疲倦地弹唱着,从李后主到纳兰性德,直到她娇嫩的玉手渗出了丝丝鲜血,一旁的婢女才哀求她停止对自己的折磨。
她的婢女是固伦荣寿公主送给她的,名唤琰芙,是个圆润如玉,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她俯在地上,梨花带雨,苦苦求道:“公主琵琶之音当属天籁,但奴婢求公主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奴婢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求你了……公主……”
繁妤全然不顾,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拨转着,细瘦的身躯翩若轻云出岫,樱口微启,吟唱着后主纳兰柔媚凄婉的千古哀音。琰芙不忍,狠狠一咬牙,径自站起,双手夺过繁妤的琵琶,让她口中还未吟完的词句扼杀在咽喉中。她收敛了令人心寒的笑意,犀利望她,冷道:“琰芙你不要命了么?快把琵琶给我。”
看着她深重的黑眼圈,布满血丝的眼球,以及仍在滴血的玉手,琰芙心狠狠抽动,哭道:“奴婢死不足惜,只求公主不要再伤害自己。”
似曾相识的话语让繁妤想起了碧瑷,她陡然溢出一串泪珠,分明有一丝感动,但她依然冷漠道:“把琵琶给我。”见琰芙仍不松放琵琶,繁妤亦不顾公主修养,上前便抢,二人僵持一阵,势均力敌。这时一声敲门声响起,还未得繁妤同意,门便径自被推开。繁妤这才停止与琰芙纠缠,定睛一看,原来是慈禧太后的心腹太监李莲英。
李莲英见房内气氛奇怪,且繁妤与琰芙脸上皆是泪痕残残。他好奇了一会,随即恭敬朝繁妤打了个千儿:“奴才小李子给公主请安。”
繁妤不愿让别人看见自己脆弱,尤其是慈禧身边的人,她以袖抹去泪痕,平和心情,虚手一抬,道:“起来罢。”
李莲英谢恩,繁妤知晓他此时前来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审视着李莲英,一边让琰芙替自己包扎受伤的手,一边讽刺道:“是什么风把李大总管吹来了?我这里庙小,哪容得下李大总管这尊大佛?”
李莲英笑了,笑得极其虚伪:“奴才哪敢打扰公主清修?只是今日是皇上十岁生日,太后请您去畅音阁听戏,公主忘了罢?”
繁妤经他这一点拨,方才想起今日是光绪生日,又想起载澂初殇,整个皇宫却还要欢天喜地的为一个孩子大肆铺张,心里难免有些怅惘。
见繁妤迟疑,李莲英又道:“是不是澂贝勒的死让公主伤心?不过也是,公主与澂贝勒姑侄情深,公主伤心也是自然的。不过皇上也是您侄子,孰轻孰重,公主可要考虑清楚。”
虽说李莲英这话含着安慰之意,可繁妤却越听越别扭,她索性懒得与李莲英多费口舌,吩咐琰芙道:“替我更衣。”说罢又笑眼盈盈望向李莲英:“我要更衣了,难道总管要留下来看我更衣么?”
李莲英知道繁妤看他不顺眼,他也不愿留在这里受她的窝囊气,只是太后吩咐自己,自己应当尽心尽力。现在得以脱身,他倒有些庆幸:“那奴才去门口侯着公主了,两宫与皇上已经去了,还望公主快些梳洗,莫耽误了大家看戏。”
李莲英前脚一走,繁妤的泪水就无法控制地滚滚流出。琰芙知道繁妤难以释怀载澂之事,她轻轻拍着繁妤的秀肩,安慰道:“公主别哭了,让奴婢为公主梳妆吧。免得等下西太后看见公主这样,又有话说了。”
繁妤乖巧地点点头,琰芙淡淡一笑,觉得欣慰不已。她从未见过如此温顺的繁妤。
琰芙替繁妤换上一件淡绿色旗装,并上了浓浓的粉底以遮掩她哭肿的双颊。装扮完毕后,她由着琰芙搀扶,盈盈婀娜地走出门外,果见李莲英还在此恭候。她向他投以妖冶一笑:“李大总管,我们走罢。”
李莲英虽是太监,但仍被她的风娇水媚、弱骨纤形弄的心旌摇曳。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自己是真正的男人,即便是面对浓桃艳李的慈禧太后,他也未曾有过这般感觉,他不认为世间还有比这更娇艳的容颜。
李莲英引着繁妤与琰芙来到畅音阁,两宫、皇上及王公大臣早已在此。繁妤姗姗来迟,自知有愧,便俯身向两宫及光绪谢罪。二后还未发话,光绪便迫不及待道:“七姑姑快起来。”慈禧准备刁难繁妤,见光绪抢先一步,心中不悦,恶狠地横了光绪一眼。光绪惊起一身冷汗,委屈地缩了缩脑袋。
“繁妤谢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繁妤谢恩后,摇曳多姿地走向为她安排的位置,与其他人一样,凝住眼神,欣赏着戏台上正在上演的《九里山》。《九里山》亦作《楚汉争》,讲述楚汉相争,韩信命李左车诈降项羽,诓项羽进兵。在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项羽困于垓下。项羽突围不出,又听得四面楚歌,疑楚军尽已降汉,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自刎,项羽杀出重围,迷路,至乌江,感到无面目见江东父老,自刎江边。
台上虞姬扮演着甚是婉约柔弱,他唱功一流,如娇莺轻啼;纤纤细歩,若分花约柳。
“云敛晴空,冰轮乍涌,好一派清秋光景。唉!夜色虽好,只是四野俱是悲愁之声,令人可怖!只因秦王无道,兵戈四起,涂炭生灵;使那些无罪黎民,远别爹娘,抛妻弃子,怎的叫人不恨!正是:千古英雄争何事,赢得沙场战骨寒。”
一曲毕,满座皆掩泪。
宫女为两宫及皇上斟茶,并献上桂花糕。三人呷了一口,慈禧优雅拿起桂花糕小口地吃了起来,见皇上与慈安均未品尝,慈禧道:“这桂花糕口感极好,姐姐与皇上也吃一些罢。”光绪虽不愿意吃,但慈禧发话不便拒绝,于是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装作口感极佳的样子。
而慈安始终未拿,慈禧问道:“姐姐怎么不吃?”
“妹妹忘了么?我一向不喜桂花糕。”
慈禧僵笑:“原来如此,你瞧我这记性。”语毕又面向戏台,见演员已擦拭脂粉,换好便衣,从后帘鱼贯而入,整齐地站成一排。
“打赏!”慈禧大声说道,众演员皆伏地谢恩,三呼皇上万岁,两宫千岁。
这时,慈安面部突然扭曲,香汗自额头流入衣襟内,她捂住自己心口,道:“妹妹,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宫休息。”
慈禧见慈安极其难受,焦急问道:“姐姐不打紧吧?要不要妹妹陪你一道回去?”
慈安摆手道:“不了不了,你陪皇上看戏吧。我休息一会便可。”
“好,那妹妹就不奉陪了。”
慈安在众人拥簇之下离席,繁妤却刚好望向这边,对上了慈禧太后深邃的笑意。
台上戏码仍在继续,台下之戏亦让人心惊肉跳。繁妤满脸狐疑看着慈禧,慈禧却没有被她这仿若冰刀般锋利的目光吓得失色,她依然平静地微笑,如冷焰在瑰丽的烛光中绽放。
繁妤料想她定是在思考某种阴谋,只是她无从知晓。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很快便会有场巨大的风暴席卷而来。
果然,就在此时,慈安太后的贴身太监泣涕涟涟地奔跑而来。他伏地请安,随即一抹眼泪,悲道:“秉皇上、圣母皇太后,母后皇太后………仙逝了!”
众人皆大惊失色,台上戏子亦知趣地停了下来。繁妤握在手中的杯盏陡然滑落,激起一声脆响。
一旁光绪闻之早已恸哭不已,而慈禧故作镇静,问道:“姐姐因何病仙逝?”
太监道:“回太后,太医说是……是中了巨毒。”
慈禧猛一击案,怒道:“究竟是何人敢对母后皇太后下毒!”她侧首望向适才斟茶的宫女,吩咐内廷侍卫:“将她拖下去杖毙!”
宫女闻言立刻惊恐哭喊起来,那是繁妤从未听过的凄厉之声,仿佛猿猱血鸣般悲绝哀恸,震耳欲聋。
慈禧早已冷漠无情,悲哀场景她见得太多,内心自然已无波澜,更莫说怜悯。她定了定神,又对身旁内侍说道:“母后皇太后中毒,必是宫中之人下毒。你们多派些人去各个宫里搜查,看是否有人藏毒,以揪出凶手!”
众侍卫躬身领命,旋即有秩序地向皇宫各方向奔跑。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众侍卫气喘吁吁奔向畅音阁。其中一人将一包粉末掷于地上,自己则俯身,有条不紊答道:“此粉末已找太医验证过,乃毒中之毒,无色无味,却能轻而易举夺人性命,而母后皇太后正是种了这种剧毒。”
“是在哪个宫中发现的?”
“回太后,是在固伦端仪公主寝宫。”
众人皆诧,纷纷望向繁妤。
繁妤早知这是慈禧伎俩,亦不申辩,只淡然说道:“我并无害母后皇太后的理由。”
慈禧威严说道:“片面之词岂可轻信?还是带下去审清楚为好。一来让姐姐瞑目,二来也可还你清白。”她斜首看向众侍卫,吩咐道:“暂将公主押入宗人府大牢,交与刑部尚书荣禄审理。”
众侍卫一群上前,架起繁妤,却听光绪道:“恭亲王是宗人府宗令,就算审案也轮不到荣禄身上!”
慈禧切齿望着光绪,目光犹如磨出利刃的冰。但光绪确言之有理,她亦无法辩驳,只得说道:“那就让恭亲王与荣禄一同审理此案。”
荣禄奕䜣颔首领命,荣禄衔着一抹深笑,而奕䜣则心事重重。
望着繁妤脆弱的骨架在众侍卫手中愈显飘零,光绪又道:“固伦端仪公主乃金枝玉叶,切莫动用大刑,不然朕唯你们是问!”
慈禧不与光绪争辩,只是看着繁妤淡绿色的窈窕背影逐渐消失。就犹如一抹初春的绿意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掠夺了生命的颜色。
而慈禧始终饱含笑意,浓烈的粉色樱唇扬起的弧度像是三月正盛的桃花。
心字成灰
宗人府大牢很静,静的诡异,偶尔会有幽冷的光摄入。繁妤着白衣罪裙,披头散发,白皙的脸颊在光线的映衬下几近惨白,像北京城从未染过一丝杂尘的初雪。她静静蜷曲在角落里,抱着双膝,吟唱着清泉般流畅恬静的歌。由于宗人府僻静空旷,使得繁妤低吟的音调被无限放大,音色也更为柔美清澈,引得狱卒一片唏嘘。
就在此时,从一片黑暗中窜出了刺眼的火光。繁妤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停住歌声,屏住呼吸。脚步声渐近,终至消失,然后繁妤便感受到了钥匙与锁发出的激烈声响。
门蓦地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