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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拼命?你还敢说我冤枉你、委屈你?”
金铃冷凛的道:
“随你怎么想都无所谓,贝心如,你若打算乘人之危,就必须通过我这一关!”
退后一步,贝心如缓缓将别在后腰带上的长剑连鞘抽出,他显然已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这瞬息,竟又恢复了他贯常的懦雅之态:“金铃,你让开,我不能容忍这厮对你的野心,但我却容忍你对他一时的迷惑,金铃,我一定要除掉他,野草有根,不拔再生……”金铃卓立不动,面露鄙夷之色:“这算不上英雄行径,贝心如,你在这个时候找人家麻烦,只是落井下石;我不妨告诉你,我的朋友若在正常情况下,你可能不是他的对手,现在他旧创未愈,体气自虚,你端挑此等节骨眼启衅,也不怕碰了你们‘蒐丽堂’的招牌?”
贝心如两边太阳穴“突”“突”跳动,双瞳的神色杀气盈溢,他没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却已经明显的写出了决定!
何敢的心头火也慢慢的被扇引出来,他觉得十分窝囊,十分没趣——这算他娘的哪一门?无因无由成了姓贝的嫉恨对象,不清不白被扣上一顶暧昧的帽子,如果真有此事倒也认了,偏偏是捕风捉影,遭诬受栽的冤枉,而眼下这位金铃姑娘又在挺身相护,不论实效若何,他有一种托庇于裤裆底下的肮脏感觉,憋着这口鸟气,那姓贝的似乎还不罢休,瞧光景硬是要来狠的啦!
金铃多少知道贝心如的习性,一见对方的形色变化,就明白不妙,贝心如好像真已起了杀机,她往桌边微微倾身,冷叱道:“贝心如,你敢?!”
贝心如轻轻巧巧,却异常坚定的道:
“我要杀了他!”
于是,另有一个声音从贝心如后面的黑暗中飘来,冷冽得仿佛一把散碎的冰碴子飘来:“你不能杀他,南海来的朋友,只有我们才能杀他。”
贝心如的神态一僵,在俄顷的怔窒之后,他镇定的、缓慢的转过身去,深浓的夜色里,静静的走出三个人,三个黑衣黑甲的人。
房内的灯光是晃漾着,那三个不速之客的形容也在灯光中摇荡,宛似三个冉冉出现于青黄幻影里的鬼魅,有一种诡异的、不真实的幽秘气息。
借着灯火的映照,金铃同何敢也都看到了这三个人,他们当然明白这不是鬼扭,不是幻觉,这乃是如假包换的三个勾魂使者!
不错,“八幡会”的杀手,顶尖的杀手。
金铃的脸庞又是一片惨白,她双手紧抓着桌沿,十指的骨节绷得透青泛紫,大概是近日来一连串的惊涛骇浪与情绪冲激已令她麻木了不少,虽然她在极度的恐惧之下,却比前几次安静了许多,不曾当场失态见彩。
何敢觉得喉咙里又有了干渴的反应,后预窝的汗毛亦竖立起来,他拼命吞咽唾液,一面压着嗓门低问:“金铃姑娘,好像又是‘八幡会’的人?”
几乎不易察觉的点点头,金铃的声音似乎在抽噎:“‘冥魂幡’的‘断魂论’、‘绝魂棍’……另外一个是他们的主子崔寿崔老四……”崔寿崔老四不是别人,正是“八幡会”第四号首领,江湖上以心狠手辣闻名的“独目吊客”崔四爷!
何敢如何不知道崔寿是什么人物?他觉得背脊上一股寒意迅速攀升,与后颈窝竖立的毫毛互为呼应,下裆竟然有松坠的感受——他最不喜欢在存亡之斗前有这样的生理情态,这表示他的紧张已经过度了!
门外,贝心如疑惑却极为警觉的打量着对方那三个人,片刻后,才神色不变的道:“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告诉我,说我不能杀屋里那个人?”
三位仁兄中,一位身材粗壮,容貌平凡的四旬汉子沙声开口:“正是,你不能杀屋里那个人,男人女人都不能杀。”
贝心如和气的道:
“可以给我说个理由?”
站在中间那瘦削清癯、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独眼朋友接上了腔——正是先前有如冰碴子一样冷冽的语调,而且飘飘忽忽的:“可以说个理由:那个女的,名叫金铃,是我们‘八幡会’誓欲追拿的对象,男的那个,名叫何敢,靠保镖跑腿混饭吃的江湖浪荡,他不顾我们的警告,私下协助金铃逃命,所以我们一样饶他不得;南海来的朋友,这个理由够不够?”
贝心如沉着的问:
“你是何人?”
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右眼里搭的眼皮似是痉扯了一下,那人道:“‘八幡会’‘冥魂幡’幡主,叫崔寿。”
贝心如摇摇头:
“不曾听过你的名号。”
崔寿骨高耸的瘦脸上僵硬得一无表情:
“南海武林一脉从来崖岸自高,固步以封,不知我崔某名号无足为奇,其实就算知道,也拍不了我崔某身价;朋友,前言表过,你是让开一旁叫我们办事呢,还是非得经由你这一关不可?”
贝心如虽说个性孤奇,思想偏颇,在艺业的修为与江湖的历练上到底也是行家,他先时一见面前的三个人物,便知不是寻常的角色,他自许甚高是不错,然而叫他闷着头打混仗却还不至于,若非有动手的必要,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有他的主意。
“要我让开可以,崔朋友,但我却有个小小的请求。”
崔寿仅存的那只左眼眨了眨,目光甚至带着那种沉沉的浊色:“讲讲看——我一向是个守原则的人,也希望你的要求不可逾分。”
贝心如清晰的道:
“当然,对我而言,毫不逾份;崔朋友,屋里那个粗胚,任由各位处置,我决不稍加干涉,至于金铃,还请各位将她放过,我自有管束她的方法;如此我退一步,二位也退一步,崔朋友是否认为允当?”
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崔寿以问为答:
“你为什么独对金铃有兴趣?”
贝心如直率的道:
“因为我爱她,她和我曾有一段久远的恋情。”
好像感到愕然,崔寿与左右两个伙伴交换了一次眼色,淡淡的道:“哦,我们竟不知有这么回事……你的黄衫后领两侧各绣有三道波纹图记,我们晓得这是南海一脉的独门标志,本在纳罕南海奇士何来雅兴牵扯在其中,却想不到和那金铃有这么一段情怀纠缠,金铃好段数,居然缱给千里,风流到南海去了!”
一听语意不善,贝心如也沉下脸来:
“崔朋友,我同金铃早年即已相爱相许,她有困难,我自不该置身事外,我的心意已坦诚表白,赏脸与否全在于你,又何须这般冷言讽语?”
崔寿摇着头道:
“方才在远处,便已听到这边呼骂咆哮之声不绝,金铃频频叫唤一个人的名姓——贝心如,想就是尊驾了?”
贝心如生硬的道:
“不错,就是我。”
崔寿道:
“南海‘蒐丽堂’的‘珍珠’贝心如?”
贝心如微显得色,矜持的道:
“正是。”
伸手向屋中的金铃点了点,崔寿的口气突然转为冷峭:“贝朋友,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八幡会’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追拿金铃吧?这个女人自然不够份量与我们作对,更不是什么江湖上的恩怨纠葛,说穿了只有一项,和尊驾所沾的是同一个麻烦——嗯,又是另一段情怀纠缠。”
贝心如脸色变了变,脱口道:
“和谁?”
崔寿平淡的道:
“我们‘八幡会’‘血灵幡’的土地官玉成。”
顿时一股酸味涌在心头,贝心如悻悻的道:“官玉成?我也没听说过这个人!”
崔寿古井不波的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么一档事实存在;官玉成和金铃狠狠的好过一场,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的隐私,不便细探;总之两人又闹翻了,男女相悦,离合原不能勉强,也无以责备孰是孰非,缘至即连,缘尽即分,本来该好聚好散,想不到金铃却心狠手辣,在与官玉成分开之后不到一个月,突然深夜潜回,将官玉成身边的另一个女人毁了客……容颜是女人的第二生命,丑了形貌,情何以堪?金铃赋性恶毒至此,我们当然要她受到惩罚,绝对公正的惩罚。”
贝心如僵窒了一会,又用力摔摔头——仿佛要摔掉这些他不愿接受的现实,然后,他暗哑的道:“我……我不相信金铃会做出这种事,她不必,也不屑……有的是人追求她,爱慕她,她是个世间少有的好女人,犯不上争风吃醋到下这等毒手!”
带几分悲悯的神色注视着贝心如,崔寿缓缓的道:“事情真假,金铃人就在这里,你可以亲自去问她,我们‘八幡会’不是一干闲得无聊的小帮小派,岂有这些闲功夫劳师动众的去造谣生非?再明白的说吧,贝朋友,为了这桩漏子,我们业已赔上五条人命了……”贝心如沉重的扭头瞧向金铃,入眼的是金铃那张苍白惊悸、但却美艳不减的姣好面容,在这样险恶情况压迫下,更平添了几分楚楚怜人的韵息,贝心如顿时觉得好心疼、好心酸、又好心焦。
何敢木然的注视着眼前形势的发展,他决不指望贝心如能帮上什么忙——纵然只是帮金铃一个人的忙;他努力盘算着该要如何应变脱困,救金铃、也救自己,有一种状况是几乎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崔寿和他的两个伴当,决非似上次储祥等那批人般好打发!
轻轻望了何敢一眼,金铃幽戚的道:
“崔寿已经把我的疮疤全挖出来了,他希望将我伤害得越痛越好,越血淋淋的他越高兴,他不但要我的命,还要损毁我的名,我知道,他早就想把我弄臭弄烂,他对我怀有成见已不是一天了……”何敢干涩的吞了口唾沫,呐呐的道:“那姓雀的所说,可是真事?”
金铃神色凄黯的道:
“表面上没有错,骨子里却另有因由,何敢,不植根,哪来果?每一桩不幸的发生,都有它的因果关系存在,将来,我都会详细告诉你……”将来?何敢不由苦笑了:“我很愿意听,金铃姑娘,假如我们还有‘将来’的话。”
金铃窒噎了一下,悲哀的道:
“恐怕没有法子逃生了,是不?”
何敢觉得十分惭愧,他低声道:
“现在还不敢断言,金铃姑娘,我总会倾全力维护你,无论希望大小,我保证将尽自己的本份!”
金铃场了杨头:
“多谢你,何敢。”
叹了口气,何敢再把目光移到门外,老天,他竟惊讶的发现崔寿与他的两名手下大步通过贝心如面前,来到了门口。
贝心如僵立原地,没有任何动作,模样活脱一只傻鸟!
崔寿一只独自冷冷的盯视着金铃,声音也是一样的冷:“是你自己跟我们走,抑或要我们抬你走?”
咬咬牙,金铃强行掩隐着自己的激动,形色平淡的道:“你知道我不会跟你们走,即使要死,我也不愿死在‘八幡会’所属的地方!”
对金铃的答复,崔寿并不感到如何意外,他点点头,道:“很好,不论你是哪一种心愿,我们总会成全于你;死亡只有一个确定的意义,至于死地何处,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金铃尖刻的道:
“崔寿,你期望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很久了,对不对?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早就想找个机会排挤我,现在眼看着就要达成目的,你高兴了吧,满足了吧?”
崔寿的瘦脸上寒凛如故:
“今晚的任务,我乃是奉命行事,并没有你想像中这么多复杂因素,至于我个人对你的好恶,那是另一回事,很欣慰的是你心头明白。”
金铃提高了声音道:
“我不仅明白你早就对我怀有不正常的偏执感,我更清楚你是个冷癖怪诞的变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