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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西扶着她后退几步,厉声道:“他是你杀死的!”
穿雨衣的男人冷哼道:“是,难道我有什么错吗?你刚才不是还说,制作这些婴儿标本的人,就算枪毙一百回也不为过吗?”
林红抬起头,喘息道:“这些标本是酒鬼医生做的?”
石西一怔,知道了缸中的男人就是酒鬼医生。穿雨衣的男人颔首道:“当然是他做的,我又不是医生,而且,我上哪里去找那么多婴儿。”
林红低头沉思,她感觉现在已经触摸到了一些问题的关键,只是在脑子里还不能成型。所有的答案还必须从穿雨衣男人口中道破。
“现在,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们听,你们听完故事,如果还有什么疑问,我一定会耐心地回答你们。你们要知道,我并没有你们想的那样凶残,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我的理由。”穿雨衣的男人语音里又带上了些疲倦。
林红与石西不说话,但林红能觉出石西的身子僵硬,显然在全身戒备,她心下稍安,同时,她对穿雨衣男人的故事真的生出许多好奇来。
“三年前,我和我的妻子来到凤凰镇。我们选择在这里定居,因为我的妻子怀孕了,我不能再带着她四处逃窜。”男人停了一下,再接着道,“忘了向你们介绍,我的身份是一个逃犯,我在南方的一个城市杀了人。我的名字叫蒋青。”
——街头盛开木棉花的南方小城,在他的记忆里已经渐渐消散了。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像木棉花般落寞的女人了。
林红看他此刻脸上现出的忧伤,忽然想起来自己真的曾经见过他。不是在梦中,在凤凰镇卫生院的妇产科里。那一次,她面对的是一对面带倦容的外地年轻夫妇,当她告诉他们妻子已怀有身孕,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在他们脸上稍纵即逝,俩人一起忧形于色,好像怀孕是件让他们很头疼的事。
“我和妻子在凤凰镇上住了九个月,妻子分娩在即,我不能送她到海城的大医院,只能送到去凤凰镇卫生院。那一天,我记得妻子躺在产床上,一个满身酒气的医生让我去买些卫生纸与脸盆,说是孩子生出来后要用。我就去街上买东西,但回来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我在医院门口遇到了两个警察,而且他们还认出了我。我央求他们让我去医院看看我的妻子,我只要看着我的孩子平安降生,就算他们立刻把我枪毙了,我也心甘情愿。”
穿雨衣的男人声音变得激奋起来:“可是那两个警察根本不听我的哀求,他们连让我见妻子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我。”
林红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同情这个男人了,她身边的石西微微低下了头,似乎也为穿雨衣男人的故事打动。
“我不能就这样跟警察走,我必须见到我的妻子和我的孩子。所以,我趁那两个警察不备,打倒了他们,飞快地逃走了。那一次,我不敢再在凤凰镇停留,我爬上一辆过路的货车,逃往外地。我以为我会很快再回凤凰镇,但是,我没有想到,我这一逃,就是一年多。”
石西忽然压低了嗓音问:“你怎么能一个人打倒两个警察?”
“我当过兵,在部队里是特种兵。”
石西不说话了,身子也软了下来。本来他还想着有机会能击倒对方,但现在,他几乎完全放弃了这一想法。
“我是全国通缉的要犯,我需要不停地变换藏身地点,在不同的城市之间逃亡。一年半之后,我终于有机会重回凤凰镇,但是,我却再也没有办法见到我的妻子了。”穿雨衣的男人忧伤地道,“他们死了,我去找了当年租房子给我们的房东,那是个老太太,她还记得我。她说我的妻子一年半前死于难产,我的孩子也在那一次一同死去。刹那间,我简直要崩溃了,要知道这一年多时间里,是我的妻儿支撑我的生命,我活着的所有动力就是有一天能够再见到他们。”
“妻子难产死去,我不该把过错强加到医生身上。如果,我不是意外地发现了那个酒鬼医生的秘密,也许我现在早已经离开了凤凰镇,那么,我一定不会打搅你们平静的生活。”
“酒鬼医生的秘密就是这里?”林红道。
“不错,没有了妻儿,我已是万念俱灰,那天傍晚,我守在卫生院的外面,只想等替我妻子接生的那医生出来,问一些当时的情况。但酒鬼医生那天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根本不愿意回答我的任何问题。我看他很着急的样子,还有些慌张,便悄悄在他身后跟踪了他。我没想到,他最后把我带到了这个藏兵洞。在洞里,我发现了他制作婴儿标本的秘密。”
“你们可以想象我见到石室里这么多婴儿后的愤怒,我抓住了酒鬼医生,在我的拳头面前,他跟我说了他制作标本的用意。他早就是个废人了,他的老婆跟人通奸在卫生院里是个人尽皆知的事情。所有人都来嘲笑他,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王八,而他生活里惟一的乐趣,就是将医院里死亡的婴儿带到这里,做成标本。藏兵洞里有很多这样的石室,承包山洞的农民根本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所以,他就向他们租了其中一间,用来放置这些标本。他喜欢一个人独自呆在石室里,对着这些死去的婴儿,他才能得到一种快感。这些婴儿都是女人罪恶的凭证,她们在享受性爱的欢愉过后,死亡便接踵而来。他憎恶女人,看着这些婴儿标本,他便能看到女人躺在产床上的痛苦。”
林红面上已经现出痛苦的表情,蒋青的话触动了她心上最痛苦的回忆,那些在血污里挣扎哀号的女人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蒋青低低喘息了一下,接着道:“你们知道我当时的感受吗,看着石室中那么多婴儿标本,我知道这其中必有一个是我的孩子,但我却不能认出他来。我的愤怒就要把我燃烧了,我恨不得将面前那个变态的男人千刀万剐。我发誓要为我的妻儿报仇,我找到了另一种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我想到了凤凰镇卫生院的妇产科里除了这个酒鬼医生,还有另外三个人。”
林红颤抖地道:“她们就是我、杜兰和柳青。”
蒋青点头:“是你们一起害死了我的妻儿,我一定要找到你们,把你们带到这间石室,让你们也看一看这里的婴儿标本。这里每一个婴儿身上都保留着你们的罪恶,我要让你们永远和这些婴儿呆在一起,让你们也尝尝死亡的滋味。”
“但你知道这些其实并不是我们的过错。”林红分辩道。
“难道你能否认,是你们的手让这些婴儿走向了死亡?”
林红说不出话来,她明明知道蒋青的说法是错误的,但偏偏无法反驳。
“于是,我用了半年时间调查你们三个人的去向。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了针对你们三个人的计划,我要逼迫你们回到凤凰镇,这样,我才有机会为我的妻儿报仇。”蒋青的语气变得冷漠,还带有了些杀死。
“我穿着雨衣带着婴儿标本站在你家楼下,我把婴儿标本悬挂在柳青家院中的树上;我还抱走了别人家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把他放到杜兰家门口,等他们生出感情后再抱走他。我不知道这样能否达到我的目的,但随后不久,一件意外的事让我对自己要做的事充满信心。”
林红忽然低低呻吟了一声,她已知道了后面的整个事情。
“你无意中遇到了我,而且,还跟我回到了家中。”她说。
蒋青迟疑了一下,他凝望着林红,低低叹息:“是,而且,我还从你的口中,知道了很多事情。我知道了林林,知道了杜兰不育,还知道了你的丈夫罗成是个极端卑鄙的家伙。”
“于是,你就利用从我口中知道的这些秘密,精心布置了这个局。”林红说。
“机会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选择。”蒋青道,“现在我心里惟一放不下的,就是跟你之间做下的事,我担心到了最后,我不能狠下心来。”
林红身子摇晃了一下,心里又有了呕吐的冲动。她边上的石西及时伸手扶住了她。
“你精心布下了这个局,现在你成功了,我们按照你的计划来到了凤凰镇,来到了藏兵洞。我知道你不会再放我们离开,现在我还有几个疑问,因为在你的计划里有些细节,我实在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石西说。
蒋青已经有了些不耐烦:“我现在忽然有些后悔自己做的这些事了,现在,我的计划成功了,我将你们全都带到了这里来,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我的妻儿不会复活,从此以后,我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现在只想这一切能早些结束,我要离开这里,再不会回来。也许,在另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我能开始我新的生活。”
石西丝毫不理会蒋青的感慨,他重重地道:“你怎么能自由出入林红的家,你又是怎么杀死了罗成?”
蒋青摇了摇头:“我遇到林红跟她回家的当晚,就拿走了她的钥匙,配制一把后,然后趁她不在,再到她的家里将钥匙放好。至于罗成,他撞见了我跟林红在一起,然后偷偷跟踪了我,我就引他到了苍梧小区墙外的河边,杀死了他。”蒋青不耐烦的神色更浓了,“还有酒鬼医生的老婆也是我杀的,酒鬼医生临死前肯求我杀了他的老婆,甚至他已经为老婆设计好了死法。我只是满足了一个死者临终前的愿望,而且,那个丑陋的胖女人也实在该杀,如果不是她在外面四处勾引男人,也许酒鬼医生就不会如此变态。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
石西怔了怔,说:“最后一个问题,你想如何处置我们?”
蒋青沉默了一下,好像这是个让他很难回答的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叹口气:“你们既然已经到了这里,那就全部留下来陪伴这些婴儿吧。”
石西忽然发出了一些笑声,他上前一步,重重地道:“如果我们不想留在这里呢?”
蒋青有些愕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这时候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对石西并不陌生,他知道这个男人性格懦弱,体质也不好。他自信只要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打趴下。但他现在忽然就没有了信心。
“除非你能把我打倒。”蒋青也加重了语气,“我现在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你想试试,现在就可以过来了。”
石西摇头道:“我打不过你,但我知道,其实你并不是一个凶残的人,在你逃离南方小城之前,除了那桩杀人的案子,你根本没有其它犯罪记录。”
蒋青凄然地道:“那是因为那时我没有开始四处逃亡。逃亡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保护自己是逃亡中惟一遵循的规则。如果我不变得残忍,我便不能活下去。逃亡让我懂得了生命的残酷。”
“所以,你便可以这么残忍地对待别人而心安理得。”石西重重地道。
他再上前一步,离蒋青只有两米之遥:“但是这一回你错了,因为你再没有残忍对待别人的机会了。”
蒋青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瞪着石西,脸上现出些疑惑来。
石西缓缓将头上的雨帽掀到后面:“我并不喜欢穿雨衣,但是你教会了我穿雨衣不仅可以挡雨,而且还可以隐藏自己。”
蒋青这一刻变了脸色,瞬间的惊愕过后,他已是一脸萧瑟。
面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石西,而是一个略显面熟的男人。
“我曾经在凤凰镇卫生院门口让你逃脱过一次,我相信这一次,我不会再给你机会。”那男人重重地说,同时,一把枪飞快地对准了蒋青。
——秦歌。
这就是秦歌的计划,他料到蒋青一路留下线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