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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走近,那摇椅旁边是一张竹椅和一张矮板凳,她正坐在那张板凳上,看着竹椅上的杯子。
青石砖板上长着厚厚的青苔,地上零零落落长着丛丛郁郁的野花,凤仙花层层叠叠,还有淡紫色的木槿花,被风打落的花瓣掉在地上,偶尔飘起散落的花絮。
屋舍前散种着桃柳,还有两颗红枣树,枣树桃树已经结了果,过了季熟透的柳树残絮被风吹得乱飞,槐树后有一辆缫车,江釉无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句让他爱不释手的诗,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
一如曾经的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而她,正是那个会带他扑萤的人。
江釉站在原地,不忍去破坏那暖暖的美好画面,沐云泽突然抬起头看了过来。
一身浅白色的长衫,灰墨色的花纹几乎淹没在视线中,他就站在那里,风扬起了发,美得像是刚从一幅泼墨山水画里走出来。
第五道茶之共你如鱼水
……》
沐云泽站了起来,她坐在那小板凳上,椅子就在膝盖前面,这么一站,就把椅子给顶翻了,茶杯朝下就掉,她飞快地弯腰,在那茶杯落地上抄手捡了回来,总算是没碎。
“釉儿。”她把椅子拉好,茶杯放回去,朝着江釉走过来,拦腰一抱,江釉的身子被她朝上提了一提,又放下来,“你怎么来了?”
“你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沐云泽很不解,江釉抬眉,伸手在她下颚刮了刮,“你昨晚,自己跑去睡书房了。”
那种感觉,真的不好受,他早说过自己太在乎她了,早就过了那拿得起放得下一派洒脱的线了,可是也已经没办法了。
江釉有些闷,娘曾经说他从小就过得顺风顺水,肯定经不住浪头,他对此很不屑一顾,前些日子云泽庄出事,沐云泽入狱,他不也过来了?
可昨晚沐云泽那不太正常的举动,却让他失了常心,在这一点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样坚强,在感情上,他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只是沐云泽从来都顺着他宠着他依着他,给了他无穷的安全感,他一直被假象蒙蔽了眼,才有了那种错觉。
不等沐云泽回答,江釉在她怀里像是下定决心一样,自己点了点头,他相信沐云泽,不然一开始也不会选择她,但他也该习惯,她不可能一直不会做出让他不高兴的事出来,偶尔的争执也是难免的,她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妻夫。
沐云泽哪里知道他脑里的弯弯绕绕,低头靠在他额上,“你没事吧?”
“没事,我很好。”他从她怀里出来,“你不是来学点茶的嘛,给我看看。”
沐云泽的手还在他背后,“你说我昨晚睡书房,我只是一时有点没缓过来。”她心里暗补了一句,你都不怕的虫子,我居然能吐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我知道,阿泽,我不会再拿那些虫子吓你了,以后要是遇上了,我替你捉。”
他乖顺地沐云泽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朝他下半身看去,去找他的手,拉起来翻了一下,没藏什么东西。
“你干什么?”江釉的手被她抓在手里,“你不会以为我又藏了虫子来吓你?”他抽回手,敢情他在她眼里就是这样的人,江釉轻轻哼了一声,以后还不能对你温柔了,对你温柔点,你倒是以为我那是故意要耍你。
沐云泽嘿嘿一笑,“今天怎么这么乖,给我亲一下。”
江釉躲了一躲,沐云泽的唇瓣点在他鼻尖,江釉左右看了一圈,只有那老伯还眯着眼晃着摇椅,没有其他的人,不过他还是推开了她。
“釉儿。”
江釉自己朝着她刚刚坐的方向过去,沐云泽跟在他身后半步,“其实我不在乎你耍我,我知道,别人想要,还入不了江大公子的眼。”
江釉回过头,眼里写着一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大字,你果然欠揍。
沐云泽见他回头,嘴角突然带起一道邪邪的笑容,“原来你这么不喜欢我去睡书房,那你早说嘛,把小鬼丢书房去,我巴不得每晚都陪你。”
江釉已经走到了那椅子前面,茶杯里没有水,只是铺了一层茶末,那老伯晃着摇椅,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他回头看沐云泽,她正要开口,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嗓音,“爷爷,酒打回来了。”
***
集市已经歇了,明甘露一个人正晃悠着,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十三少,见着你正好。”
“怎么?”
“你知不知道一般要买那种身家清白干净的年轻侍子,该上哪里去?”
“买来干吗?”
“伺茶。”
“这个啊,也许你沿街走走,能遇上个卖身葬母的。”
明甘露扁了嘴,“我说正经的。”
“你得找牙公,人口贩子。”
“那些都能清白吗?”
“差不多吧,一般都是家里穷得开不了锅卖了的,真要有被拐带来的,我来娘也该抓人去了。”
“你认得?”
“我怎么会认得。不过反正我也没事干,陪你去问问。”
锁柳镇上干这行的还真不多,问了一圈下来,也没打听到有牙公,明甘露打算收工回去,和白茫一起去喝了杯酒便分道离开。
白茫喝的不多,兜里还揣着些没吃完的带壳花生,正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的男子,羞怯怯地唤了她一声,“白少。”
这声音有点熟,白茫但笑不语,走近了两步,“原来是冯公子,在逛街吗?”
冯家在锁柳镇,也算是排得上台面的人家,出了个秀才娘子,这冯暮出门却从不带个小侍小厮的,着实有些奇怪。
“你就一个人?”
他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羞怯的样子,大概是察觉了她的疑惑,“我,我没有小侍。”他低下了头,“爹爹只是个下人,连侍君都不是,所以我没有小侍的。”
白茫没说什么,她眼神虽然不好,对有些人走路的样子却敏感的很,她的眼神略过冯暮看着不远处,冯暮也回过了头去。
那声音,就算隔了这么远,他也认得。
“你不是说了你的糖葫芦赛冰糖吗?我怎么半点不觉得,你把钱退给我。”
“公子,我们都是小本买卖,就涂个糊口过日子,公子就别为难我们了。”
“是你自己骗人。”顾南音甩手把那糖葫芦一丢。
冯暮走了过去,“你干什么欺负人?”
“我欺负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人了。”顾南音抬高了下巴。
“这给你。”冯暮掏了几文钱出来,顾南音看也不看,抓起来朝地上一丢,“谁要破钱了。”
“你……”
“我,我什么?”
顾南音这边有两个人,冯暮本来还和他对峙着,突然间气势变得很弱,白茫正在走过来,他侧过头,“白少……”
她二话没说,把顾南音捞起来肩头一扛就走,顾南音那小侍吓傻了眼,冯暮更是呆在当场。
“你放我下来,登徒子,流氓,下作胚,你放我下来……”路上人不多,那卖糖葫芦的早溜走了,有人一看见是白茫,也只当没看见,退避三舍,顾南音还在哇哇叫,“你干什么?”
“看你的样子,实在欠教训。”
“不关你的事。”
“你这么横,干嘛去找卖糖葫芦的欺负?人家不过是个小贩,欺善怕恶,嗯?”
“我就是看不过去,这种女人,嘴上说着只能糊口,家里男人都病了,还有心情把赚的钱拿去喝花酒,我告诉你,你们这种人早晚都会染上花柳病不治身亡。”
白茫把他放了下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她低下头凑近了看了他一眼,“你整天这么泼夫骂街,都不会觉得丢脸?”
“我还有什么脸可丢?”他吼了一声,“早丢光了。”
他踩着重重地脚步朝前走,也不管自己的小侍还在身后不远处,白茫很明显触了他的痛脚,“是,我是被童雨缪拒了婚,那又怎么样,她不要我,我还觉得她配不上我。”
他继续朝前走,“拒了就拒了,江釉有什么好的,哼。”
白茫摸摸下巴,没说话,他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人听,从来没发泄的怨气这下子都出来了,“还敢跟我说,虽然我厚爱她,但是我就只配做她的侍君,正君这个位置,只能留给江釉,厚爱个屁。”
“还有那个死人冯暮,说童雨缪不要我,我想不开去跳柳河。”
“我削发出家我也不会去跳河。”
“死童雨缪,你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长得好看点,这世上比你好看的女人多了去了。江釉,江釉不也没要你,人家要个恶霸就不要你,哼。”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了身,这才发现白茫一直在他身后,“你干什么跟着我?”
他说了半天正顺口,加上怒气高涨,口水喷到了白茫的下颌,她伸手擦了擦,“我不跟着,你说给谁听?”
***
江釉朝那声音看过去,却是个十三四岁的清秀男孩,举着葫芦跑回来,那老伯从摇椅上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看见了江釉,又看看沐云泽,“又来了个?”
“我的。”她很简略地挽了挽江釉的腰,在那板凳上又坐下来,“老头,你到底说不说?”
江釉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你这么求人的嘛。萧岚说她来学点茶,刚刚看到她安静的样子,他还以为沐云泽转性了,知道尊师重道了,现在才发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那男孩子跑到跟前,却是把葫芦递给了沐云泽,又朝江釉看了看,自己回到那缫车后面缫丝起来。
江釉在沐云泽肩上拧了一下,其实意思是,他怎么会给你打酒?
可惜沐云泽没理解,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手背,别担心,我肯定要他说出来。
她仰头喝了口酒,“老头,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你不说,我就堵你家大门口。”
那老伯也不恼,笑了笑,朝江釉道,“渴了吗?喝口凉茶?”
“好。”
他走过去,就在屋舍门口,有一个卸下了担子的木桶,他打开盖子,用粗瓷碗盛了一碗出来,递到江釉身前,他接过来,喝了一口。
其实江釉没有指望这茶水会有多好,他只是确实有些口渴,毕竟喝惯了云泽庄的茶叶,别的茶叶已经没法再入口了。
可这次,他却发现自己错了,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凉茶也能有这样的口感和清香。
没有上好的瓷器,只是粗瓷大碗,还是从木桶里盛出来的茶水,他很讶异,“老伯,这茶叶……”
“岭南山的云顶野生茶,没喝过吧。”
沐云泽哼哼了一声,“我上山的时候整天遇上,你倒是说不说啊。”
江釉又喝了几口,细细地咂着嘴,这是和云泽庄现在炒制的茶叶完全不同的感觉,听见沐云泽说整天遇上,他摇着头几乎不敢置信,她居然放着这么上好的野生茶叶不采?
***
“放过我,你放过我,我不要去快活林,我不会那些,我真的不会。”一般来说,快活林的倌爹是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的,可这次,门前却有一对拉扯的人,那男子哭得梨花带雨,却没人敢上前,因为那女子长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
明甘露眼前一亮,这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她走上前扯扯那女人。
“干什么?”那女人恶狠狠地回过头来,明甘露指指那男子,“多少钱?我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