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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箴着急,可小羊不慌,慢悠悠地,道,“我早知道,又未拦你,你道我什么意思?”
云箴冷峻着脸。
我又开始头疼,“他这是凭你作主。是不是,小羊?”
小羊依旧漫不经心,“他的事自然由他作主,与我无关。”
这也是一对祖宗。
我向小羊道,“那你总得有个态度吧?是高兴啊,还是难过啊?”
云箴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却悠悠闲闲地端起茶来,“你该清楚我为什么会落进三甲中下,也该明白为什么我一请赴雀岭,皇上立刻就破例叫我来了。皇上年纪不大,眼却尖厉,你我的事皇上必然也知道,让我们总这么凑一起,早晚都得出事。你若不怕,也不后悔,便抗旨去吧。”
“小羊,这我就得说说你了。”我现在真是脾气好了,也能一本正经地劝戒他了,“感情的事,自然是两个人的事,要两个人扭在一起才坚定,譬如我与牧观,倘若不是他表白,我又哪来的底气坚持绝不负他?倘若不是我坚决,他又哪来的信心愿意与我一道承受日后的流短蜚长?”
小羊接道,“云箴,那你就接旨去吧。”
云箴拧着眉走了。
我点着小羊的头道,“你又犯什么毛病?”
印颉端下茶杯,瞟着云箴的背影嗤地就笑了,“玩了爷还想一走了之?他要敢接,爷就叫他好看。”
“那你刚才———”这不是闹腾么,“你倒是直说你不同意啊。”
“太便宜他了。”
我更急了,“你就揪着他那点错闹起来没完没了没完没了是不是?”
“没错,我就是闹腾。”小羊不客气地将杯子往桌子上一顿,恨恨道,“爷就看不惯他张口闭口地叙什么对爷的一往情深,关键时刻露真章,爷倒要瞧瞧他的情究竟深到什么地步。是兄弟就别说出去。”
“你就不怕弄假成真?”我担忧地道,“我看他就快万念俱灰了。万一他………”
小羊勾了勾手指。
我凑过去。
他扬起一巴掌轻轻拍在我的脸上,“猪脑子,爷又不是女人,自己过呗。”
行,你牛性。
小羊转手给我揉揉,又神秘兮兮地笑了,“别担心,爷没那么傻。若没把握,我早就教唆他抗旨了。你记着,千万别跟他说啊。别怪我回头来整治你。”
成成成,我算怕了你了。
你试去吧,我捡乐。你哭的时候可千万别来找我。
五月初二,我们一行人都随云礼班师回朝。
云箴闷闷不乐。
小羊倒闲适,一回京城就钻进花街,整日与姑娘们吟诗作曲,倒好像真撇下云箴不要了。
我陪过云箴几次,次次话都滚到嘴边,到底没说出来。我跟牧观提过,牧观也没个办法。印颉那人实在太个性,我们俩合计了半天也没揣摩出小羊那一番话到底是真是假。帮不上忙没事,帮了倒忙就麻烦大了,只能由他们去了。
云箴干耗了几天,又忍不住了。自此小羊去哪他就跟着去哪,又开始和小羊对着寻欢。云礼训了他几次,最后连小羊都宣进宫里训了。
印颉胆子大,恭恭敬敬地回复云礼道,“世小王爷的事,实在轮不到臣来做主,臣只能躬省自身,还请皇上责罚。”把干系撇得干干净净。
连云礼也气得没辄。
话从宫里传出来,云箴一听就怒了,变本加厉地誓要与小羊对抗到底。
小羊也确实不去花街了,可又改成泡戏园子。戏园子暗中是个什么地方,有点门路的人都知道,云箴依旧不甘示弱地比着,两个人同进同出,连我都摸不准他们是悲极生乐还是脑袋糊了。
总之管不了。
我自己这边找了个机会,把我和牧观的事跟家里坦白了。我爹淡淡地嗯了一声,我娘闷了半晌,挺伤心地叹了一口气。
我怯着声音问她。
她幽幽道,“娘还想抱孙子呢。你得答应娘纳清紫作填房。”
那不成。
“秦家还有牧砚,咱们叶家只你一个,总不能断后吧?你爹又拼着老命挣下的功名不能就这么结了吧?”
我闷了半晌,嚅嚅道,“要不,你和我爹再努力努力?”
不等我娘动手,我爹将我扫地出门了。
我捂着脑袋窜出来,正撞上等在院口的牧观。
“小心。”我抱着他侧身一闪,我娘的绣花鞋“咻”地就飞过去了。
我忙搂着他闪到一边安慰道,“没事没事,是我又惹祸了,不是因为和你的事。”
牧观不大信我,“莫要瞒我,两个人担当总比一个人强些。”
“真没事,撒谎我就是小狗,天天给你学狗叫。”
我知道我娘是准的。
只是她抱不上孙子有点儿不甘心而已。
等兵部统计完毕战后遗孤,我就去申请抱养个孩子,给她当孙子养。
六月初一,恩典都宣下来了。
我爹赐了个世袭,我自己也在兵部捞了个二品的官做,牧观调回京中任了户部的缺,和我正是一个平级,凤凰谷改称狭州道,小羊擢升州府,凤鸣府亦划入他的辖下,平步跳了三级。
按说人人春风得意,可云箴的婚事倒底还是定了下来,云箴也不反不抗地认了,打那天起就没再跟着小羊,老实地闷在家里学礼仪,就等着钦天监选个吉日子正式颁旨。
牧观一接到起草封册的皇命就叫我一起去看小羊,我也想见识见识羊大爷的下一步使出什么手段。
两人刚在羊府下马,小羊就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了。一见到我俩,一张脸立刻更黑下一层,“小宝,我要去你家避难。”
“怎么了?”
“我娘死活不让我上任,正跟我爹和我哭呢,说她宁愿白养着我也不要我再跑去那么偏荒的地方了。”
我乐了,“我看成,到时也不用伯母养,肯定有人愿意出银子养你。”
“胡说!”印颉扬手就是一拳,笑骂道,“爷自有生银子的法门,”他转脸就能换出一个表情,热络地勾住我的肩头把我拉到一边,“小宝,借点银子使呗?”
“怎么了?”
“也对。”他松开我,去拉拢牧观,“牧观兄,现在一定是你当家,借我点银子上路吧,等我发了俸禄,立刻寄回来还你。”
牧观望了望我,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六月初六,天气晴朗。
印颉夹包带裹,兴冲冲地起程到狭州道赴任。
云箴没有来,印颉却丝毫不减远行的兴致,一路上与我们东拉西扯,似乎确实高兴。
我忍不住道,“小羊,大家兄弟一场,你不用在我面前也作戏,咱们有难同当。”
“我是那样的人么?”他公然赏我一白眼,“小宝,大家兄弟一场,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忍着,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望望四周,将声音压低到极致,“难不成你要去抢亲?”
小羊嘿嘿一笑,“小宝,爷早就备好人马了。”
我就说么,印颉怎么能是坐以待毙的主儿?
六月十七,吉,宜纳采、婚娶。
我匆匆走进上书房,云箴已然跪在了院中。
我蹲下来,兴灾乐祸地问他,“后悔了没?非喜欢那么个人物?”
云箴哭笑不得,“别气我了,爷都不知说什么好了。”
今儿一大早,世王府就被一群莺莺燕燕给围了,花街里带来的脂粉气将世王府府围堵得水泄不通。美人个个梨花带雨,各显其能地哭诉思念云小王爷之衷肠,更兼哀叹命运多舛,一时间世王府门前抚琴弄萧,吟诗唱曲,皆是细话缘浅情长,此情此谊终身不忘的调调,引来无数人围观,瞬间满城风雨。
原本过来宣旨赐婚的司礼太监一看这情形立刻打道回宫,启禀皇上去了。
没一柱香功夫,箴少名动京城。
逛巷子逛出个情长的姑娘不算稀奇,可逛出二三十个情长女子围在家门口说痴话唱恋曲,那就是神乎其神,可谓荣臻男人之最高情境,创千古之奇观了。
御史大夫也不客气,几纸书文直送进宫门告到朝上,后半段早朝没议论别的,光聊这件稀罕事了。我敢打包票,那气愤绝对都是从艳羡里生出来的嫉妒,哈哈,箴少,我也很妒羡你的。
我咳了咳,揶揄他道,“感觉如何?”
他着咬牙,“就当他后悔了,亲自跟我哭呢。”
“得了吧你,如今除了他你还能跟谁?看这回谁还敢把女儿嫁给你。”
“他要的不就是这么一个动静?”云箴一脸狰狞,“居然有三十一个愿为他冒险出头的姑娘,整整三十一个姑娘!而且个个都是楼里一二名的头牌。羊印颉,别让爷捉着你,爷要是按住你又让你下得了床,爷就是绿壳王八。”
该,让你喜欢祸害。
我想再揶揄他两句取乐。殿里突然轻咳了一声,我忙站起来一路小跑,跪到殿中。
“平身吧。”云礼轻挥了挥手,“接旨吧。”
我躬身接了。
这是派我与牧观同去狭州道协同小羊共建新州的恩旨。凤凰谷是重要商路,当初清扫土匪的主要目的之一也正是为了这条钱途,如今正是朝廷取而代之设卡纳税的时候,我主要去设防,以防土匪东山再起。
云礼缓缓道,“你告诉他,这次是你保他,朕方不咎,若再敢造次,朕定不轻饶。”
我连声允诺。
云礼却笑了,“再告诉他好好干,如今朝政关系错综,朕身边倒缺这么个有鬼主意又胆子大的,只要他三年考绩上优,朕就调他回京城来。让他和云箴团聚。”
“皇上,小世王爷想亲自去,正跪在外边等您宣呢。”
“不是叫你不要管他们的事么?”云礼微蹙了蹙眉,复又笑了,“想出这么一个法子难堪王爷,朕怎可随便称了他的心意?再说云箴,不罚他跪一跪,难免人还没走,心早飞了。”
我噗地笑了。
云礼转头望了我一眼。
我正色道,“皇上圣明。”
我也看云箴的心思确实早就不在京城这片地界了。
“那,出去走走吧。”云礼抬袖起身。
我垂头收好圣旨,“是。”
云礼推开耳房的门,我随在他身后绕开前院,走进御花园。
六月的天,知了叫得正欢。柳叶翠碧,飞廊横斜。
云礼带着我站在堆绣山,整片皇城和半片京城都收在了眼底。
云礼轻抚了抚回廊。待要说些什么,又瞥见牧观匆匆从太和殿转了过来,于是淡淡地笑了一笑。
牧观袖来一本帐册。
云礼接过,随意地坐在廊前,“都算好了?”
“是。”牧观恭敬地站在一边,指点道,“前十页是狭州道各关卡修缮维护的所有费用,以及迁民入关的预耗。后面附有预计的税收和其他收入。”
云礼笑了笑,抬头对我道,“朕要静阅一番,你引着秦卿,且在园子里走一走吧。”
“是。”
我与牧观并肩慢步下楼。
记得大考那一年,我就想过,只盼有一日能与他并肩朝堂,共佐皇上,别无他求。
如今这愿望实现了,我也可以公然大方地牵住他的手,惬意地倘佯于皇宫中的湖光山色。小羊曾经说过,“有梦想才有未来。”今日我彻底受教了。
水榭流光,碧波荡漾,映出堆绣山,更映出那个静心翻阅帐册的影子。
微风袭来,波光荡漾。云礼映在水里的倒影便真如镜花水月一般影影绰绰了。
我站在廊下搂住牧观的肩头。他见左右无人,便也没有躲开。
我道,“我娘已经把我那院子张罗好了,一会儿下了值,我就帮你搬过来住吧。”
“嗯。”
“想不想弄个什么仪式,庄重一些?”
“莫要再多花心思了。”他微笑着摇摇头,“简简单单地在一起,便已很好了。”
“就听你的。”我俯下头,轻轻亲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