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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得真好,可惜我没兴趣听。”五嫂以毛巾掩口,蹒跚地由老公搀起。
“请你们相信我!”冰雅慌得手足无措。“我到现在都还听不懂是怎么回事,请你们不要走!”
“我只是来……最后一次提醒你要小心。”五嫂瞪着地面艰困地呼吸。这一回你表哥……是真的被你的背叛伤透了心。他决定不再插手干预你任何事,随‘四府’的其他人惩戒你。“
“我……背叛表哥?”冰雅大愕。
“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五嫂痛切地变了嗓子,颤然落泪。“你和百祯贝勒成亲.你表哥不出手、不作声,就表示了他的默许。他包容你到这种地步,你为什么还要反过来害他?你不觉得你的报复太残酷?”
“害他?”
“要不是你泄漏”四府“的机密,元卿表哥怎会在前两天被人逮着行踪,还差点死在敌人的埋伏里!”五哥大嚷。
怎么会这样?她被软禁的这段日子,外头究竟发生多少事?
“不只你表哥,我和你五哥……也决定跟你撇清关系。”五嫂吸吸阻塞的鼻子。
“你已经不再是我们认识的冰雅,我也明白了我根本高擎不上你的关爱。这次特来提醒你之后,我想我们也够仁至义尽了,告辞。”
“五嫂!”
她甩开冰雅追来的扶持,由侍女搀着离开。五哥绝望地看了冰雅最后一眼,慨然而去。
“五哥!”她急急抓住他。“请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不听我一次?”
“你的谎言太薄弱。”
“我没有说谎,我从来没有说谎!”
五嫂由远方射来的轻蔑斜睨,却令她猛然想起自己先前的失忆骗局——她此生最大的谎言。
五哥难过地由衣袖里掏出一团小布包,展开里头里着的东西。“我和你五嫂,在你出阁那天,由你房里清出的杂物中发现了这个。”
冰雅不解地望向两只碎成数段的玉镯。
“你五嫂为了送你这份贺礼,不知挑了多久,选了几副,才千辛万苦托人买到这对月白色的银丝镯子,可你却这样对待她的一片心意!”五哥不禁哽咽,旋即大步离去。
冰雅孤立在门口,无语怔忡。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何短短几天之内,全变了颜色?
为何说她早和百祯成亲?她人一直被关在这儿,那与百祯拜堂的会是谁?
百祯呢?他这些天都跑到哪去了?她得找他问清楚,这场乱局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在端王府里四处乱窜,能找的地方她都疯狂搜寻。凡是见着她的人,莫不躬身行礼,连连喊着“二少福晋吉祥”。
是这世界全都疯了,还是她疯了?
她决定逃出去探听,再也不愿坐以待毙。
她假扮成府里矮胖的厨娘,由后门溜往城东茶楼的月嬷嬷旧铺,一切却已了无痕迹,连跑堂倌都没了踪影。她的过往,变为一片空白,所有努力,灰飞烟灭。
月嬷嬷已经完全不存在。
她茫然枯坐茶楼良久,才努力提振元气,拖着疲惫的身心赶往另一处情报买卖的大本营:赌坊,结果使她完全崩溃。
…………月嬷嬷背叛“四府”,将一切机密全卖给“四灵”,赚过大把银子。
…………元卿贝勒呈报的私盐之案,被政敌在御前拦截奏章,于朝堂上遭公然击退。
…………元卿贝勒转而呈报皇上的盐务密摺遭到拆封。按皇帝御令,凡经拆封的密摺机密已泄,一概不予审理。
…………“四府”计划占取石虎胡同的地脉,“四灵”就抢先一步夺走。
…………“四府”计划以四法王经为镇敌之宝,“四灵”就抢先一步将之悉数焚毁。
…………“四府”开始布下少女阵,决定追杀传言将会统御“四灵”的十六岁少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冰雅回到端王府后,始终呆坐不动,或如行尸走肉。
事情不对,全都不对了。
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由白天坐到黑夜,由黑夜坐到天明,神思游离。直到她无意间握了下手中的胖厨娘脸皮,一道顿悟猛然射穿她的脑门,令她震动。
“怎么,在为我等门吗?”百祯在炫目朝阳的簇拥下欣然进厅。“听说昨儿个你五哥、五嫂来看你了。”
她森然退至屋里的阴影深处,犀利瞪视。
“冰雅?”
“你找人伪装成我,与你成亲?”
“是埃不过毕竟‘四灵’的易容师父功夫没你高明,所以我叫你的替身没事少在人前露脸。”
“并且叫她摔烂五嫂送给我的镯子?”她冷语。
“什么?”他凝往外袍脱到一半的势子。
“你还找人佯装成月嬷嬷,制造我窝里反的假象。”
“不尽然,‘四府’手下确实有人窝里反,否则我哪能这么轻易地抓到你。”
“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她低问。
“不是陷害,是解救。”他扬起明朗笑容,满面春风。
“你敢说这是解救?”
“没错。”他笑容依旧,眼神却转而强悍地对向她。“从此以后你不用再跟‘四府’牵扯不清,我们也就不再相互为敌。”
“可是你却让元卿表哥背弃我!”击毁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信赖。
百祯眯眼望向她愤恨的泪水,莫名其妙。“我不是早告诉你我会这么做了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痛声泣吼。
“冰雅?”他好笑地大步逼近她。
“我跟你有什么仇,你为什么要冒我的名为非作夕?为什么要毁我的名声?为什么要毁我所有的努力?为什么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让所有人误会我、鄙弃我?!”
“你是怎么了?”他婉言相劝。
“我的家人不信任我,连元卿表哥也不信任我,全天下再也没有一个自己人会信任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环胸叹息,随她吼去。
“利用我的名声,毁掉我的人格,很有趣吗?”
“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了。”
“因为今天名誉被毁的不是你,你才能说得那么轻松!”岂知她的每句嘶喊,都将心灵扯得更加千疮百孔。“我过去的所有纪录、所有心血,已经被人夺走,去成就他的功绩,你却连我最后的尊严也夺走,只留给我一堆辱骂和臭名!”
“有什么关系呢?你的易容功夫依旧是天下一流的,这项本事永远会跟着你走。”
“还有一辈子洗刷不掉的冤屈和误解!”
“你如果真的这么不甘心,干脆站出来跟大家讲明白是我在背后使诡计。”何必如此小题大作?
“谁会相信我?有谁会听我说?!”
“那就是他们对你的信心太薄弱,不是你的错。”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错愕无诰。泪水一滴接一滴地坠落,似乎永无休止。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的感受,是吗?”她空洞地轻喃。
“你太在乎别人的眼光,因而绑死你自己。我之所以使些下三滥手段,正是要帮你解脱。”
“解脱。”她哼笑,哀痛的泪水不曾止过。
“你以为大家对你的好印象能撑到几时呢?”他深沉地望进她的灵魂,仿佛在传递某种悲凉的经历。“冰雅,讨好别人是没有用的,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今天可以将你捧上天,明天就可以将你踩下地。生死由人,毁誉由人,这就是你要的生活?”
她脆弱地眨着泪眼,闪落滴滴心灵碎片。
“冰雅,如果他们真有那么信任你,为什么不听你说明?为什么不追根究底?难道他们对你的信赖就这么不堪一击?”
“可是……我提不出证据,为我自己辩白……”“需要证据才肯相信的话,那还称得上信赖?”他抓紧她双臂,俯身眼对眼地瞪视。“冰雅,你该长大了。如果你想独力飞翔,就得先睁开双眼看清现实。”
现实却如此残酷,令她难以承受……
“你要学着让自己更刚强,无论别人污辱你什么、扭曲你什么、作践你、鄙视你、误解你,都动摇不了你的信心和原则,那样的人生才不会沦为摇尾乞怜的小狗。”
她娇柔的双眸仍盈满痛楚,装不进他的劝慰。
“百祯……我痛,我好痛……”
她的无声呼唤,她的无助泪颜,揪住他的心。
他猛然将她拥进怀中,深深蹙紧眉头。娇小的身子如此单薄,连情感也如此稚弱。
细致的心灵与小小的寄托,全被他一掌捏破。想要她学习飞翔,就得将她推出饱受呵护的小窝。
但她还太孝太柔弱……
“你若仍觉得很痛,找个目标发泄情绪或许会比较好过。譬如说,你可以恨我。”
他疼惜地抚着她痴望的容颜,沙哑呢喃。“就像你刚才做的,怪我,骂我,甚至是诅咒我,只要你高兴,我这条烂命悉听尊便。”
“为什么……你设计这么大个陷讲,难这就只是为了让我学习成长?”
“聪明的小东西。”他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子。“这么说吧,我这么做,有一半是为了斩断你过去的依赖。”
“我不懂……”她累得无力思考,身心惧悴。
“你的确一下子承受了太多,先休息一会吧。”他抚着胸膛上孤苦无依的小人儿。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安心睡吧。”
他的心跳是她最渴望的慰藉,他的怀抱是她最安稳的被枕。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呢哝,细密缠绕着蜷曲的小小身子,化为梦茧,暂离世间纷纷扰扰。
“嗯?”
她微有哽咽,带着依依鼻音,游离在梦境边缘。“我可能……短时间之内,仍然没办法原谅你……”“我知道。”
“但是,我也没办法恨你……”
他心灵深深一悸,虔诚地以脸颊摩挲她的泪颜。“睡吧。”
这爱他不得,又恨他不能的一轮冰清明月。
不管局势对冰雅有多么不利,不管表哥对她的信任还残存多少,不当面把话说清楚是不行的。
“元卿贝勒,端王府二少福否来访。”
她知道今日是“四府”例行的会见,特地挑在这时候与表哥对谈。
家仆传报期间,她在堂屋等得两手湿冷。纵使怕,她也不允许自己逃避。这桩误会,她一定要亲自解释清楚,另外也得阻止表哥他——“二少福晋,请随我来。”
家仆领她前往荷萍轩的途中,她不断咽着喉头。心脏鼓跳如雷,衣内冷汗涔涔。熟悉的雅致山水、优美景色,变得疏离且充满敌意。她才抵达临水傍柳的轩室,暖暖阳光就融入云里,飘起小雨。
“啊,冰雅,快过来,你最喜欢的洞庭碧螺春和江南点心我都叫人备好了,就等着你呢。”元卿扬着俊美笑容,在柳絮清风下更显飘逸。
“表哥。”她不自在地向轩室内其他“四府”贝勒们点头致意。“表哥,我……”
“在端王府过得好吗?”元卿将她引人圆桌旁,坐在他身侧。
“还好。”
“那就好。否则才新婚没几天就跑到表哥家来,会让人以为你在夫家受了什么委屈呢。”他和煦地笑着亲手为她捡点菜食,在她的小碟中摆成形色秀雅的梅花圈。
她寂然凝望小碟,忆起她曾帮表哥痛下多少苦功才练就出这般流畅的日常动作。
“这次南方送来一批不错的古墨,我正跟他们挑选着。冰雅,你也来看看,看中意的就拿去。”
“表哥……”
“顺便帮你阿玛选一挺。”元卿柔声劝着。“他其实一直都很疼你,只是不善表达。
你送个礼物给他,他一定会很高兴。“
“阿玛他……已经有很多宝墨了。”
“女儿送的,意义不同。”
她失落地点点头,随即才惊醒地“喔”了一声,以示回应。
细雨外的远处山石隐隐幽幽,荷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