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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存孝定了定神道:“老人家,那张‘藏宝图’上画的老妇人,右手有六个手指头。”
老妇人抬起鬼爪也似的右手一招,道:“年轻人,你看看我右手几个指头?”
她那只鬼爪也似的右手,赫然也是六个指头,拇指上多长一个小指头。
李存孝刚定过神来,立时又怔在那儿。
冷凝香忽然一声轻笑道:“老人家,不对吧。”
老妇人那深陷双眼眨动了一下道:“怎么不对,姑娘。”
冷凝香道:“记得老人家说过,老人家今年六十多岁。”
老妇人道:“是啊。”
冷凝香倏然而笑道:“老人家,这就不对了。老人家今年六十多,二十年前不过三四十多,犹在中年,而那张‘藏宝图’上画的则是个老妇人。”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姑娘,你能想到这一点,足见你冰雪聪明,玲珑剔透。既然这样,那就更不可能是姬婆婆了,是不?她比我还小几岁。”
冷凝香微一点头道:“不错,事实证明,那张‘藏宝图’上所画的老妇人并不是姬婆婆,可也不是老人家你。”
老妇人一摇头道:“不,姑娘,是我。”
冷凝香道:“老人家,事实证明……”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姑娘,你且听听我的事实证明。姑娘,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冷凝香道:“‘白发童颜’阴老人家。”
老妇人道:“可知道武林中人为什么称我‘白发童颜’?”
冷凝香美目一睁道:“老人家天生的白发……”
老妇人笑道:“不错,老身我天生的一头白头发,褪褓中如此。稚龄时如此,少年如此,中年如此,到老来仍是如此,‘听涛山庄’遭劫时是在夜里,夜里看不真切,但见满头白发,‘听涛山庄’的那个老家人,他不画老妇人画什么。”
冷凝香怔住了。
李存孝突然说道:“这么说那张‘藏宝图’上画的,果然是老人家你。”
老妇人道:“年轻人,当年‘听涛山庄’中除了韩庄主的家人外,还有他的师姐李夫人跟李夫人的小公子李少爷,你想必就是那位命大的李少爷了。我说的没错吧?”
李存孝脸上变色,双眉扬起,道:“这么说那夜袭‘听涛山庄’,杀‘听涛山庄’近百口,最后还放了一把火,烧得‘听涛山庄’片瓦不存的果然是你了。”
老妇人道:“年轻人,我一开始就承认是我,是你们不相信,若之奈何。”
冷凝香道:“老人家,二十年前杀人放火,二十年后挺身自认,这种事还不多见。”
老妇人笑了笑道:“姑娘,这你那位未婚夫婿就要感谢‘苗疆八峒’跟他自己了。”
冷凝香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
老妇人道:“要不是‘苗疆八峒’这批畜牲这般对我,囚我这多年,使我了无生趣,在那暗无天日的山腹中们心自问,后悔做错了事,要不是你这位未婚夫婿他有一颗红心,义助我出困,使我觉得欠他良多,就是二十年前他知道是我,二十年后的今天他找到我面前来,我还未必会自承罪状,甘愿报偿呢。”
李存孝道:“‘听涛山庄’跟你何仇何恨?”
老妇人道:“要是有仇有恨,我也不会这么愧疚不安了,没听我说么,我是受了人的蛊惑,为人收买,一念之差。”
冷凝香道:“你是受了谁的蛊惑,谁的收买?”
老妇人道:“就是刚才想杀我灭口不成、见情势不妙、偷偷开溜的寒星主人夫妇。”
冷凝香叫道:“会是他夫妇……”
老妇人道:“收买我的虽是他夫妇,可是据我所知,他夫妇身后还有人指使。至于暗中指使他夫妇的是谁,那就要问他夫妇了。”
冷凝香转望李存孝。
李存孝双眉高扬,向着老妇人逼近了一步。
老妇人怪笑一声道:“年轻人,我既然现身自承,便是打定主意对当年一念之差所做错的事有所报偿。‘苗疆八峒’这些畜牲已被我杀尽,我已毫无心事了。这世界不是让我留恋,年轻人,这笔血债我还一半,剩下的你找寒星夫妇要吧。”
腾身掠起,直往空中射去。
李存孝还当她要走,腾身要追。他刚动,老妇人忽然自空中一头栽下,砰然一声栽进了‘弱水湖’里。
只见水花四溅,跟水沸腾了一般。
忽听姬婆婆道:“这湖水之中有食人怪鱼,再有十个她也活不了了。”
就这一句话工夫,“弱水湖”中浮起一物,赫然是副完整的骨架,毛发,甚至连那块豹皮都没有了。
李存孝、冷凝香不禁骇然,小翠低着头不敢再看。
李存孝望着“弱水湖”中,刚刚漂浮了一下,旋即又沉向湖底的那副骨架,心中有着一种异样感受。
整整二十年的这笔血仇,终于找着了一半,也报了一半了;‘听涛山庄’近百条生命,母亲所遭受的一切,也应该稍微得到了报偿。
而这一仇字,毕竟是残酷的,“自发童颜”阴玉娇成名犹在姬婆婆之前,如今却葬身苗疆“弱人湖”鱼腹之中,活生生地被那可怕的“食人鱼”一口口吞噬,只剩下一副骨架。
由此可知,一个人一步走错不得,伤天害理的事也做不得,一念之差不但害了人,也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地。
“自发童颜”阴玉娇只身遁躲苗疆,她的遭遇,她的身受,谁敢说不是冥冥中的报应……只听冷凝香在身后轻轻叫道:“李郎,李郎。”
李存孝倏然自沉思中惊醒,定了定神转过身来,冲姬婆婆一抱拳,道:“姬老人家,李存孝鲁莽,谨此赔罪。”
冷凝香微微一怔。
姬婆婆也为之楞楞一怔,道:“怎么说,你给我赔罪?”
李存孝道:“凡事得讲一个理字,理应如此。”
姬婆婆深深一眼,道:“我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人,我也没想到你身负这么一段血仇,我更没想到‘寒星’温家的这一代是这种人。”
冷凝香盈盈一礼,也道:“姬婆婆,再晚也谨此赔罪。”
姬婆婆道:“你也给我赔罪?”
冷凝香道:“再晚借用他一句话,凡事得讲个理字,理应如此,不过……”
迟疑了一下,住口不言。
姬婆婆道:“不过什么?”
冷凝香双眉微扬,毅然说道:“再晚自知无礼的是错认姬婆婆,但对姬婆婆的性情为人及作风,仍是极为不满。”
姬婆婆竟然没在意,道:“这话怎么说?”
冷凝香道:“再晚指的是姬婆婆刚愎自用,一意孤行,乱点鸳鸯谱……”
姬婆婆突然笑了,道:“你的胆子不小,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你跟李存孝是仅有敢当面指责我的两个人,两个后生晚辈。
其实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她瑶玑,她没让我了解李存孝是个怎么样的人……”
冷凝香道:“老人家了解那柳玉麟么?”
“行了,姑娘。”姬婆婆道:“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现在把瑶玑交出来应该不算迟,是不?”
冷凝香做梦也没想到这位煞威寰宇的老魔头会变得那么快,怔了一怔,惊喜地说道:
“再晚这里深致谢意。”
当即盈盈又是一礼。
姬婆婆的脸色忽然一沉,望着小翠冷然说道:“小翠。”
小翠忙上前一步恭声应道:“婢子在。”
姬婆婆冷然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去把姑娘搀出来。”
小翠一怔,惊喜说道:“多谢老神仙开恩。”
小鸟儿.一般地如飞扑向密林中。
转眼工夫她搀着令狐瑶玑从密林中缓步走出。令狐瑶玑娇靥苍白人憔悴,身子显得虚弱,显然她是受尽了一个“情’字的折磨。
冷凝香娇躯一拧,闪身掠了过去,对令狐瑶玑低低说了几句。只见令狐瑶玑点了点头,也低低说了几句。
到了软榻前,令狐瑶玑由小翠搀扶着,向高座软榻上的姬婆婆行了一礼。
姬婆婆抬了抬手,含笑说道:“起来吧,瑶玑,这些日子委曲你,别让奶奶难受了。现在我把你交还给李存孝,你过去吧。”
令狐瑶玑抬眼望向李存孝,在那四道目光一接触的刹那间,令狐瑶玑一双美目之中突然挂落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李存孝难言感受,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冷凝香跟小翠一左一右搀扶着令狐瑶玑刚要往前走,姬婆婆突然开了口:“慢着,‘冷月’令狐家姑娘出阁,不能没嫁妆自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道:“这就算是奶奶给你的嫁妆吧。”
那东西不是别的,赫然是那张‘藏宝图’。
令狐瑶玑一阵激动,两串珠泪已夺眶而出,叫道:“奶奶!”
姬婆婆道:“傻孩子,姑娘家大了那有不出嫁的,这是喜事儿,哭个什么劲儿。奶奶当年嫁你爷爷的时候,可没像你这么哭哭啼啼的,巴不得一步跨进那顶花轿里。”
冷凝香头一个忍俊不住。
接着是小翠。
最后令狐瑶玑也笑了。
可是姬婆婆两眼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只听她道:“小翠接过去。”
小翠恭应一声,便要去接。
李存孝突然说道:“老人家,这张‘藏上图’再晚不能要。”
姬婆婆白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给我孙女儿的嫁妆,又不是给你的,你着什么急。”
“哄”地一声,“冷月门”的人全笑了,笑得李存孝脸上直发烫,小翠乖巧地把“藏宝图”接了过去。
姬婆婆道:“你倒比他还着急啊。”
小翠红了脸,大伙儿又都笑了,一时间这遍洒血腥,刚才还是剑拔弩张的“弱水湖”边充满了笑声。
笑声中,李存孝突然说道:“老人家,再晚有个不情之请。”
姬婆婆道:“你还要说什么?”
李存孝道:”先请老人家带令狐姑娘回‘金华’去,再晚办完事后立刻兼程赴‘金华’。”
“好啊,”姬婆婆道:“你都不急我急什么,我乐得跟我这爱孙女多聚两天。”
李存孝道:“谢谢老人家。”
姬婆婆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冷月门’的娇客,用不着再客气了。不过我要告诉你,‘寒星’武学自成一家,诡异莫测,你可要小心。”
马上就近了,一家人毕竟向着一家人。
李存孝道:“谢谢老人家明教,再晚省得,就此拜别。”
他欠身一礼,就要走。
冷凝香道:“不要我跟你去了么?”
李存孝道:“谢谢姑娘,不用了,姑娘还是跟令狐姑娘做个伴儿吧。”
令狐瑶玑道:“事情小翠都已经告诉我了。诚如奶奶刚才所说,寒星温家不是好对付的,你要小心,别让香妹妹跟我惦念,早些到‘金华’去。”
李存孝暗暗一阵激动道:“多谢姑娘,我省得。”
腾身拔起,飞射不见。
姬婆婆摇首叹道:”此子已尽得‘大雷音’与‘天外神魔’真传,从今后这天下武林该是他的了。”
令狐瑶玑跟冷凝香都没说话,两对美目望着李存孝逝去处,娇靥上已现出那牵肠挂肚的相思……“白发童颜”阴玉娇说,“寒星主人”夫妇出不了“苗疆”。
可是李存孝一直追出“苗疆”还没见“寒星门”的踪影。
这一天他到了“雪峰山”下——“雪峰山”下有一个小镇叫“桃花坪”。
桃花坪,地儿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桃花坪的住户有一半是猎户,有一半是种庄稼的,都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
李存孝到了“桃花坪”,已然是红日偏西,黄昏时分。
这时候,种庄稼的从田里回来了,打猎的也从山上下来了,庄稼汉带回来的是满足,打猎的带回来的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