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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进了屋,’抱歉打扰您了。我是一个过路人,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如果您能允许我在火炉前待上几分钟的话,那我就感激不尽了。‘”
“’进来吧,‘德拉赛说,’我很愿意竭力满足您的需要,但是不巧的是,我的孩子们都出门去了,而我眼睛又看不见,所以我恐怕很难为您准备什么食物。‘”
“’不用麻烦,好心的主人。我自己有吃的东西,我只需要烤烤火,再稍微休息一下。‘”
“我坐了下来,然后一言未发。我知道此刻对我来说,每分每秒都很珍贵,但是我还不知该如何开始谈话。这时老人对我说:’听您的口音,我猜您是我的同胞。您是法国人吗?‘”
“’不是,不过我是在一个法国家庭里受的教育,只会说法语。我正是去寻求几位朋友的庇护,我真心诚意地爱他们,也期望他们能够给予我一些恩惠。‘”
“’他们是德国人吗?‘”
“’不,他们是法国人。还是让我们换个话题吧。我是个不幸的被遗弃的人,在这个地球上我举目无亲。我要去见的那几位好心人以前还从未见过我,对我也一无所知。我充满恐惧,因为如果我得不到他们的庇护,那么我等于永远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别灰心丧气,没有朋友确实非常不幸。但是人类的心胸只要不受个人私利的片面影响,还是会充满兄弟之情和仁慈友善的。所以,你应该抱有希望,如果您的那些朋友确实是善良可亲的,那就不用绝望。‘”
“’他们非常善良——他们是世上最好的人。但是不幸的是,他们对我怀有偏见。
我性情温和,迄今为止,我都没有伤害过谁,而且,我在一定程度上还为别人带来益处。但是我的朋友们的眼睛却被致命的偏见蒙蔽住了;明明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个重情重义的好朋友,但是他们却只把我看成一个面目可憎的怪物。‘”
“’这实在是太不幸了。但如果您真是无可指摘的话,你为什么不能消除他们的偏见呢?‘
“’我正准备这么做。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心中充满恐惧。我深深地爱这些朋友,好几个月来,我都在每天暗中帮助他们,他们对此却并不知情。相反,他们却以为我想伤害他们——我希望能消除的就是这么一种偏见。‘”
“’那您的那些朋友住在哪儿?‘
“’就在这儿附近。‘
“老人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如果您愿意毫无保留地把这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的话,也许我可以帮你消除你的朋友们的偏见。虽然我眼睛瞎了,不能从您的神情对你作出评断,但是您的言谈让我相信您是真诚的。我是个穷人,又流落他乡,但如果我能为任何人效劳的话,我还是会感到由衷的快乐的。‘
“’您真是个大好人啊!我由衷的感激您,并接受您慷慨的好意。您的善举将把我从绝境中拯救出来。我相信,有了您的帮助,我再也不会被您的同胞拒之千里之外,得不到他们的同情了。‘
“’这样天理难容啊,即使您是个罪犯,那样做的话也只能将您推向绝路,而不能鼓励您弃恶从善。我自己也是个不幸的人,我和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但却被宣判有罪。所以您应该可以判断得出来,我是否对您的不幸感同身受。‘
“’我该如何感激您呢?您是我最好的、也是惟一的大恩人。您是第一个我听到用温和体贴的语调对我说话的人。我将永远感激您。您慈悲的话语让我相信,我会在和那些朋友即将进行的会面里,获得成功。‘
“’能让我知道您朋友的尊姓大名和住址吗?‘
“我顿住了。我想,这是决定性的时刻,将决定我是永远地获得幸福还是沉入苦海。我努力想让自己能够沉着地应对他的问题,但是这一努力却用尽了我剩下的全部气力。我瘫倒在椅子上,哭出声来。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我的年轻的邻居们的脚步声。
我一刻也不能耽误了,我一把抓住老人的手,大声喊道,’是时候了!请您救救我,保护我吧!我要寻找的那些朋友就是您和您的家人。在这个关键时刻,您可千万不能抛弃我啊!‘
“’天哪!‘老人惊叫一声,’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一瞬间,农舍的门开了,费利克斯、莎菲和阿加莎走了进来。谁能描绘当他们见到我时的那种惊骇不已的表情啊!阿加莎晕了过去,莎菲也顾不得照看女友,转身冲出了屋子,费利克斯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蛮力,把我从他父亲身边扯开。当时我正抱着他父亲的双膝。接着,他暴跳如雷,把我推倒在地,并且用棍子狠命地抽打我。我本可以像狮子豹子撕碎羚羊那样,把他撕成两半。但是我的心痛苦地如同掉进深渊,所以我并没还手。我眼看他举起手杖,又要朝我身上打来,我负痛逃离小屋,并趁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悄悄溜进了我的棚子。”
第十六章
“你这个该诅咒的创造者啊!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我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把你如此草率制造出来的生命就此毁灭呢?我真不明白啊。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完全陷入绝望,但是当时我的心里充满愤懑和报复的心理。我当时本可以摧毁他们的小屋,杀死他们全家,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发抖、惨叫的样子。“
“天一黑,我便离开棚子,在树林里面奔走徘徊。此刻我不用再担心被发现了,我发出一阵阵可怕的狂吼,以宣泄我郁积在心头的怨愤。我就像冲破牢笼的野兽,要把所有拦路的障碍都碾得粉碎,我又像一头雄鹿在树林中发疯似的狂奔。啊,那个痛苦的夜晚我是怎样熬过来的啊!天上的寒星一闪一闪地,似乎在嘲弄我,光秃秃的树枝在我头上晃来晃去,时不时地会有一两只鸟儿们发出悠长的鸣叫,划破天地间的宁静。除了我以外,世上的万物要么在酣睡之中,要么沉浸在欢乐之中。而我就像一个魔鬼,内心在承受着地狱般的煎熬,而没有人会同情、怜悯我。我真恨不得把所有的树木都连根拔起,把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然后再坐下来欣赏这一片废墟。“
“但是这只属于感官上的发泄和刺激,是不可能持久的。由于自己体力消耗过度,我疲惫不堪地瘫倒在潮湿的草地上,心中充满绝望。世界上的人有成千上万,但是谁会来可怜我,谁能来帮助我啊?难道我有必要对自己的仇人大发慈悲吗?不!从那个时刻起,我就向人类宣战,发誓永远与人类——特别是和那个制造了我、却又把我推入这无底深渊的人——为敌。”
“太阳冉冉升起。我听到了人们的说话声,我知道在大白天是不可能返回我自己的藏身之处了。于是,我就在树林深处找个地方躲了起来,决定用接下来的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和煦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令我稍稍恢复了些平静。当我反复思量了一番在农舍里发生的事情之后,我不禁觉得我下的结论未免太仓促了些。我的行事也过于莽撞了。
很明显,我的那番表白已经引起了老人的兴趣,他已经站在我这边了。我自己太傻了,无论怎样也不能让自己暴露在年轻人面前,让他们如此惊恐啊。我应该让老德拉赛渐渐对我熟悉,然后到了一定程度时,当他的家人对我的出现有了思想准备之后,再让他把我我引见给他们。不过我并不认为我的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左思右想之后,决定回到他们的农舍,找到那个老人,向他解释清楚,争取把他拉到我这边来。”
“一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就渐渐平静下来。下午我竟然沉沉地睡着了。但是我重新燃起的希望并没有办法让美梦光顾我的梦乡。前天发生的那可怕的一幕始终在我的脑海里浮现——两个姑娘飞奔逃命,而狂怒的费利克斯把我从他父亲的腿边拼命扯开。等我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了。此时夜幕降临,我从藏身之处爬出来,去找了点吃的。”
“填饱肚子之后,我踏上了那条熟悉的小道,直通向邻居的农舍。天地间万籁俱寂。我爬进草棚,安静地守侯着,等着邻居们起床。可是他们平时起床的时间已经过了,太阳也升得老高了,可是邻居们却一个也没有出现。我浑身打着寒战,担心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不幸。农舍里面漆黑一片,什么动静也没有。这种怀疑、担忧的感觉实在难以言表啊。
“过了一会儿,两个农夫路过这里,他们路过农舍的时候,停顿了片刻,说起话来,还用手夸张地比画着什么。但是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因为他们说的是当地的语言,和我的邻居说的语言不同。不过很快,费利克斯和另一个人也过来了。我很吃惊,因为早晨我并没见他从农舍里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想从他那里得知这不同寻常的变化。”
“’您有没有考虑清楚,‘和费利克斯一块儿来的人说,’您必须得支付三个月的房租,而且菜园里种的菜也收不回来了?我可不想占你们任何便宜,所以我请您再考虑几天,然后再做决定。‘
“’完全不用,‘费利克斯回答道,’我们永远不可能再在您的房子里住下去了。我已经对您说了发生的那件可怕的事情,家父的生命受到最严重的威胁,我妻子和妹妹恐怕永远也无法从惊恐中恢复过来了。我恳求您别再劝我了,把您的屋子收回吧,这个地方我一刻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费利克斯说话的时候,身体都在发抖,他和那个人一起进了屋,在里面只逗留了几分钟,就匆匆离开了。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德拉赛一家人了。
“在那天剩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待在窝棚里,陷入彻底的绝望。我的邻居们走了,把我与这个世界相联系的惟一的纽带给掐断了。我的胸膛里第一次完全被复仇和仇恨的烈火所充满,而我也不想去克制它们,而是任凭自己被这股情感的急流左右着,甚至可以让我的思想朝伤害和死亡方向发展。但是当我想到我的朋友们,想到德拉赛和蔼的话语、阿加莎温柔的双眼、莎菲的国色天香,这些念头马上就消失了。不断滴落的泪水多少缓解了一点我的痛苦。但是,当我再次回想起他们那样粗暴地对待我,并且抛弃了我时,愤怒再次涌上心头。因为没有办法去伤害任何人,我就把怒气全都发泄到那些没有生命的东西身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农舍四周放上了各种易燃物品,又捣毁了菜园里所有的农作物。然后按奈着自己的怒火,一直等到月亮落下后才开始自己的计划。
“当夜色渐深的时候,从树林里升起了一股强风,很快吹散了天空中漂浮的云朵。狂风以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过,而我的胸膛里也开始兴风作浪,令我抛开了一切理智和约束,让疯狂恣意引导着我。我点燃一根枯枝,绕着这座像祭品一般的农舍,发疯地手舞足蹈。而我的双眼还紧盯着西方的地平线,此时月亮的轮廓差不多快要接触到地平线了。当月亮的一小部分已经落到地平线下面时,我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火把。等到月亮完全沉入地平线之后,我尖叫着点燃了堆在农舍周围的干草、石南和灌木。风助火势,农舍很快被熊熊大火包围了。火苗紧紧缠绕着屋子,疯狂的火舌像刀叉一样把农舍给烧毁了。
“等我确信农舍已经被烧得片甲不留,什么东西都救不出来的时候,便离开那里,进树林另觅藏身之所去了。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