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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嫤看得不耐烦,将饭碗塞进了他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餐村长大人吃得很悲摧,没有荤,没有素,只有眼泪和着白米饭。
予聆在门口等着她,可是等到了她。却依旧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本十分默契的两个人,就像是突然被一堵墙隔起来,她走,他就远远地跟着,而跟着他身后更殷勤的,是那些吃饱了饭没事做的村民。
予聆从来未曾这样憋屈过。
卫嫤也从来未曾这样焦躁过。
……
就这样。三人冷漠诡异地处了三天。第一天,予聆跟着卫嫤,村民们跟在身后。结果村民们被予聆打了,第二天,跟在身后的村民就少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又被予聆打了。第三天,村民们便只剩下一小簇了。面对着白衣翩翩的温文公子,村民们用了四个字来形容,衣冠禽兽。而且还是武功高得不见边的衣冠禽兽。
第四天,终于没有人再跟来,予聆决定好好地跟卫嫤聊聊人生。
“嫤儿,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如果你讨厌我,大可以赶我走,我会依你。”他还是跟在她身后,却跟着比往常都近了一点,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在桂花林里,看着压枝的桂瓣出神。予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慌张得很,可是一惯的修养告诉他,不能喜怒形于色,他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但骨子里却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耳光。装什么装,以前那股都到哪里去了?就因为箫琰压着一头,他就衰成了这样?他不服!
可是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自信了?
在看见那满床的狼藉的时候起?还是在箫琰说出自己的身世的时候?
师父很早就说过,如果他一直要与卫相的女儿搅和在一起,最终的结果便只能害了彼此,卫梦言是什么人?他连将女儿送进皇宫的心思都没有,又如何愿意将女儿送给一个南禹乱臣?箫琰好说还有织云皇后一半的血统,可是他呢?他有什么?
如果说卫嫤一直是为着他而活,那他呢?又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他跟在夏侯罡身边是为了的养育之恩,可是有一天,夏侯罡说不需要他报恩了,他又该何去何从?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只有她,甚至从夏侯罡于冰天雪地里抱起她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可是他却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有自己的世界,她还会有更多的人喜欢,爱慕,那他呢?他有什么?
箫琰说她就像他的影子,却不知道,从十二岁那年起,从她为卓琪报仇的那一刻起,他就变成了她的影子,扶城里万人歌颂的予聆公子不是他,从来就不是。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那好,我走便是。”他心里空空的,像是被冷风穿透,他看见她的眼睛慢慢地红起来,慢慢流出了泪,她无所适从地站在桂花树下,无数桂花瓣染着浓香,落在了她的发间,她还穿着那样庄丽的长裙,一点也不像个彪悍的小霸王。
“我不知道,你们别逼我……”她为自己抹着眼泪,可是却越抹越多,“我不会选,从小到大都是你们为我选的路,我真的不会选。我从一出生起,就被人放进了一个这么大的笼子里,我以为我很自由,很开心,却不知道这笼子居然大到这个地步,我飞了十几年,也没能飞到这笼子的边缘,我不要当南禹的宗主,我也不想变成接近皇位的工具,我只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可是遇见了你们,我却发现,我没有可以做的事,我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你,可是陪在我身边的却是箫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啊……”
第153章 双凤
卫嫤这种是搭错了线了,伤了累了不会哭,打了骂了没反应,要是临着离别,她就哭得最凶狠。她小时候没与予聆有过大的分离,更不会因为说“我讨厌你”,就永永远远老死不相往来,但现在的她心里却清楚明白,予聆说的离开,与她害怕的离开是同一种意思。
那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有多自私,她一方面不想箫琰伤心,一方面又不想予聆就这么走了,她拿了话来刺他,可是真正心里难过的还是自己。
她无措地揪住了予聆的衣角,可是等他惊喜地回头,她又讪讪地松开了,两个人就这样站在喧嚣的桂花林中,相对傻看着。予聆难得露出了一丝不耐烦,他返身过来,按住了她的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不想接受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咬牙问出了最不想说出的话:“你到底想怎么样?笨蛋,蠢货,白痴!我从来不知道你会这样贪心!不过你说,你只消对我说,两个都喜欢,两都想留下来,我不介意!我真的……”
他自己被口水噎了一下,心里好像更堵了?他真的不介意,就不会这样着急地追出来让她表态,他真的不介意,就不会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他不是不介意……而是不能不接受。什么时候起,他转身,她回头,原属于他的希冀就这样凭空被人劈走了一半,他的心里满胀的酸楚不会骗人,他向来就懂得自欺。
他只是不想再看见这蠢家伙再哭下来,这样很难看,真的很难看!
“丑死了!”他用力揩干她的眼泪,干燥的指腹压在她娇嫩有脸上,生生抹出了一道红印子,“再哭的话。鬼都不会要你了!”他将她拥进怀里,顺势就掐住了她的腰,她动了动身子,好像要挣脱开去,却被他箍得更紧。他狠狠地搂着她,像是要将她嵌进心底,她丝丝的抽着凉气,却不再反抗,只是低头任他这样圈着。
“不要动不动就说鬼,鬼要我。我还不要它呢!”她撇了撇嘴角,在他胸前拍了一巴掌,可是手没收回去。又被他握住了,他带着她,靠在一株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桂花树上,两人的衣襟上,顿时被丹桂染透了浓香。
“好。你不让我说,我就不说。”他温柔地亲亲她的额角,轻轻吹散了她头顶的花屑,同时被那浓郁的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她终于不哭了,可是乖巧得有些吓人,她窝在他怀里。就像一尊随时都会被碰坏的瓷娃娃,他看看天,小村上空炊烟袅袅。在蓝天白去的背景中升腾,扩散,最后消失于无形。
“那个……嫤儿,你的武功是我……”他抓了抓后脑勺,脸上露出了少年应有的羞涩。想起那一次的旖旎风光,他根本无从开口。催化过命金丹的条件很苛刻,除了阴阳互换的一套完整功体,还需要有适合的阴寒环境,气脉游走贯通,会消耗大部分的元气,而这些迸发而出的热量,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而他就是那个出口。他令两人的内息连成一气,带动周天运转,却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原本这一切由他做来并不算非常有难度,可怕的是,他当时要面对的是她,还是祼裎相见的她……
“我知道,我都想到了。你别忘了,这个村子的村长,是南禹的巫祝,他说,我这一身内息,是段氏的不传之秘,而且必须通过另一个人渡气才能完成基本的修为……那时我就知道了,那个人是你。”卫嫤抬头望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垂,眼睛里迸射出罕见的温柔,她的手指顺着他的发丝一点点抚下来,很快就摸到了他的肩窝,她眼底那一丝丝的纠结,在四目相望的瞬间化为灰烬,而那水灵灵的瞳仁中,便只剩下氤氲的水汽,“那时我很怕,怕你与这些人是一伙人,怕你一早就知道并掌控了我的一切,可是我也怕,怕我与你毫无干系,从此背向而驰……细细想来,这些日子,我都在害怕,怕见到你,又怕你离开,怕你伤心,又怕箫琰会不高兴……我原以为战场杀伐已是最残酷的相遇,但是直到这一刻……我原以为我什么都不怕的。”
予聆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头吻了吻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这一路如蜻蜓点水般吻下去,却比以往任何一次亲吻都来得沉重,来得纯净。没有试探的成分,也没有戏谑的深意,就这样顺其自然地吻下来,好像每一次她带兵回来,他为她理好凌乱的铠甲,他每一次完成任务进屋,她为他清理好手中的资料。
她的字,一直很像他的,她的武功套路也像他,箫琰说得没错,以前,他们是彼此的影子,只有离开了,才割成为两个不同的个体,两个相互依靠,真心爱慕的,人。
“嫤儿,我再问你一遍,你喜不喜欢我?我说的是……男女那样的喜欢,像红拂与李靖一样,像师父和师娘一样,是那种可以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喜欢……”他看着她的脸,渐渐地红了,从来没见过的羞怯,挂在两颊,连着看向他的眼神都是软糥的,仿佛已经没有了骨头。唇边还蕴着清甜,软软地甜。
“嗯,喜欢的。其实你能来,我很高兴。”她拉了拉他的手指,笑意就翻了上来,像煮开的浪花一点点暖了人心。他细细地品味着那笑靥里含着的真意,慢慢撇开了心间那缺憾的酸楚。
“就好。你能喜欢,就好。”他再吻她,满足地闭上了眼。她能喜欢自己,她懂得自己的心意,自然比什么都重要,而她心里究竟有没有别人,有几个,他也都无瑕顾及了。
下山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很紧,很紧……就算是当着箫琰的面,也没有松开。卫嫤看向箫琰的脸有些发白,可是却在两难中间,保持了沉默。箫琰没说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与大家同桌吃饭,然后带着饭盒,去了齐思南那儿。
卫嫤好几次开口,都被予聆拿饭菜堵了个严实。
就这样,箫琰出去了,到了夜色如墨的点儿,也没再回来。
屋里倒是打理得干净,干净到令予聆嫉妒。榻上的被褥已经被换过了,还特地熏上了香。可是嗅着那清雅甜腻的香味,卫嫤心里却空落落的。她出门找了一圈,也没能找到箫琰的下落。最后只收到敏儿送来的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出村有点儿事,明早回来,匆念。”
心中悬着的巨石,算是放下了一半。卫嫤哭哭笑笑地过了一天,觉得自己就像老了几岁似的,连心都沧桑了。她放下纸条,出门去打了水回来,一转头的功夫,却见予聆已经坐在箫琰坐过的那把椅子上拆发髻了。
“你……这是?”她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抵着门板的手还没来得及搭上门拴,予聆的脸就凑到了鼻尖。
“他不在,就由我来看着你。一人一次很公平。来,睡觉。”他像个土匪似地,拉着卫嫤推推搡搡到床边。
“我……还是,不,不要了……”她憋红了脸。愣是想不起之前与箫琰之间发生过什么,她像只放在了油锅的蚂蚱。一蹿蹿到了房梁上,却仍旧被他揪了下来,两人一追一逃,打翻了不少东西,就跟拆房子似的,门外那些多事的村民又呼啦啦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趴在了窗边看热闹。
“等等我。”予聆向着窗外冷眼一扫,放开卫嫤就出去踢人,门外立即响起一片惨叫,此起彼伏。
等到予聆解决了一帮看客,回过头来一看,卫嫤的一条腿已经跨出窗口了。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点理亏的笑容,“嘿嘿嘿”地笑得特别假。最后,可怜的卫大小姐,就被野蛮相公从窗框上连拉带扒地拖下来,一下子甩到了床上。床铺“吱嘎”一声惨叫,卫嫤像大祸临头似的抱紧了被子。
“别过来,我不习惯两个人睡!”她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