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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听她提起“老张”,不禁有些黯然。沉默片刻方道:“昨天过堂了,听说被打得很惨。因为没关在同一间牢房里,所以见不着。”
卫嫤想了想道:“这样也好。”
“老张”被打是意料之中的事,就是她不开这个口,卫梦言也不会放心。就算卫梦言不理会,沈茂还是会将这一切做周全的,好些事不用自己操劳,这就是官大的好处。不过依沈茂问人的习惯,无非是问出来和问不出屈打成招,两个结果。她根本不用去看。
她拍了拍老刘的肩膀,小声道:“真老张还活着,你就别难过。改天有空,我带你去见见他。”
老刘哽着喉头应了,想起“老张”的境遇,不觉又抹了一把泪。他是个性情中人,与假冒的老张相处久了。总还是有些情份的,卫嫤看穿这一点。刻薄的话也就不再多说。
来到落英居,王佐与卫梦言已经在书房议事,青萍通传过后,两人都有些惊讶。
但作为父亲,卫梦言心中还是喜大于惊的。
“爹,王大哥。”她破天荒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无视两人见鬼的表情,从怀里取出两件物事来,亲自交还给卫梦言,“爹爹教训的是,前番作为,是女儿僭越,女儿特地来向爹爹赔个不是。这份《古今刀剑录》乃是女儿不问自取的,如今物归原主,还有这张帖子,女儿也都看过想过了,爹爹就顺遂女儿的心意,帮女儿拒了这份亲事,可好?”
“拒了?”卫梦言看王佐一眼,又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感到痛了,才相信这不是在做梦。
王佐则是冷冷地看着她,一副“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上当”的防备表情。
都胡闹这么久了,他能相信她诚心改过才怪。
“女儿年纪还小,还不到谈婚论嫁的时候,如果爹爹不弃,女儿还想多陪爹爹几年。”卫嫤有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她跟了夏侯罡十多年,在大是大非上分得十分清楚,她自然不会说自己陪着卫梦言是为了看住他,不让他造反,更不会说想发展一下自己的势力,看能不能与予聆相抗衡。卫梦言盗取铁矿石的事情已经透露给了予聆,那么夏侯罡也迟早会知道,王佐的身份就成了最后一块挡板,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再传扬出去的。
她还想多留些时间给那些城北的孩子们,同样也是多留了一个机会给自己。
利益当前,她还是自私的。为皇帝守江山,那毕竟是师父才爱做的事。
“嫤儿,你不会是还生爹爹的气?”卫梦言拿起那张帖子,整个人如坠云雾之中,这丫头既不想嫁予聆,那整天追在人家身后又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觉得好玩?她究竟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害得扶城里人人都知道左相府生了个刁钻又好色的女儿。
这说不要就不要了,也太儿戏了吧?
“不是。”卫嫤坚定地摇了摇头,将头上佩环晃得叮当响,“如果爹爹没有别的要吩咐,女儿就先行告退了。”她不看王佐,也绝口不提昨天,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
王佐看她认真的表情,越发觉得此际心境飘缈起伏。
“嫤儿,今日无事,不如在书房陪陪爹爹,爹爹正好有些话想对你说。”卫梦言唤住了她,又朝青萍示意,立即有小丫鬟沏了茶送上来。青萍最是细心,见卫嫤在场,又特地叫人摘了些新出的葡萄,一一洗净修剪好再装盘送上来。
卫嫤不闹别扭,仅是瞪王佐一眼,又转过脸去。
三人在书房里分别落坐,卫嫤被安排在了卫梦言身边。
卫嫤循例又问了卫梦言的身体,模样乖巧严整得像是变了一个人。唯独对着王佐的时候,鼻孔还是朝天喷气的。
王佐心知此女狡猾多端。下意识提防着,看她对自己挤眉弄眉,他更觉得如坐针毡,可是当着恩师的面,又只好隐忍着不作声。
卫梦言摆出了几道卷宗,放在卫嫤面前,状似无意地问道:“听云筝说,嫤儿这几日都在读书,未知读的都是些什么?”
卫嫤并不瞒他,答道:“都是些兵书。前几天看了《司马法》《尉缭子》,早些时候还看了《孙子兵法》。”
王佐听得一怔,似未想到这整天猴跑的人居然也会坐下来好好看书。而且看的还是女子最不喜的兵法书。
卫梦言初听时也感到惊讶,但此刻见她神色如常,并无炫耀伪装之意,便信了十分,又问道:“司马法。以仁立军,以危督战,尝曰‘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确是一本好书。”他翻出了卷宗最底下那副羊皮地圈。在桌上摊开,接着道,“好战必亡者。漠北也,忘战必危者,大梁也,古法虽旧,却代代成章。战与不战,都逃不过这个道理。”再看卫嫤里。目光里已经有了考较的意味。
卫嫤对北方地形相当熟悉,放眼一望便看到了北夷与漠北交界的邙山,她想起夏侯卓琪,眉宇间不觉一蹙。王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以鹰眸也盯在了邙山处。
这时再见卫嫤的声音,似已有了些笑意:“爹爹让女儿看地图,是想考女儿?”
卫梦言没有否认,伸指点了那呈鼎足之势的三处,道:“别的书可以看看就好,这兵法却不能白读了,爹爹也想听听嫤儿的意见……看这儿,北夷、漠北、大梁,如今漠北归而未顺,北夷乱而不伐,我大梁若是出兵,该如何平乱?”
卫嫤把玩着肩上的垂丝,咬了咬嘴,终是一脸泰然:“若我是皇帝的话,就不出兵,爹爹难道不记得了?漠北借了我大梁一万兵马,到现在还没还呢。”
王佐听了这话自然脸色不好,便道:“别人欺到头上来了,为何不打?漠北虽然归而不顺,但好歹是阻隔大梁与北夷的屏障,如果邙山失守,北夷铁骑南下,便无天险可守,如此一来,岂非一马平川……”
卫嫤按下了他的话,又看看卫梦言,道:“别激动,我说不出兵,没说不出东西啊。漠北产煤产马而不产铁,我们可以拖兵器去卖,交换他们的战马,让他们有兵器,我们有战马。北方打战,我们看戏,不好么?”
“小孩子不懂事,尽会胡说八道,铁矿石乃是朝廷重资,怎能说卖就卖,我们是去打战,又不是去当贩子。”卫梦言心头震惊莫名,表面却还是不动声色,“换一个方法,此事不可再议。”
卫嫤看两人表情,知道自己已经猜对了八九分,便将长发一甩,支颐着看王佐,懒洋洋地道:“好,换一种方法也行,派死士入北夷,掳走他们的王位继承人,再嫁祸漠北,让他们打起来,我们大梁就又没什么事了,买足了戏票,只等看戏,这样行不行?”
“这么阴损的方法,亏你想得出来!”王佐念及自己身份,再也按捺不住,当下就要拍案而起,却见卫嫤扭转身子,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不知怎么刚才牵动的怒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不得不承认,卫嫤此法虽毒,却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当年大梁不就是这样对付漠北的?
“正所谓兵以诈立,《司马法》教我们以仁治政,可没有说过要我们以仁待敌,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样简单的道理,王兄怎么就不懂呢?”她故作天真地笑了笑,把王佐额头上的青筋都笑出来了。
卫梦言看着自己的女儿,真是越看心里就越是发寒。
普通女子研读兵法,无非是照本宣科,借机抖抖肚里的墨水,亮亮学识罢了,而这丫头一出口便是惊世骇俗,简直比断案验尸还来得可怕。他忍不住就要问:“难道这也是箫琰教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王佐正色道:“漠北虽然不臣,但好说也是百余年缔结的联盟,漠北王者不惜以质子为誓,约以共谋,大梁又怎可落井下石?”
卫嫤咂咂嘴,满不在乎地道:“养不亲的狗,就是狼。”
王佐脸色大变,正想抢白,却又听卫梦言追问道:“既然养不亲,为什么不杀而后快?”
卫嫤耸了耸肩膀道:“古语有云,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古语又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看两边要怎么打了,除非漠北与北夷联合起来,否则,我大梁也只有坐壁上观。”她看着王佐阴沉的表情,心情顿时好得不能再好。
只是她大概没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后,当王佐问出愿不愿意嫁他的时候,却已经做好了坐收渔人之利的准备。那是她唯一一次真正地栽在他手上,也是应了卫梦言那句话——对自己残忍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
PS:
女主渐渐主导,箫美男的戏份很重要。新章送上,嘿嘿。
第76章 拒婚
卫梦言与卫嫤聊得高兴,便又留了女儿在落英居用膳。
这次吃饭仍旧是三个人,可是气氛却融洽了很多。
卫嫤对塞北的情况虽不说了如指掌,却也称得上事事通悉,她不说军情,单就着地势地形侃侃而谈,已经让卫梦言惊喜万分。卫嫤从单兵作战开始述起,一直细致到如何选址安营扎寨,如何分配军饷,如何应对自然灾害,以及克服将士们的水土不服……她说的并不是行军打战的术略,但却是关系成败的重要环节,搭配女子心细的特点,竟陈述得毫无纰漏。
王佐震惊之余,倒说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就连青萍也相信自家小姐确实是对用兵感兴趣而多方涉猎,加上云筝前些天的抱怨,就更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左相府里人的,包括卫梦言在内对卫嫤的过去都不甚了解,所以卫嫤将锅子往箫琰身上一推,就没大小姐什么事。
“这也是箫琰教的?这个箫琰……看着唇红齿白,又男不男女不女,没想到还是个人才。”卫梦言起了爱才之心。
“是啊,箫琰懂得很多东西,女儿这一身粗浅的武艺,也是他教的,上次查案,他也有去。”箫琰是一块比予聆更合适的挡箭牌。
“胡闹,女儿家家的学什么武艺!”卫梦言想起大殿同列觐朝的那些粗鄙汉子,对武人的轻蔑溢于言表。却忘了上次黑衣人夜袭,女儿也是靠着这身不怎么样的武艺自保的,他把大把的功劳都推到了王佐那儿,对于女儿做过些什么,他自然而然都将其当成了胡闹。
“老师,恕学生直言,虽我大梁民风活泼。但毕竟男女有别,女儿家学习武艺难免与人有所碰撞,您看……”王佐表面上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就把卫嫤的好心情碎成了渣渣。卫嫤瞪了他好几回,他却装作没看到,继续就这样说下去了,“箫琰身份低微,实不应与嫤儿走得太近。”什么身份低微?人家的身份也不比你这漠北大黑人低到哪里去!箫琰好说也是南禹世家的公子哥儿!可是鉴于大梁与南禹的过节,这样的话她不能明说。
其实依照卫嫤以前的脾气。这会子准要抬手抽他丫的了。可想到刚刚才铺好的路,她只好咬牙忍着,将脚伸下桌面。照着王佐的鞋面狠狠地踩下去。
王佐冷冷看了她一眼,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又道:“如果老师不嫌弃,学生倒愿意传授几招花拳绣腿,给嫤儿傍身。”
卫梦言摸着下巴上几绺胡须。颔首道:“佐儿此言也不无道理,嫤儿,你姨母给你配上的护卫是好,但毕竟不是我相府里的人,像箫琰这样的人才虽然是好,却摸不清来历。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