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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胖着拿着那把小里小气地圆形绢扇,哭笑不得。
“花兄弟深夜前来,所谓何事?”箫琰倦倦地倚在桌旁,却强撑着没有吹灯赶人。
“对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卫嫤盘膝坐在一张小几上给自己斟茶倒水。
“是这样的,方才在下遇见落英居的青萍姑娘,她说在失物清单中发现了这个,是多出来的物件,非让我去向兄弟们确认一下……还有就是,兄弟们出来这么久,都在府上白吃白住,在下委实心下难安,就想向卫姑娘讨个机会,让兄弟们当面道个歉。”
花重泪本意是来向箫琰诉苦的,但碰巧遇上了卫嫤,一肚子苦楚就化成了乌有。
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他将那方锦帕搜罗出来,递了过去。
卫嫤头一次听说认了赃还会有多出东西来,当即丢了茶杯,伸手一把接住:“多出来的?天下还有这等奇事?你就不怕我觉得东西太好,便睁着眼睛说瞎话……污……了……去……”
语声在她打开锦帕的瞬间戛然而止。
手中碧绿莹透的戒指在明亮的烛火下滚落,“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箫琰吃了一惊,霍地站起身来,绷直的身体牵扯到伤口,仍是噬骨蚀心的痛。
卫嫤手里托着的那方锦帕飘了下去,落在了脚边。
她原本如常的脸,在他视线触及的瞬间变得乌青,饶是被烛火照着,也惨烈得几欲透明。
是它?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记忆里那一剑穿心的绞痛,击碎了眼前的所有,她站在原地,身子却摇摇欲坠。
她永世不会忘记,那执掌致命一剑的修长手指,那手指很漂亮,骨节匀称,轮廓分明,可是虎口染血,伴着那柄透胸长剑生冷地扣在身前,她低头,嘴角的鲜血滴落,一点点浸湿了那人无名指上的祖母绿。
如今,这颗萦绕着噩梦的戒指,竟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突然出现在左相府里。
难道说,凶手……就在左近?
“嫤……小姐!”箫琰没预料到她会生出这样的反应,撑着桌沿站起来想拉住她。
却不料她猛地从小几上跳下,一把揪住花重泪的领口:“说,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手腕犹在颤抖,她漂亮的风目里隐隐闪动着一丝悸动,却不是兴奋,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
“卫姑娘,你先放手,有话好说。”花重泪试图掰下她的手指,可是触手之处却一片冰凉。
“你说啊,这东西哪来的?”卫嫤六神无主地往四下里看了看,目光空洞失常。
箫琰的视线与那目光相触,胸口生生地揪痛了一下:“嫤儿,你先放手,没事的!这里没别人!”他柔声劝说着,想将她拉开,却反倒被她推了个趔趄。
“你走开,我没问你!”她的语气渐渐凶狠起来。
“卫姑娘,你冷静些,青萍姑娘说这东西是多出来的,我在寨中也没见过,说不定,是府上哪位客人遗下的……”
“客人?”
卫嫤竭力压住心头的波动,慢慢地松开手。
她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枚戒指,幽幽目光中全是怨憎,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迸出了这句话:“带我去见见你那些兄弟!不将这件事解释清楚,他们,包括你在内,谁都别想走出我左相府的门!”
苍白的脸上,汗水涔涔的。
她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浓烈的杀气。
PS:
竞猜,谁是杀害卓桦的凶手?
第90章 忽悠
来到花重泪的住处,灯火已暗,人都睡下了。
卫嫤站在屋外,低头看着树影间漏下的银色月光,默默攥紧手里的东西。好容易才平静下来。
“兄弟们习惯了早睡,我去叫他们起来。”他走出两步,复下停下,看向了路边的花坛。
“老刘,出来,不用再守了。”卫嫤拍拍手掌,便见花坛中悉悉窣窣,钻出三五个人来。
“小姐,箫公子。”老刘带头拱手,得卫嫤颔头示意,便带着人撤离。
“不好意思,我左相府里前前后后进了几次贼,怕是有些不安全,所以得叫人盯紧点儿。”卫嫤冷淡地笑笑,目光却依旧凌厉,这话里的意思到了这儿,自是令人十分糟心。花重泪虽是理亏在先,陡然听得此言却也免不了三分怨怒。
箫琰见情况不妙,慌忙上前将两人隔开,轻声道:“小姐,花兄弟,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卫嫤将那包裹着戒指的锦帕团成一团,微微向上一抛,嘴角啜着淡笑,勾出了漂亮的弧度:“是啊,有什么话先进去了再说。”明明是重复别人的话,却总给花重泪被一种算计的感觉。
他心里打了个等,不再说什么,即转身推开了门。
屋子里好一阵慌乱,人才一一到齐了。
卫嫤再见到那四个小贼时,他们已经比印象中小了一号不止,一个个面容枯黄,全是一副逃荒难民似的倒霉相。
箫琰跟在卫嫤身后打量着这四人,边看边摇头。
他就知道卫嫤把人留在府里没安什么好心,果不其然。
卫嫤从遇见花重泪的第一天起,便有意无意地将亭山寨那些山贼们晾着。
沈茂是出名的酷吏,与左相府又一向交好,再加上卫嫤上次替他破的那宗案子。算是给足了恩遇。现在有个机会让他报答卫梦言,沈大人自是当仁不让。不用说,山贼们在他手里吃尽了苦头,却没想到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又要天天被困在左相府里担惊受怕。
相信任何一个做贼的都不愿意自己被困在作案地点太久。
他们在牢里虽然吃食不怎么好,但毕竟能还能睡个安稳觉,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叫地狱十八层,食不甘味不说,还要整天听花重泪念叨什么“侠之大义”。
他们都快愁死了。
“当家的。卫小姐。”四人打了招呼,目光却在卫嫤脸上睃巡。看得出,小丫头面色不善。
“都坐。”卫嫤勾腿拽过一张椅子。却是留给箫琰的,自己则绷着一张粉脸占踞了正上首的太师椅,她张开五指,将手里的戒指亮出来,使得祖母绿的一面正朝着外沿。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胖子,你来问还是我来问?”
花重泪只好干咳一声,指道那枚戒指问道:“你们几个可曾见过此物?”
四个山贼相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从未见过。”
卫嫤将那枚戒指扣在手中高举过头,冷声道:“从未见过?你们可都看仔细了?”
其中一人壮着胆子凑近了些。又仔细看了一遍,答道:“回卫小姐的话,这个戒指的款式奇特。令人一见难忘,我等要是见到过必定会有印象,只是……确实未曾见过……”
卫嫤柳眉一轩,就要发作,却被箫琰悄悄按下手背。触及温柔目光的瞬间。她竟然强忍下来。
花重泪的脸色极不好看。
箫琰起身拱了拱手,温声道:“几位兄台。容在下斗胆问一句,既然几位认定此物并非贼赃,又缘何会到了大理寺卿的手里,难道说,沈大人有心拿出这样一件奢物,便是为了冤枉你们?是不是都该再认真想想,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一切?又或者,你们能否说出这笔交易的实质内容,比如说,杀人,还是掳人?又或是,寻物?”他说得不徐不疾,却又句句沉缓有力。
他要问的,也正是卫嫤想问的,只是换了个人,换了种语气,场面便平和多了。
“我们跟了当家的之后,早已经不开杀戮,封刀自省,所以杀人的勾当,我们是坚决不会做的。至于这次……若不是价的丰厚,我等也不会如此动心。”
“价的丰厚?是多少?”
“黄金一千两。”
“目的呢?”
“潜入左相府带走一位姓庞的姑娘,一百两,若是寻着另一件东西,才得剩下的九百两。不过就是这一百两黄金,也够我们普通人家过一世了。所以当时也没想那么是多……只我等皆未料到,堂堂左相府竟不将那些重要的金玉首饰收于库房,竟就这般大剌剌地堆在墙角,所以我等才临时起意,有了贪念……”答话的那个看了花重泪一眼,脸色发青。
花重泪低着头,只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那你们要寻的另一件东西又是什么?”箫琰微微一笑,心中差不离已有了答案。
“是一支紫玉钗。”那人回答得十分笃定。
“钗?不是戒指?”卫嫤忽地站起来,她也想到过很多种可能。从几张清单对照的结果来看,失物多半是从王佐住的那间屋子里流出的,也就不排除这枚祖母绿的戒指原是在王佐房里的。而王佐房里的东西,多半是她从金平带回来的旧物,有好些还是卫夫人珍藏的上品,如果这枚戒指不是藏在这些旧物中间,便必是王佐随身所携……如果亭山寨接的这笔交易当中有寻回戒指一说,也倒还好,至少能证明害卓桦的那人不在府内,可是现在……她突然想起了王佐那张阴沉冰冷的脸。
不,不是他。
王佐的手那么黑,手掌又比寻常的大梁人要大上一号,不可能是他!
但是从金平带回来的东西全都入了册,就算小枇杷粗心大意,云筝和青萍总不至于如此,难道是……有人混进来了?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焦躁起来。
“卫姑娘,会不会是有人在兄弟们来之前就进来翻了一遍?在下的意思是说,府中虽然能人异士不少,但这防务确实是……一言难尽。”
大多达官贵人的府邸都防不住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寻常的武林高手,府中卫队或许还能对付,但要遇上真正的高手,就很难说了。就拿箫琰来说,他轻功卓绝,就算是潜进皇宫大院取物盗宝。也是轻而易举。遑论是小小一座相府。
花重泪想到的,卫嫤自然也想到了,且不说别的。她之前爬围墙跑出去玩,不也就只有几个贴身的护卫知晓?
花胖子说得也对,这府里要真潜了什么人进来,并不奇怪。
想到这儿,她反倒宽心了。
不管那人是寻钗也好。寻戒指也罢,总有一天会再出现的,她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又有何难?既不是冲左相府来的,就好办多了。
见她的脸色缓和下来,其余人便也都渐渐松了心思。
亭山寨那几位更是不住地抹额头。他们现在还坐在虎口上,要杀要剐都还是卫嫤一句话。
“看来真是一场误会。”卫嫤目光一转,收起了眸中的厉色。众人就这么看她,才猛然发觉面前这个动辄令人冷汗涔涔的千金大小姐不过是个及笄未久的豆蔻少女。卫嫤变脸变得很快,刚才还电闪雷鸣,一转眼就变化作了云淡风轻,她在众人的猜疑与惊异中执起了茶盏。且听她曼声道:“方才小女子多有得罪,今次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当是谢罪。以后就当这左相府是自己家好了。”
“不敢不敢。”虚礼还是要有的,就算心里再是不以为然,山贼们也不好当着花重泪的面拂却她的好意。只是暂将满腔怨怒尽数咽下。
从花重泪那儿出来,天边已经蒙蒙亮了,不知不觉竟又是一夜未睡。
“小姐,趁着天还未大亮,回去睡两个时辰罢,相爷今日上朝,应该不会那么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