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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他的样子可真叫人吃一惊。
那部跌落山坡的车帮了他忙。
电单车冲下山时跌反了,树丛中露出一个朝天的车轮,而且那里的草也被压得很凌乱。
在截停汽车的地方也看得到。
那男人让他上了车,对他在车祸中受伤的事仍有点不放心,时常从倒后镜上向他望过来。
对方的这个不放心的举动,许子钧很理解。站在公路边截停车辆,裤管也擦破了,露出斑斑的血迹,换上了他也会有疑惑。
中年男人很有同情心,开了车门让他上车。
为使接载他的中年男子免除疑惑,他沿途上闭上眼睛。
就像闭目养神的样子。
其实他的脑里不停地在思索。
被撞倒在山坡下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醒过来,这时候天色已是黄昏了。
他跌倒的地方在树丛中,相信是因此而没有被路过的车辆发现。他醒过来时,以为自己伤得很重,伸展过手脚后,才发现伤得没想像中的严重。
相信是树荫的遮挡承接了部分冲力,他只是间歇性地昏迷了一会儿。
希望这次跌落山坡昏迷对他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手提箱没有了。
肯定是那两个人取了去。
那两个人的目标是他这个手提箱,这可从他们得手后便离去,并未对他本人有什么伤害这件事上看得出来。
当时他忍着痛从地上爬了起来,很困难地走上了路面。
幸亏遇到一个心地善良的驾车男子,让他上了车,否则这个地方截不到的士,实在不知道还要步行多远。
从在公司被叫进经理的办公室接收了巨款,到在送款途中被两个人阻截抢劫,前后不到四个小时。
很意外的情况下接受任命。
莫名其妙地便受了伤。
他的脑海里一片迷糊。
今天下午的事,事先一点也没有迹象显示会发生。
“公司这么多职员,经理为何谁也不选,就偏偏选中我?”
他苦思不得其解,只好自叹倒霉。
世事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试想一下,假如不是遇到这件事,这个时候他早就下班了。
“下班!”这个字眼触动了他的思绪,他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来。
财务公司经理吩咐他把钱交给宏达公司的出纳主任。
当时还特别重复地吩咐,要在下班前送到的。
强调下班前要送到,可见要钱的人很是着急。公司结账的前一天要把钱送到,而这个人又是公司的出纳主任,即说明一个什么问题?
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人亏空了公司的钱,不在限期内把钱筹到就会被揭发!
借财务公司的钱,是解决这个难题的最快捷办法。
只有财务公司才可以在最短时间内把钱筹集,即时派人送去。
他就是被派去送钱的人。
却在送钱途中被截劫。
那个急需要钱的人怎样?
他突然感到有点担心了!
驾车的中年男子说要送他去医院,但是医院不是他最想去的地方。
他有一个强烈的想法,就是到原本要送钱去的地方。那个叫易明的出纳主任,现在是解除了困境,还是一筹莫展地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这笔救急救命的钱?
这关乎一个人的命运及其在社会上的名誉地位。
或者,那人的背后还有他妻子儿女的声誉前途。
千般所系。
都在这笔原本要由他送到的钱上!
他要赶去看看,具体应怎样去做,他一时间还不知道。也许他只在楼下看看那栋商业大楼的公司窗口泄出来的灯光。“现在是下班时间过后不久的六时多,若灯光熄灭,即说明他走了,假若还有灯光便证明那里还有人。”
当时他是这样想。
至于即使那里有灯光,但会不会是那个叫易明的人,他却没有考虑。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短视,只看到自己所关心的。
其他的,其他的要他来理什么!
他摸摸上衣口袋。
口袋里有着那个人的公司地址,他知道那间公司的位置。
若然灯光熄灭了,他自然可以安心离去。
若是还有灯光,他会亲自找上门去,告诉那个人,他就是送钱去的人吗?
钱没有送到,他想他不会有这个勇气。
并且,明天敢不敢上班也很成问题……
这么一想,就有千百个理由不去不安心了。这个主意一浮上来就赶也赶不掉,他变得急不可待,连回去找大卫的时间也不愿先花了。
必须亲自到那里,现在就去!
“我的伤不要紧。”他请求驾车的男子说,“假如可以的话,请你载我去一个地方——”
这个请求使驾车的中年男子大惑不解。
“自己的腿伤都不理会,你要去的地方真是那么重要?”
“比起我的腿伤,那件事重要得多,我真是很急的,有一件事我要立即去弄清楚!”
大概是他脸上的焦急之情说服了驾车的男子。一个人,连自己受了伤也不去医治,他说的那件事想必真的很重要!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我也没办法。身体发肤受诸父母,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会很对你父母不住。”
驾车的男子是个教师,对许子钧的任性作风采取不赞同的态度。
尽管是见解不同,他却没有拒绝帮助这个受了伤、截停他车子的年轻人。
“说吧,要去哪里。”他回过头来说,“帮人帮到底,我就送你一次。”
“谢谢你,我会记住你的帮忙!”许子钧高兴地说,“我要去的是,上环的宏达商业大厦,多谢你送我去。”
“你不用多谢我,那个地方我也是顺路。”驾车的中年男子说,“以后你再有事发生,要拦路截车,未必有今天的好运。”
“是呀,你说得不错,在这世界上,像你这样的好人,已经是万中无一!”
心里感激,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中年男子摇头笑笑。
车子在已经亮着灯光的黄昏暮色中前进。
许子钧想:“这天晚上的灯光,为什么这样濛濛混混的没,一丝艳彩?”
景色和平日的不同。
到底有什么不同,他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心情上的差别吧。
他看过一部电视片集,说一个日常生活沉闷的百货公司售货员,有一天牵涉人一宗杀人的命案中,因为现场证据使他被认为是杀人凶手而被迫逃亡。昔日的好友亲朋都误解了他,平日亲切快乐的城市变得冷酷无情。他夤夜逃亡,看在他眼里的景色就与他每天看着的不同。
就如同他现在一样,假若不是这天下午发生的事,他现在的心情一定不会如此颓丧。
现在,他相信有生活突变这回事了。
有时一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出现,人就会身不由己,很多事情就只有见一步行一步……
“年轻人,你要去的地方到了,看看是不是这里?”
他的思绪被打断。
说话的是那驾车的中年男子。
他要去的宏达商业大厦,就耸立在面前了。
灯光中,这幢二十多层高的商业大厦,在相连的同类型大厦中,仍然显出了它的超卓雄伟。
大厦侧有一堆混乱的人群。
人群向着一个被人墙挡隔着的中心奔走。
救伤车的声响。
人们潮水般涌去——
一定是有事情发生了!他不知道是什么事,却有不祥的预感,致使他双腿沉重,一时间不知应该向前还是退后。
“你没有什么事吧?”看见他神情骤变,中年司机关心地问。
“呵,没什么,脚有点痛,可能受伤了的关系。”他连忙搪塞过去。
露出笑脸,怕对方看出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一定与他有关的——
以一个最灿烂的笑容和好心载送他到来的司机话别。
载送他的车子开走,他还站在原地。
他望向大厦楼上一个窗口,那里没有灯光,却有一个开了洞的缺口!
他跑上前,找着一个看热闹的途人问道:“有什么事?前面发生什么事?”
“有人跳楼,据说是从十二楼跳下来。”
途人说,手指着那个开了的窗口。
十二楼!
他的腿上一阵发麻。
“你知道是什么人跳下来吗?那个人是谁,为什么会跳楼?”
他一连串地问。
“你不是吧?这么多问题,当我是福尔摩斯吗?我又不是查案的探员,怎知道!”
那人虽如此说,但对于有人向自己询问这件新闻,仍然感到很有自豪感。
“幸亏你问的是我——”那人站定,继续侃侃而谈。
这时候,许子钧就知没问错人了。
他猜得没有错。
“听说是十二楼一间公司的出纳主任。”那人主动向他凑过来,果然把刚听到的消息说出来,“看更的护卫认识这人。好可怕呀,颈骨都断了,当场就咽了气——嗳,喂喂,你怎么啦——”
说话的声音停止了。
那是因为许子钧脸上的变化。
他发觉许子钧脸上的神色有异,连忙问道:“你不是有什么事吧,看你脸色都变了!”
“没什么,那真是很惨,我向来最怕听这样的事。”许子钧慌忙否认。
这个解释尚属正常。
“那不怪你,实在也是太难看了,简直就是恐怖——”
那人还在继续往下说。
许子钧没有回应。
他走开,没有上前去看。
一切都是那么混乱。
他要冷静地想一想,尤其是,应如何面对这一宗惨案。
三、私家卧底
“关于那件自杀案,你怎么看?”
“我告诉你,我不想再提这件事。你已经问过我好几次了,说一说别的好不好?”
“有什么别的好说,我想的就是这件事呀!”
“你不觉得自己很烦吗?你不烦我也给你烦透了,我叫你不要老想这件事——”
“可是我不能不想,这件事使我日夜不安。”
“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明白?”
“大卫——”
“阿钧!”
他们两个人互相对峙,最终是大卫那一声警告的语气发生了效用。
许子钧的头低下来了——却又垂得太低。
那件事,他一直都放不开。
大卫也间接受到影响。
对着这个好朋友,大卫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他。
自责是没有用的。
大卫一向不会推卸责任,可是与他责任无关的事,他才不会让自己烦恼。
但是许子钧却不同。
许子钧摆不开,放不下,始终是一条人命的事,以前想也没想过……
两个好朋友站在海边。
许子钧忧虑重重,心中的结解不开,去到哪里也不会安宁。
假若连最要好的大卫也不了解的话。
看来就再没有人可以了解自己了。
“我不是不了解你,”大卫说,“你这样是没有用的,警方都说他是自杀,你没有理由自寻烦恼。”
“我不是自寻烦恼。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许子钧说,“我想过很多遍了,觉得自己的怀疑很有道理。”
“你的怀疑?你起初还怀疑我呢!”大卫瞪了他一眼。
可别说,这件事还真像一根针般刺在大卫心里呢。
只要想起来,心里还阵阵地痛……
怀疑他!他决没有想到会被这样不信任。
何况怀疑他的是自己的好朋友。
这使他几乎不能原谅许子钧。
“都跟你说了对不起啦,看我道歉过多少次了,再三请你原谅!”
每到此,许子钧都这么说。
仿佛除了这样,就没有别的办法表达内心的歉意。
提起这件事,许子钧直至现在还很不好意思。
即使惹来好朋友的责怪,最终都不被原谅,他也无话可说。
幸而他知道大卫不是真的生他气。
好朋友贵乎互相体谅。
当然大卫很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