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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有人声,是顾客在喊老板。
艳春眨动眼睛,缓缓走出去,脚步沉重而迟钝。
那之后,道林仍旧常来画廊,但很少再去玫瑰天堂。
对艳春,他一如既往地亲切体贴,但会努力克制自己不由自主凝视他的目光,不给他增添麻烦。
艳春对待道林的态度也没有多大改变,只是更加敬重和客气。不希望道林成为爱人,但他仍希望彼此能是朋友。
有时,他会想到道林那天说他不相信爱情的评语,并由此感到忧伤。
不是不相信爱情,而是不能拥有自己渴望的那份爱情,所以不敢去触碰而已。
素秋的补习及授课生涯渐入正轨,每天的时间都排得紧紧的。偶有空暇,她就和艳春去图书馆或是米歇尔大道的旧书摊上寻书。有时也会乘地铁去参观巴黎市内大大小小的博物馆、画廊。
他们像海绵吸水一样饥渴地汲取着各种知识和文化,充实着头脑和心灵,暂时将一切烦恼和忧愁都抛在了脑后。
在此期间,素秋和琼斯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在补习班里他们经常一起吃面包喝茶,讨论功课。
琼斯父亲是名成功的烟草商人,琼期中学毕业后不想继续求学跟着父亲做生意。他是偶然路过拉丁区被素秋宣传的内容吸引才参加了学习班,并重新燃起了学习的兴趣。
第一次和素秋吃午饭,是琼斯思想斗争很久后才鼓足勇气提出的邀请。
那天,素秋上完早晨的课,准备去学生咖啡室用午餐,刚走出教室她就看见琼斯拿个小包出现在面前。
“琼斯,你今天怎么上午就来了,诗词课在下午啊。”素秋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琼斯的脸红了,低下头腼腆地说:“我也参加了学课补习,在另一个班。”
本来想跟你同班,可是你们这个班人数已经太多,教员不同意再进新人。他默默地想,有些失落。
“是这样啊,你不是正在和父亲学习打理生意么?怎么又想起念书了?”素秋曾听琼斯大概讲过家世,所以对他忽然来补习充满了不解。
“我也想上大学。父亲很支持我的决定,说如果我大学毕业仍对生意感兴趣,他会再教我。”琼斯脸更红小声地解释,然后试探地问,“我能和您共进午餐吗?”
素秋抱歉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带了三明治。你自己去用吧,实在不好意思。另外,请不要这么客气,称呼我‘你’就可以。”
琼斯连忙举起手中小包,得意地说:“我也带了三明治!余小姐,让我陪您去学生咖啡室好么?呃,”他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对不起。我又客气了。”
素秋微微吃惊,没有想到富家子的琼斯午餐也会如此简单,对他不由升起好感。
“没关系,一起去吧。那里免费供应开水,你带杯子了吗?”她边问边同琼斯朝咖啡室走。
“没有,不过我可以买那里的咖啡……”
琼斯快乐地和她并排走着一边攀谈,脚步轻快得像要飘起来。
俩人到了咖啡室,素秋在常坐的位置上放下书包,然后想去接开水。
“余小姐,请让我帮忙。”琼斯急忙说,极绅士地略躬腰。
素秋一哂,将杯子递过去。琼斯欢喜地接了帮她倒好开水,才去买咖啡。
茶叶是素秋事先放好在杯子里的,现在冲了开水就冒出一股股清香。素秋抽抽鼻子,愉快地打开午餐包。
不一会儿,琼斯回来了,除了咖啡还有一杯冰淇淋。他自己喝咖啡,将冰淇淋推到素秋面前。
“余小姐,这里的冰淇淋很好吃,你们女孩子都喜欢的。我请客。”琼斯害羞地说,脸又红了。
素秋略有诧异地抬头,看到他一脸生怕被拒绝的神色,拒绝的话就咽了回去。在法国,年轻的绅士经常会请小姐们喝饮料或是送花,这是很普通的行为,素秋并不认为琼斯此举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谢谢你,琼斯。”她含笑道谢接过去。
之前素秋从未吃过冰淇淋,一尝之下觉得美味可口,比喝冰镇酸梅汤都解暑,她不禁快乐地笑了。
琼斯见她红润的嘴唇笑得上弯,漆黑的眼睛宝光四射,整张脸动人之极,令他的心跳都停跳了一下。他掩饰地低头喝咖啡,脸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素秋偶尔抬头看到他这付模样不觉惊讶,不知道这个法国青年何以脸上大红大紫地变个不停。
用过午饭,素秋看看价目表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数出两个便士放在桌面上推过去,笑着说:“请你收下。在我们国家,女孩子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请客。”
“不,说好我请客的,我不能收。”琼斯脸上飞红急忙拒绝,神色很是焦急。
“无功不受禄,琼斯这句话我教过你们,所以一定请你收下。”
素秋又推回去,琼斯再推过来,俩人一时僵住了。
艳春站在咖啡室的玻璃门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手放在一起争执的两个人,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美院和补习班相隔三站地铁,中午来回跑一趟时间上只够乘车,如果再用餐就来不及了,所以兄妹俩午餐一向是各用各的。
但艳春无法忍受整整一个白天见不到素秋的折磨,因此常常会在思念驱使下悄悄利用午休时间来看素秋。
他只是远远地望一眼就走,然后在杂乱的地铁里解决掉午餐。素秋从不知道这件事,却令艳春很满足。
可是今天艳春却看到了自己最担心的一幕,怎么从补习班出来,又是怎么回到的美院,他一点印像都没有,心里只是一直在默念“她在和男孩子交往”。
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素秋会恋爱然后离开他去结婚,并且已经作好了自认为充分的准备。
然而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艳春才发现自己的准备根本不顶用。否则他的心为什么会如同被撕裂了般疼痛?为什么又会感觉到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他不能承受失去素秋的结局,他不能亲眼看着她恋爱,他不能……
放学后素秋去画廊找艳春,心情如往常般轻松。
“去洗手。”刚放下书包,还没有来得及和艳春说今天在补习班的新闻,她就听见身后传出了这句话。
“等我温好功课再洗吧,哥哥,不然又会弄脏了。”素秋不解地和艳春商量,觉得今天他很奇怪,似乎很疲惫的模样,说话都有些无力。
“劳伦斯刚刚送来你喜欢的红豆面包,趁热吃完再写作业,凉的没有热的好吃。”艳春仍没有回头,面对画板淡淡地说,语气不带一丝起伏。
听到有红豆面包,素秋立刻去洗手,这才明白艳春进门就让她洗手的意思。
洗好手,她拿起个面包吃完就趴在桌上摊开书本温功课,忘记了方才艳春的异样。
听着背后的动静,艳春手中画笔迟迟没有再落下一笔,握住画笔的手指已经僵硬了。
作者有话要说:道林太温柔了,不忍心伤害到艳春,所以宁可自伤。最美丽的感情,艳春当然向往,可是只有一个人的爱情是残缺的,也是注定没有结局的。
一百四五
第二天琼斯再次邀请素秋共进午餐,俩人边吃边聊不时笑出声,都感觉很愉快。
“余小姐,你会骑自行车吗?”
在素秋一再提醒下,琼斯现在已经能够比较自然地用“你”称呼她,而且也不会动辄脸红,俩人间的相处方式随意了许多。
“不会。”素秋遗憾地摇头。
单人自行车制造刚成熟,许多人不将它当成代步的交通工具,而是作为一项娱乐。相识的人们经常会进行非正式的自行车比赛,热爱新奇的巴黎人间现在正流行这项运动。
“我可以教你吗?骑自行车很有趣,学会了可以骑车去郊外野餐,这是很好的户外运动。”
琼斯热心地提议,睁圆了蓝得像勿忘我一样莹蓝的眼睛。
“我可以吗?”
素秋不觉感兴趣地问,有些跃跃欲试。艳春曾用休的自行车教过她,怎奈他保护得太过周全,素秋竟然没能学会,令她自信心大受打击。
“当然可以了。我姐姐有辆女式自行车,明天我骑来咱们去公园里练习,不会影响学习的。”琼斯急急地说,生怕她会因为担心学业而拒绝。
“那么,就麻烦你了。”素秋兴奋地说,脸上浮现出一个向往的表情。
琼斯也为可以教素秋学骑车而高兴,他转而询问起素秋会哪项运动,希望可以有机会邀请她参加运动派对。
谁知一问之下竟然得到了完全空白的答案,琼斯不禁吃了一惊,满含同情地望着她:“你们国家的人都不喜欢运动吗?”
“当然不是!”素秋没有想到他会联想到这么远,急忙否认,“从前我身体不大好,不能作剧烈运动。我哥哥的网球和羽毛球打得都很好,他还在学校里拿过名次。”
提到艳春,素秋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满心骄傲,脸上显出丝孩子气。
琼斯温柔地低声道歉,想了想忽然高兴地说:“我有个好主意!等你学会骑自行车,我们可以每天中午骑车去公园,我教你打羽球和板球,你说好吗?”
“好是好,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到你休息?”
素秋很想学习从前没有机会尝试的运动,可是又担心太麻烦琼斯,有些迟疑不决。
“不会,我没有午睡的习惯。”琼斯赶忙否认,然后怀疑地看看素秋纤细的身体,“你也可以吗,余小姐?”
素秋抿嘴笑着点头:“我没有问题的。还有,你可以叫我名字,不用总是那么客气。”
“余!”琼斯很快地喊,像孩子般开心地笑起来。
“嗯,”素秋想了想,婉转地说,“我哥哥的朋友都称呼他余,如果你同我和哥哥在一起该怎么区分我们呢?不如你叫我秋吧。”
“秋!”琼斯笑得更开心,似乎对这个称呼同样满意。
素秋望着他开朗的笑颜,不由也微笑起来,感觉这个法国青年纯真得可爱。
从次日起,素秋就在琼斯指导下开始练习骑车。
女式自行车比男式车小巧,素秋使用起来完全不用费力。琼斯也不像艳春那样小心呵护,除了必要的保护始终鼓励她独自操纵。
所以只用两个中午素秋就学会了骑车,也没有跌倒摔伤,这让她大受鼓舞。
学会骑自行车后,素秋每天中午都和琼斯去打网球或是作其他的运动。
由于运动量增大,素秋的身体更加健康,粉白的脸上经常挂着红晕,看上去更加美丽。
休打趣地问她是不是有了男朋友,要不何以一天比一天好看。
劳伦斯对此深感欣慰,庆幸素秋终于可以忘记道林,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对于素秋的变化,艳春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内心极度复杂和矛盾。
现在他尽量克制自己中午不再去看素秋,而这个克制常常会失效。每次去过后,他都会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是每次仍都会违背。
看不到素秋他会极其思念,可是看到她和琼斯在一起又令他极其痛苦。他割舍不下这份思念,就只有承受那些痛苦。
陷在对自己的折磨中艳春无力自拨,只当这是上苍对他这段背伦之爱的惩罚。
暑假来临了,艳春和素秋不能回国,只好继续留在法国。
不用每天去学校后,艳春的时间骤然增多。除了隔天去“或缺”一次外,他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于读书、看画。拉丁区的每一家书店和博物馆、图书馆都曾留下过他的身影。
常常用过早点他就带份三明治当午餐在外面待上一整开,日子和上课时同样忙碌。
补习班除了公共休息日没有假期,只在七月份有一个星期的小休,诗词班也是同样的安排,所以素秋现在的生活节奏和之前一样。
有时艳春会去巴黎西北部的泰尔特尔广场作画卖画。
广场汇集着来自世界各地的众多画家,整个广场就是个巨大的露天画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