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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管惦记着宠物们。
从麦苗返青的冬末,到青纱帐郁郁成林的初秋,她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方圆三里的乡野田间。夕阳究竟有多孤独,归鸟究竟来自何方,晚风到底是从林梢来、萍底来,她全都了若指掌。
她深信自己是这一方土地的主人,了解生活在其中的所有植物和动物们的秘密。对于这样的生活,她深感满意,希望可以一辈子这样,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荷锄带月归,相见语依依;人声板桥上,蛙鸣碧波间。
然而,就在她挖够了野菜感觉有些累,直起身想要伸个懒腰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直觉对她发出了警告:似乎、哪里已经不对了。
原野还是那片原野,麦浪翻滚;芳草萋萋,掩映阡陌。时值傍晚,夕阳西下,余晖澹澹。有暮色如烟霭脉脉,从天际山峦蔓延而来。
晚风似水,一洗尘嚣满怀清寂。不知何时,天空中已无飞鸟经行。天地苍茫,似乎只剩下了她一个。
归心似箭。她幼稚单纯的心里悄无声息地发出惊恐的枝蔓。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熟悉的世界里居然还会潜藏着危险。她恍惚察觉到自身的孤独与弱小,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依靠和庇护。
她想回家,想和亲人们呆在一起。
她有点慌不择路,走过无数道田垄、折过无数片农田,蓦然回首却发现,自己仍然身处在草原之上。来路荒烟蔓草,而去路依然千回百转没有尽头。
“已经搬家了呀……”她恍然大悟。
她的家,早就从乡下搬到了城里,不再是那出门见沃野、迎风尘满面的平房了,而是整齐明亮的楼房。记得刚搬家那会儿,因为感觉新鲜,她激动地三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但是,稍后不久她就开始怀念乡下的那个家了。因为在乡下她可以种花养鸡。在那里,一松一竹真朋友,山花山鸟好兄弟。厚德载物的大地孕育着无限的生机、饱含着沉甸甸的道理、掩埋着探索不尽的秘密。
而这些,都是古板的楼房所无法给与的。
她怅然若失,却无能为力。她觉得自从搬了家,她就有些不完整了,有一部分的自己被落在了老宅里。
同时落下的,还有亲人们。
他们与她之间,有了隔膜。如若不是这次搬迁,到死她都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很无意的一次,她偷听到了亲人们的谈话。围绕着新家房间的分配,她的三个姐妹展开了一场小小的争吵。套三的房子,该如何分配?父母自然占了一间,姊妹四人,每两人一间,这很合理。大姐和小妹亲厚,自动组成一组,而她,自然地就该与大妹同住一室。
大妹有些遗憾,或者说是愤愤不平。她对父母表达出了自己的不满:“如果没有收养她,今天我就是一人独享了……”
被刻意隐藏了十余年的秘密,就这么流水般哗哗涌出来。
她先是一惊,旋即幡然顿悟。幼时的一些情景清晰无比地跃然眼前。
那时候,街坊们经常逗她,有人说她是一只大饼换回来的,有人说她是从大街上捡回来的,还有人说她是下雨的时候从天上掉下来的;……
她只管充耳不闻。因为类似的话,乃是大人们吓唬孩子们惯用的招数。
柴草垛再高,也终究会有被抽空烧完的一天。压在底下的真相,最重要大白于天下。
她不知所措,她不敢声张,她的世界自此陷入混沌,无日无月、不轻不重。
我是谁?谁是我的父母?我究竟从何而来?
这一刻,生命遭到质疑、存在成了无根之萍、断梗之蓬。曾经以为自己的根在老宅,是故这颗心总是眷恋着那安详的老宅不肯迁移。而今看,竟是大谬,是一厢情愿、是自欺欺人。
人生如梦,不着痕迹。生涯如风,难以握固。
作者有话要说:加加油,猜猜6章之内,会不会完结呢?~~~猜对了的,有奖哈~~~奖励~~~给下部书稿的角色取名字~~~貌似~ ~~~取名字是个辛苦活儿~~~~
☆、213导引
兀立于支离破碎的世界的瓦砾之上,她被无穷无尽的悲哀深深淹没。
“爹……娘……”
与其说是召唤一份血缘,毋宁说是在寻求一份寄托。
她伏地痛哭,感觉自己就像那眼泪,快要渗透进泥土中去。幽冥中,恍惚有轻轻的咳嗽声渐行渐近。惟恐惊醒枝头乌鹊好梦、断了深闺思远一般的轻咳,叫人想起了秋风秋雨铁马寒、桐叶桐铃动离情;想起了一轮皎洁罥林杪、数点宾鸿望中稀;沁着浅浅淡淡的冷清与温情,证着若隐若现的前缘与旧情。
“你是谁?”她止住哭泣,呆呆地问。
他的温度让她有一种熟悉感,可是他的形容却飘渺得让她无从把握。
“你想回家么?”他一开口,就戳中了她的伤心。
于是,她无法自持、不能镇定了:“你知道我家在哪里?……就算你知道,我也不能确定你知道的到底是不是我想要的。……”
“那里有你的亲人。”他静静地说道,“你想年他们么?”
“是啊……”她茫然自语,“我是想,可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要我?……已经丢弃了的,还会想要收回去么?况且,已经不在一起很多年了。……”
“见一见,总好过在这儿毫无头绪地哭泣吧?”他的清平蕴含着叫人无法且不忍拒绝的真挚与诱惑。
“你真的知道他们在哪里么?”她不太敢相信,心中却已然跃动着欢喜。
不单是因为能够见到亲人,还因为——
能够跟他说话实在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他没有说话,却朝她伸出一只手。宽大的袖子,袖缘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祥云,冉冉地似乎要离地而去。又像是一面白帆,张满前行的动力。
袖下的手,羊脂白玉一般明净剔透,掌心里的一点朱砂,鲜艳欲滴。
她瞪大眼睛盯着那颗红痣,神志出现了片刻恍惚。
是在何时、何地、听何人说过,掌心里的朱砂痣乃是前世的印记。因为前世与情人的缘分未了,彼此以这种方式立誓,相约来生重续前缘。手掌上有痣的人,这一生一定会遇到一个和自己相同位置或对称位置有痣的人。当两只手贴合,两颗痣完全重合、或平行、或左右对称,那么相遇的这一对男女便会结为夫妻。
那颗痣,是前世离别时,恋人流下的眼泪。
这种说法,是杜撰、是真实?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自己的左手,向他摊开。在那里,掌心相同的位置,赫然也有一颗痣。
“也许,我们前世真的认识呢!……”
欣欣然地把手交给他,她忘了方才的悲戚,只管凝视着他,想要透过二人之间的那层薄雾看清楚他的长相。
“我们以前、认识么?……为什么我会觉得你很面熟、很面熟?可是又实在记不起他的名字,在何时、何地见过面。……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么?像你这么美好的人,必定有个很美丽的名字。……话说,男俏一身皂,女俏一身孝。其实,男人穿白色的更好看。……白色……你不会是白无常吧?无常不是很可怕么?你却很温和啊!……显然,传言有误啊!……想想也是,人们见到了可怕的东西,一般都会选择逃避。一定是你长得太好看了,那些快要死的人被你吸引,就乖乖地跟你走了。……走了就再也不肯回来,想必那边的生活很滋润。……你不是无常吧?就算是,我也认了。人类对于美的追求从未曾停止过。彼岸有莲花,幽冥开满曼珠沙华,那都是引人向往的绝妙胜景呢!……”
……
“……昨日父皇惩罚小马僮,哥哥为什么不替他求情?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一个童音愤愤不平外加抽抽嗒嗒地控诉道。
“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仆从。他做错什么?他错得厉害着呢!你居然还说不知道!照我说,连你也该面壁思过去!”一个声音,稚气中隐约流露出不容置辩的冷漠与威严。
“哥哥平日里也使唤他,为什么就不能替他说句好话?”控诉者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从泪水里刚捞出来似的。
“可笑!你我是主,他是仆,如何使唤不得?做错了,打也打得、杀也杀得。不然,君不君、臣不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我为何要替他求情?好让其他人也效仿他么?明明是他不对,没有管好自己的嘴巴,说什么你我生的不像,不像是一个父亲生的。这不是混帐话么!不说你我出自一个娘胎,单说他一个下人,妄议主人的是非,按律打杀了也不为过。你竟然还妄想替他求情!你这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先生素日所教授的学问,全当耳边风了么?”
那小的不能对,支吾了两声,便耍起无赖来:“他就是说了实话,有什么错?你看看,我们两个哪里有半分相像?我猜你们是因为心虚,所以才不许别个说这件事。我专门问过戎歌和大爹爹了,我跟你是一个娘生的没错,可是,是否是一个爹,就很难说了。因为他们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分明就不是很痛快!”
小的似乎抓到了某根小辫子,显得洋洋得意。
“你胡思乱想些什么?父皇的话你不听,难道你要相信别人的话?”大的沉声训斥道。
“大爹爹和戎歌怎么是‘别人’?你听父皇的话,是因为谁都能看得出,你和父皇相像。可是我呢?十个人倒有十个人都会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眼神?你敢说那不是你的父皇?你敢说你我不是亲兄弟?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只把心思浪费在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上,别说别个怀疑你我是兄弟,就连我,对有你这样的兄弟都感到害臊呢!拜托你成熟一点好不好?教导你的宫官们,看来都该受到训诫了。……”
小的终于哭起来了:“你们都在骗我!我不要再做糊里糊涂的什么世子了!……呜呜……我要去找我亲爹爹去!……”
“朽木、蠢材!”大的也动了气,跺着脚、咬着牙斥责道,“怎么能说出这样的混帐话来?!我要禀报父皇去。你这颗脑袋确实需要好好地洗一洗了!”
“去告父皇,也要拿板子打我么?呜呜……就说你们才是一家子,还说不是……我要告诉大爹爹去,他有雷丸、有葫芦枪,谁也打不过他!……”
“你算了吧!你知道什么?那雷丸是母亲大人用来对付大鹰的,大爹爹要是敢拿来对付自己人,母亲大人必定不会原谅他。到那时,母亲大人就是父皇一个人的了。”
小的显然给这个话题吸引住了,止了哭泣,反问道:“对付大鹰?对付和靖王叔么?他不是母亲大人的兄弟么?为什么啊?他做了什么事惹母亲不高兴了?”
“笃”的一声,大的给了小的脑门上一榧子:“笨啊笨!哪个告诉你的?以前的事,你到底听了多少?该记住的没记住,净说些没条理的话!记住了,是对付以前的暴君绥宁帝的!”
“哦。”小的懵懵懂懂,“这个我知道,暴君嘛,杀人如麻。可是,为什么父皇还养着暴君的女人?宫人们都说她很漂亮,那天我偷偷去她宫苑里看了,又胖又老,哪里好看了?这些宫人只会瞎说,真真的该挨板子了。”
他说的义正词严地,浑然忘却了刚才还在为一个挨板子的下人作辩护的事儿。
大的冷笑道:“当然又胖又老喽!这都多少年了?你以为她是神仙么,青春常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