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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无恙,秦堪也无恙。
周围人群终于发出一阵虚惊似的感叹声。
秦堪的嘴唇已变成青紫色,机械木然地扭过头,又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就算……就算你救了我,也休……休想让我帮你,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帮不了你……”秦堪语带颤抖,脸色灰败。
杜嫣冷冷一笑:“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救命之恩呢?”
秦堪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五两银锭,一脸肉疼的递给她。
杜嫣想笑,更想打人。
“你就只值五两银子?”
秦堪咬着牙又掏了五两。
“十两?”杜嫣冷笑。
秦堪叹道:“杜姑娘,你若不满意,还是把我扔回大街上让马车撞死我吧,再加银子我会生不如死的,这辈子就算活着都没什么劲了……”
杜嫣真的很想揍他。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重名而轻利才是君子,他却反过来了,不但如此,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
天底下的读书人若都是他这样,简直是大明王朝的灾难……
杜嫣冷冷道:“我若不要你的银子呢?”
秦堪收银子的动作比掏银子起码快了十倍,白光一闪,那十两银子便不见了踪迹,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如果杜姑娘不收银子,那说明杜姑娘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我会请唐寅把你写进诗里,赞扬你施恩不图报的善举……”
秦堪说完深深一揖,然后转头就走。
走了没几步,杜嫣忽然站到了街中央,朝着周围人来人往的百姓们高呼道:“诸位乡亲,你们知道吗?‘人生若只如初见’是谁所作……唔……”
…………
…………
秦堪实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如果能狠下心把这个小八婆掐死灭口,自己的性格简直叫完美无缺了。
松开捂住杜嫣小嘴的手,秦堪把她拉到街边小巷里,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那些诗句若被人知道是他所作,不知会引起多少文人的攻击,因为自古以来文人的心眼比女人还小,手段比女人还恶毒。
“八婆!我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到底想怎样?”
杜嫣不慌不忙:“帮我爹这个忙,作诗一事我从此烂在肚子里。”
“我一个普通百姓能帮什么忙,你难道有病?”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感觉你能帮上忙。”杜嫣的回答很蛮横。
大明女人的信心都这么盲目吗?
秦堪打不过她,只好用喷火的眼神杀死她。
杜嫣见秦堪久久无语,樱唇一张,又待开口。
秦堪捂住她的嘴,长叹道:“我帮你这一次,但愿这次过后,我们……”
“我知道,老死不相往来嘛。”杜嫣两眼大亮,笑眯眯的接口。
秦堪愈发忧虑,这女人答应得爽快,可瞧她的神色,根本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诚意。
有了秦堪的承诺,杜嫣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轻松下来。
“我爹爹莫名惹了这桩麻烦,幸好有你……”
“因为你爹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多谢秦公子帮我。”
秦堪忍不住瞧她一眼,无比苦涩道:“不必谢,我和令尊一样,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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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化解危局(上)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他玩命?
秦堪现在正三省吾身,反思人生。
他想不通,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像他这么善良的人,他没干过什么坏事,充其量只是偷了秦庄几只鸡,剽窃了后人几首诗而已。
“善良”是个相对的词,跟那些杀人放火,横行乡里的恶棍比起来,这还不够善良吗?
一个平民白身掺和在两位朝廷官员的恩怨中,不知会有怎样的死法……
秦堪悲叹,鼻子都快揉成了蒜头鼻。
“杜姑娘,麻烦你把令尊和那位御史大人之间的恩怨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
杜嫣不解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
秦堪尴尬道:“刚才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为什么没听进去?”
“因为当时脑子里正想着怎样甩掉你这个麻烦……”
杜嫣笑了,笑得很甜:“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很坦率。”
于是杜嫣又把她爹和巡按御史石禄的恩怨细说了一遍。
秦堪听得冷汗直冒,他再次确定,答应帮这个忙实在是个很不冷静的决定。
杜嫣说完后便期待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
“秦公子,此局可有解?”
“有解。”
杜嫣两眼大亮,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如何解?”
秦堪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第一,……给钱,一百两银子。”
杜嫣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寺庙里的铜钟,被撞得嗡嗡直响。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要银子?”杜嫣咬牙切齿。
秦堪好整以暇:“杜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一个平民百姓掺和官场,是件很玩命的事情,只收你一百两银子实在是挥泪甩卖,跳楼清仓价了……”
“……好,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两,说话算话,但是,事若不成呢?”
“事若不成你也要给钱,用这一百两给我买块墓地,买副棺材,造个豪华点的墓碑,剩下的换成纸钱,烧给我……”
杜嫣两眼喷火:“我一定会烧给你的!”
…………
…………
杜嫣很轻松,同时也很好奇,她很想知道秦堪如何解这个看似化解不开的死局。
巡按御史的权力有多大,杜嫣这个官二代自然清楚的,虽是七品官,但这种七品官一旦下到地方,权力跟钦差大臣差不多,地方官执政的优劣,皆由他一言而决,然后一纸送上南京都察院,地方官是升是免,是嘉奖是斥责,便是都察院大佬们张张嘴皮子的事了。
石禄与她爹杜宏昔年结怨,自然不会给杜宏什么好果子吃,可以说,石禄人还没到山阴县,杜宏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这个死局,秦堪怎么解?
“这个石禄,他后面的靠山是南京兵部尚书秦民悦?”
杜嫣点头:“对。”
“你爹的靠山呢?别告诉我你爹这些年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杜嫣欲言又止,最后横他一眼,道:“此事机密,我怎能随便跟外人乱说?”
秦堪:“…………”
他此刻真想扭头便跑,边跑边捂着耳朵,学着琼奶奶言情剧里的主角那样泪流满面嘶吼:“不说算了,我不听,你想说我也不听,不听……”
然后就这样跑出她的视线……
这件要命的麻烦就算躲过去了。
可惜杜嫣没让他得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然以告:“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爹在朝中……真没有所谓的靠山,如你所言,他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
看着杜嫣清澈的目光,秦堪知道,她没有说谎。
秦堪叹气:“一个没有靠山的知县为何要招惹一个有靠山的御史?你爹难道吃错了……咳咳咳……”
说话还是不要太忘形,多危险啊,再说快一点,该吃药的便是他自己了。
杜嫣冷冷盯着他:“别说废话了,有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
“拿石禄的把柄。”
“朝中无人,我爹有什么办法拿他的把柄?”
秦堪笑得很耍骸靶《磐镜乃枷虢夥诺貌还怀沟籽剑邪驯茫话驯圃彀驯惨谩!
下一瞬间,秦堪突然发现自己被杜嫣单手举到了半空中,像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
“说人话!”
“陷害他!……放手,八婆!”
*
山阴县衙内。
杜宏头戴乌纱,穿着正式的青色七品官服,官服正中的补子上绣一只鸂鶒。
他坐在县衙二堂左侧的厢房里翻阅公文,神情镇定且从容。
杜宏是正经科班出身的读书人,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所以翰林院里熬了近八年才外放为官。
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傲骨,他看不惯如今大明的官场风气,更不屑钻营权位,结党营私。
所以他到如今还只是个七品知县,升迁无望,罢免在即。
内院里,杜夫人已经收拾好了细软包袱,杜家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中。
官场里藏不住秘密,衙门里的县丞,典史,主簿,师爷等等小吏已经听说了县尊大人有麻烦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县尊大人竟然跟即将到来的巡按石御史有怨?
跟着这样的上司怎有前途可言?
人走茶凉是官场常事,现在杜知县虽然人没走,可山阴县衙里的茶已透出了几分凉飕飕的味道。
大家瞧着杜知县的眼神都变了,公务来往时变得很客气,很畏惧,这种客气和畏惧从骨子里透着冷漠,就好像躲着一个沾满了晦气的人,生怕他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种感觉。
杜宏静静地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老实说,表面从容淡定的他,其实有一种想掀桌子骂娘的奔放心情……
公房里很冷清,也很安静,自从知道和县尊结怨的石大人要来巡查,杜宏办公的厢房便突然冷清了,大小官吏绕道而走,实在避不过去的公事便打发长随或杂役送来批复。
踏入官场十四年,杜宏又深刻体会了一次世态炎凉。
门外闪进一道倩丽的身影,悄然无息。
“爹,那个石禄快到山阴县了么?”杜嫣眨着眼,眼中有些忐忑,有些忧虑,还有些……兴奋。
杜宏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女儿神情有异,只是点点头,道:“不错,快到了。”
说着杜宏的嘴角浮起讥诮的冷笑:“奉命巡按苏杭绍兴三府,出了南京城便直奔我山阴而来,这个姓石的连官场体面都不要了,想罢免老夫的心情真是迫不及待呀。”
“爹,可有法子应付?”
杜宏一哼,道:“老夫还能如何应付?他想罢免便罢免好了,大明官场党同伐异,沆瀣一气,这官儿不当也罢。”
杜嫣咬着下唇,小心地瞧着老爹,讷讷道:“爹,如果……如果有办法化解呢?”
杜宏一楞,看了女儿一眼,接着失笑:“你有办法?”
“女儿没办法,可是……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
“什么人?”
“一个不要脸的人……”
杜宏皱了皱眉,刚待仔细询问,门外有长随恭敬禀道:“县尊大人,南京巡按御史石大人官驾已至山阴县,半个时辰后到西城门。”
杜宏凛然,神情愈发冷厉,抬手正了正官帽,站起身冷冷道:“命阖县大小官吏捕快差役到西城门,迎接这位御史大人的官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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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化解危局(中)
正官帽,正官衣,杜宏吩咐衙役打出知县仪仗,一切准备停当,正待迈步出门,扭头却见杜嫣站立公房内,一脸踌躇不安。
杜宏皱眉:“嫣儿,回内院帮你母亲整理家中细软,石禄此番挟怨而来,考定评语必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老夫明日便递上辞呈致仕,我们回籍归乡。”
杜嫣急道:“爹,此事尚可为……”
“何以为?”
“还记得那个名叫秦堪的读书人吗?他给女儿想了个办法……”
话没说完,便被杜宏粗暴的打断了:“简直胡闹!年轻人太不晓事,你胡闹便罢了,竟然拉上别人,官场水深且浊,由得你们乱来么?”
“爹,他真的有办法……”
“闭嘴!一个女流之辈,一个革了功名的书生,成得甚事?嫣儿,我杜家是清白人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在外面乱跑,还与陌生男子纠缠不清,成何体统!速回内院,老夫罚你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