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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全变了,全毁了?”金柳嘶声大哭。
杜嫣紧紧搂着她,虽是初识,却为她的痴情而深深感动着,这一晚的泪,只为这位素昧平生的女子的苦悲。
很奇异的画面,数个时辰以前未曾相识的两位女子,此刻竟搂在一起相对而泣,哭得伤心欲绝。
不知过了多久,杜嫣仿佛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抽噎着道:“这位姑娘,既然没找到你家相公的尸首,你觉得……呃,有没有可能他还活着?”
痛哭中的金柳顿时止住了哭泣,猛然抬起头,无比惊愕和呆滞地盯着杜嫣。
见到金柳呆呆的表情,俏脸仍挂着泪珠儿的杜嫣不由有点想笑,叹了口气无奈道:“这可真闹了笑话,无缘无故陪人家哭了一鼻子,我到底图什么呢……这事儿可不能让我家相公知道,非笑死我不可。”
见金柳仍旧一脸呆滞,欲喜而不敢喜的模样,含着盈盈泪光的美眸里却散发出一股勃然生机,杜嫣悄然一笑,她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了这位陌生姑娘活下去的希望。
一个对未来有着希望的人,无论如何是不愿死去的。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我家相公,让他派属下给你全城打听去,我家相公出手了,东厂那些该死的番子肯定被他收拾得哭爹喊娘……”
杜嫣是个急性子,扔下这句话便匆忙蹦跳着跑远了,粗心的她竟也没问这位陌生姑娘的相公到底姓甚名谁。
*东厂大堂火势冲天。
丁顺和勇士营参将孙英指挥着麾下军士押着一个个东厂档头,掌刑千户和掌班领班到秦堪面前,二人用探询的目光瞧着秦堪。
秦堪穿着大红斗牛锦袍,在满地尸首和鲜血的堂前空地上负手而立,目光对上二人探询的眼神,秦堪脸颊抽搐一下,冷冷扫视一眼那些脸色灰败绝望的东厂大档头和掌刑千户们,然后抬起头,漠然地看着天空。
普通的番子可以放过,但,东厂的首领必须付出代价,这件事闹出的动静太大,死一个王岳是绝对不够的。
最令秦堪满意的代价便是将他们彻底从这世上抹去。
丁顺和孙英立时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丁顺眼中厉色一闪,暴烈大喝道:“东厂大档头陈陵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大档头方贵来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东厂掌刑千户刘胜犯上作乱,罪无可赦,斩!”
“…………”
“…………”
前院跪着近两千余名瑟瑟发抖面无人色的东厂番子,随着丁顺一声声“斩”,一颗颗东厂首要人物们的头颅纷纷落地,院子正中鲜血横流,人头翻滚。
两千余名番子脸色越来越白,看着平日威风凛凛的首领们一个个倒在锦衣校尉的屠刀下,无头的尸首仍在血泊里不断地痉挛抽搐,终于,数十名番子忍不住吐了出来,吐了也不敢动,额头深深伏在地上那堆自己吐出来的秽物里,无比恐惧地颤抖着身躯。
连丁顺也越念越觉得心惊胆寒,一边念着人名一边情不自禁地扭头朝秦堪看了一眼,见秦堪仍旧一脸淡漠地望着天空,丁顺心中愈发敬畏莫名。
大人这是要用鲜血彻底清洗东厂啊……不知过了多久,东厂的上层人物几乎被屠杀一空的时候,秦堪终于淡淡地开口道:“罢了,就此打住吧。”
包括丁顺在内,在场的无论锦衣卫,勇士营还是东厂,全部暗暗长松了口气,互看一眼,发现彼此满脸的苍白,满头的冷汗。
行刑的几名刽子手双臂发软,扔了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然后哇哇大吐不已。
天亮了,京师的东方缓缓升起一抹朝阳,火红的朝阳洒在东厂前院的空地上。
朝霞似血,血如朝霞!
*善后之类的事情自然用不着秦堪亲自处理,该死的都死了,该震慑的全部震慑住了,东厂经此一役,恐怕从此再也无法压锦衣卫一头了。
秦堪不是屠夫,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王岳死了,刘瑾必然掌内廷之权,未来东厂不知会由何人掌管,无论如何,杀东厂一个元气大伤,对秦堪的利益是有利无害的。
上层的利益,往往建立在无数白骨和鲜血之上。
骑马离开东厂大堂,在丁顺等一干贴身部下的护送下,秦堪和众人匆匆赶往丁顺的府上。
昨晚城内大乱,虽已交代了李二保护丁顺的妻小和金柳,秦堪和丁顺终归不大放心,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匆忙往回赶。
转过街口,策马行至无人看见的角落,秦堪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在马背上哇哇大吐起来。
“大人!”丁顺等众侍卫大惊,急忙翻身下马拍抚他的背。
“大人,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秦堪虚弱地擦了擦嘴,叹道:“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会很舒服吗?”
丁顺仿佛回忆起刚才那血腥的一幕,脸色也白了:“大人不说不觉得,一说起来……属下也想吐了,那股子血味儿……唉。”
秦堪使劲甩甩头,似乎想甩掉脑海里那段血腥的回忆。
“不说了,赶紧回你府里去,不知金柳怎样了,昨晚城里那么乱,李二有没有护她周全……”
丁顺急忙点头:“属下也着急了,我家那婆娘虽说貌丑身粗,但终归是多年夫妻,真让人揪心。”
秦堪赞许地瞧了他一眼,道:“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这粗货倒是个有情义的。”
丁顺憨厚地一笑:“属下这人粗中有粗,呵呵,婆娘最清楚。”
…………城内静悄悄的,一夜的激战,遍地的尸首令京师的百姓吓破了胆,往常早已开张的集市此刻空荡荡没有一丝动静,街头只有一乘又一乘的蓝呢官轿穿街而过,经过骑马的秦堪身边,轿帘被赶往承天门准备早朝的官员们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张或敬畏或仇视的脸庞。
秦堪端坐马上淡然一笑。
王岳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秦堪颇为赞同,是忠是奸,千百年后自有后人评说。
远远的,内城千户所遥遥在望,秦堪在丁顺等人的簇拥下打马疾驶,忽然,一道俏丽熟悉的蓝色倩影出现在秦堪眼中,那道憔悴的身影失神地注视着冒着青烟的残垣断壁,神情期盼却带着几分失落和忐忑,不时咬着下唇焦虑地看着院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能令她活下去的希望。
秦堪猛地勒住了缰绳,静静地注视着那道在袅绕烟雾中徘徊踯躅的悲伤身影,心中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仿佛忽然被狠狠撞了一下。
第二百五十一章 阴差阳错
清晨的云雾氤氲里,那道忧伤孤单的身影在遍地尸首的千户所门前徘徊,仿若一缕哀恸的无主幽魂,在最挂念的地方踯躅不去,不甘地飘荡,游走……秦堪的心莫名地揪紧了。
一夜的厮杀不曾动容,成百上千的尸首没有心软,然而当他踏着满地的鲜血从晨雾里风尘仆仆地回来,那道幽怨哀伤的身影却令他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脑海中忽然浮现前世一句熟悉的歌,“血染江山的画,怎敌你眉间一点朱砂。”
血腥杀伐如凛冽的秋风,无情地卷扫着世间一切是非争斗,忽然多出一片俏丽哀怨的落叶,在劲风中孤零零地飘荡,无力地承受着本不该属于她的苦悲。
秦堪为这个女人心疼。
心疼是因为,她已不知不觉住进了他的心里。
远处,焦急张望徘徊的金柳也看到了骑在马上的秦堪,哀怨的神情不由一呆。
马上那道魂萦梦牵的身影穿着大红色的斗牛锦袍,黑笼纱冠,背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万道金光里,那张熟悉的脸庞对她微笑,仿若神明的慈悲,把即将沦陷地狱的她拉回了人间。
娇躯摇晃两下,金柳痴痴的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泪水一颤,如碎裂的水银倾泄而下,不可遏止,脸上却露出了极幸福的笑。
秦堪的眼眶也湿润了,金柳的泪水仿佛洗去了满身的血腥和杀伐,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躯,秦堪抖了抖缰绳。
丁顺急忙指着他穿着的斗牛锦袍提醒道:“大人,您的衣裳……”
以前一直对她隐瞒了身份,丁顺这句提醒令秦堪哂然一笑。
显贵也好,清贫也罢,她眼中可曾有过这些身外的东西?
只羡鸳鸯不羡仙,官服,不过一层皮囊罢了。
轻踢马腹,秦堪策马轻跑至金柳身前,迎着她那双清澈如黑潭般的眸子,秦堪朝她微微一笑。
“金柳,我不该瞒你的,我早已被先帝恢复了功名,而且官居锦衣卫指挥同知。”
金柳一边流泪一边笑,笑容很干净,不沾一丝凡尘。
“我不懂你在朝廷里当了多大的官儿,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是谁?”
秦堪沉默半晌,忽然洒脱一笑,朝金柳拱了拱手:“我是秦堪,绍兴山阴人。”
金柳听懂了,笑容里泛出浓浓的幸福味道,轻轻舒了口气,笑道:“如此便好,秦堪,你让我吓坏了,下次可不能再让我担心。”
“好,下次绝不让你担心。”
*一大一小两只手悄然牵在一起,秦堪感受着仿佛浸入了心脾的细腻,朝她露出温和的笑容。
远处几名侍卫见大人和金柳牵起了手,众人不由咧开嘴一笑,却被丁顺狠狠踹了几脚,众人于是很自觉地转过身去。
丁顺朝秦堪和金柳的方向满是笑意地一瞥,也自觉地转过了身,身子刚掉了头,眼中的笑意却变成了惊恐。
“咳咳,啊咳咳……”丁顺剧烈而大声地咳嗽起来。
咳嗽声惊动了秦堪和金柳,秦堪凝目一看,不由也惊呆了,大手一松,放开了金柳的手。
金色的霞光里,杜嫣还穿着昨晚的夜行衣,轻快地走来,远远见着秦堪,杜嫣神情愈发欢喜,连踩着的步子仿佛也带着喜悦的味道。
“相公,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听说呀,昨晚东厂大堂被你杀得天崩地裂,鬼哭神嚎,终于让那帮该死的番子们尝到相公的手段了……”
杜嫣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金柳的俏脸却猛然一白,失声道:“相公?”
秦堪愧疚地看着她。
两个女人都在他心里占了一块地方,终究无法隐瞒,更不忍心隐瞒,一个是他前世的恋人,一个是他今生的妻子,然而一切又是那么的阴差阳错,为今生的妻子揭去大红盖头之时,他怎知道前世还有一段割不了的情债,日后将成为他不能舍弃的纠缠?
怪谁呢?似乎谁都没错,谁都是无辜。
“相公”二字出口,金柳的俏脸瞬息万变,震惊,失落,黯然神伤……低垂着螓首,金柳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分别两年了,如今年纪轻轻便已高居指挥同知,怎么可能没有成亲?我早该想到的……”
杜嫣见二人神情有异,不由讶然道:“你们认识?”
秦堪见金柳神伤的模样心疼不已,狠了狠心,一咬牙便道:“嫣儿,金柳姑娘是我以前的……”
话没说完,金柳却忽然强自一笑,飞快接口道:“以前的绍兴同乡,分别两年不见,没想到秦大人已官身显赫,奴家这里恭贺大人了。”
说着金柳朝秦堪屈身一福,俏目流转,却投来一抹淡淡的幽怨。
秦堪呆在原地,空自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分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粗枝大叶的杜嫣闻言不疑有它,惊喜笑道:“原来咱们都是同乡,我爹现在还是绍兴知府呢,都是熟人就好办了,相公,这位金姑娘的相公正是你的属下,昨夜可能失散于厂卫争斗里,你遣人寻找打听她相公的下落可好?”
秦堪感觉有点失措:“…………”
杜嫣这才想起什么,扭头问金柳道:“对了,你相公叫什么名字?”
金柳幽怨的俏脸不知怎地悄然浮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