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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细想为何情势与原计划脱节,失了先机的刺客们只能提前现身,手举钢刀利刃杀气腾腾朝朱厚照和秦堪冲杀而来。
然而,刺客们刚现出身形,平地四面八方忽然传出如山崩地裂般的喊杀声,刺客们一楞,抬头望去,却见山腰之上黑压压地冒出无数身影,粗略一扫,竟不下千人。
为首一名将领身穿黑色铠甲,阳光照得铠甲璨璨生光,浑若天神下凡般威武凛然。
“大胆刺客,竟敢行刺圣君,罪当诛灭九族,还不速速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千余将士齐声暴喝:“放下兵刃,束手就擒!”
充满杀意的怒喝声惊飞了山林中的鸟雀,风景怡人的名山刹时间如寒雾罩顶,严霜覆面。
这是正规的军阵,仅仅只是军阵中的杀气,便似乎能摧毁世上的一切。
唯独刺客们仿佛并不害怕,身形顿了一下之后,仍然如飞蛾扑火般冲向朱厚照。
他们是死士,这次行刺本来就是一件送死的事,只要能完成使命,怎样的死法他们并不在乎。
将刺客仍冲向皇上,军阵中的将领大怒,拔剑在手猛地向前一扬:“放箭!”
嗖嗖嗖!
一阵漫天箭雨铺天盖地朝刺客们倾泄而去。
一声声低沉的闷哼,十余名刺客刚迈出几步便中箭倒地。
活着的刺客实可谓悍不畏死,仍旧朝朱厚照冲杀而来。
朱厚照身边的侍卫们一齐上前,用身躯将朱厚照挡在身后。与此同时,平地外的军阵也发动起来,将剩下的十余名刺客首尾截断,扎扎实实堵在狭窄的山径中间。
朱厚照大为兴奋,这可不是禁中演武,而是实实在在的厮杀,自幼尚武的朱厚照顿时来劲了。
冷不丁劈手夺过身边一名侍卫的钢刀,朱厚照有模有样地当空挽了个刀花儿,仰天狂笑两声。
“都给朕闪开!狗贼竟敢刺朕,不用你们护驾,朕一人便能撩倒他们!”
这道旨意下得很没威严,因为在场所有人都没动弹,反而将朱厚照挡得愈发严实了。
朱厚照呆了一下,接着勃然大怒,用刀背死命敲着前面挡着他的侍卫:“你们都聋了吗?朕说了,朕武功高强,让朕来料理这些狗贼!闪开,闪开!”
秦堪苦笑拽着朱厚照的袖子往后面退,一边退一边道:“陛下,此时瓮中捉鳖毫无悬念,这个时候你就别给将士们添乱了……”
朱厚照被秦堪拽得趔趄不已,怒道:“朕很厉害的……”
“这话你留着跟刘良女洞房时再说……”
“朕的武功天下无敌!”
“无敌就更要有宗师风范,陛下站远点儿,把脚跟掰到耳朵边吓唬吓唬他们足够了……”
朱厚照一番闹腾,场中肃杀之气被冲淡了不少,秦堪不由苦笑,小昏君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长为一位让人省心的大昏君?
这头的朱厚照气得跳脚大骂秦堪,那头正在冲杀的刺客也出了状况。
这个状况委实令人瞠目结舌。
刺客们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双杀机毕露的眼睛,朝朱厚照所在的方向仅只冲了十几步,刺客们的身形纷纷再次顿住,杀意森森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一种极为错愕的目光,原本毫无生机的眸子里瞬间浮现尴尬,惊恐,难堪和痛苦等等各种复杂的情绪,连举着刀剑的手也不知不觉垂下,有意无意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矫健的脚步也变得迟缓呆滞起来。
将刺客们团团围住,正待将其歼灭的官兵们也楞了,他们搞不清刺客出了什么状况,以为刺客们要发大招了,原本准备刀矛齐上的官兵纷纷退后一步,惊疑不定地盯着刺客们,神情充满戒备。
被秦堪拽住的朱厚照不吵也不闹了,见刺客们这般模样,刚刚平息下来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起老高。
“喂,你们什么意思?朱宸濠要行刺朕,敲锣打鼓闹得天下人都知道,你们奉命来行刺,身手如此稀松敷衍,你们是在羞辱朕吗?杀个人都不肯专心杀,将来有什么出息?”
刺客们没人说话,但露出的眼睛里的痛苦之色却越来越深,勉强支撑着再走了几步,却连手脚都微微颤抖起来,每个人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也不知他们此刻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这真是一场非常诡异的刺杀,可谓古今罕见。
现在不仅是朱厚照,连秦堪都看呆了。
刺客们浑然不顾四面楚歌的绝境,强咬着牙朝他们的刺杀目标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去,那种绝然赴死的慷慨目光里夹杂着少许的悲愤,看起来委实令旁人心酸不已。
忽然,一名刺客夹紧的双腿使劲抖了几下,接着刺客下身的黑裤顿时被一种黄黄的,非常恶心的液体浸染,浸染的范围渐渐扩大,甚至一滴滴,最后一滩滩流在地上,随着脚步的艰难移动,身后留下了一串恶心的黄色脚印……
仿佛释放了信号似的,其余的刺客们也纷纷效法,每个人的下身都变了颜色,步履移动间,十余串黄黄的脚印惊呆了所有人。
紧接着,一股恶臭味道以刺客们为中心,迅速向四周扩散,蔓延……而刺客们仍在不屈不挠地向朱厚照挥着刀,艰难挪动步履……
“这……这是什么情况?”秦堪神情呆滞地喃喃道。
朱厚照也是一副呆滞的表情,突然浑身一激灵,脸色迅速充血,涨红。
“太过分了!朱宸濠狗贼安敢如此羞辱朕!”朱厚照指着刺客们跳脚大骂:“你派武功高强的刺客来行刺朕,朕纵死也认了,派一群屎人来恶心朕是几个意思?啊?几个意思?!!”
秦堪抿了抿嘴,叹道:“刺杀前连最基本的准备都不做好,确实太不敬业,太过分了,臣都看不下去了……”
朱厚照眼中泪光隐现,抖着嘴唇幽幽道:“朕知道了,朱宸濠不是想刺死朕,他是想活活气死朕啊,朕现在真的快被气死了……”
秦堪脑中迅速酝酿安慰朱厚照的措辞,酝酿许久,颓然一叹,放弃了。
这事儿还真找不到理由来安慰,怎么说都是极其诡异且恶心的。
右手往上一扬,秦堪神情冷峻地向外围的将领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将领眼中凶光一闪,厉声喝道:“全部拿下,要活口!”
轰!
一张张事先准备好的牛筋大网铺天盖地朝刺客们头上撒去。
刺客们目光中的绝望和悲愤愈发浓郁,不甘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牙齿狠狠一咬,数个呼吸间,活着刺客们嘴角皆流出乌黑的血块,然后纷纷倒地而亡。
这些人是真正的死士,他们绝不会活着被敌人拿下。
刺杀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半柱香的时辰,刺客们却只走出了十几步。
人算,天算,机关算尽,结局注定。
宋易恩呆呆地跪在地上,看着这场如闹剧般的刺杀,神情变化万千,脸颊不住抽动,不知是哭是笑。
朱厚照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满地的刺客尸首,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到宋易恩,朱厚照冷冷道:“宋易恩,你虽最后一刻幡然醒悟,但朕仍不能恕你,赐尔三尺白绫,你自尽吧,念你确有苦衷,朕再赐你九族不诛。”
宋易恩泪如雨下,缓缓朝朱厚照磕了三个头,泣道:“罪臣谢恩。”
…………
…………
回城的路上,队伍分外安静,朱厚照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
丁顺不知何时窜了出来,压低了声音道:“公爷,今曰刺客们最后那一出是您的安排?”
秦堪狠狠瞪他一眼:“胡说!我会这么无聊,没事恶心自己吗?”
丁顺愕然道:“这可怪了,若不是公爷暗中设计,谁会把刺客们坑成那副鬼德行,属下远远瞧着都怪不落忍的,恨不得上去被他们砍几刀才好……”
秦堪喃喃道:“男人都是贱人,这话果然没错……”
丁顺跟在秦堪身后默默走了一段,忽然身形一顿,一脸恍然失声道:“我知道了!一定是……”
秦堪忽然扭头打断了他:“闭嘴!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吗?”
*
ps:还有一更。。。
第六百一十八章 踯躅犹疑
诡异的刺杀令在场的所有人心头疑云重重,然而刺客们全部被杀或自尽,没有留下一个活口,疑云或许永远只能是疑云。
真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只有秦堪和丁顺。
作为跟了秦堪多年的老部下,秦堪那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丁顺知道得清清楚楚,很多见不得人的事还是丁顺亲手帮他办的,这么一号货色至今仍活在世上,而且官运亨通顺风顺水,活得无比滋润,没有被某无良上司灭口,这充分说明了秦堪的人姓是多么的闪亮。
和来时一样,朱厚照一行非常低调的回到了安庆大营。
从接近大营到进入帅帐,朱厚照根本没露面,进了帅帐后,中军帅帐更是被皇帝侍卫团团围住,刀出鞘箭上弦,任何人不准接近,连军中勋贵和高级将领们求见也被侍卫们冷冷地挡在帐外。
一股不安的情绪如瘟疫般在安庆大营中蔓延开来,谣言随之而生……
…………
…………
离安庆百里之遥的反军大营里,得到消息的朱宸濠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随即神情浮上狐疑之色。
谋士刘养正却一脸狂喜之色,兴奋地在帐内一边搓手一边来回踱步。
“此乃天助王爷,学生恭喜王爷大业可期!”
李士实坐在朱宸濠下首,和朱宸濠的表情一样,李士实的神情并无半分喜悦,反而犹疑不定。
朱宸濠淡淡看了刘养正一眼,然后扭过脸看着李士实,沉声道:“李先生有何见解?”
李士实思忖片刻,摇头苦笑:“此事委实真假难辨,朱厚照确实被宋易恩诱骗出营,也确实上了天柱山,而且回营时皇帝侍卫行色匆匆,据说朱厚照的车辇回安庆后从营门而入,直接开到中军帅帐门口,任何人不得窥视接近,也就是说,除了他的贴身侍卫,没人亲眼见到朱厚照,或者说,没人见到朱厚照活着回来……”
刘养正兴奋地补充道:“而且朱厚照回营后并没露面,帅帐四周忽然增加了守卫,戒备越发森严,他的近军侍卫更是如临大敌,听说连保国公朱晖求见也被侍卫挡了驾……王爷,这些情况加起来,学生敢用脑袋担保,朱厚照一定出事了,现在只是怕军心不稳,这个消息被瞒了下来,秘而不宣罢了。”
“是……吗?”朱宸濠拧着眉,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和犹豫。
李士实叹了口气,道:“王爷,我倒觉得此事另藏玄机。”
朱宸濠微惊:“此话怎讲?”
“太顺了,王爷,此事从开始到结束,太顺利了,几乎无惊无险,无风无浪,宋易恩骗朱厚照出营,天柱山设下埋伏一击而中,王爷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顺利得太不可思议了么?”
刘养正冷笑道:“顺利不恰好说明王爷此番正是顺天意而行,故有上天相助么?莫非李先生认为一定要功败垂成才合意?”
李士实冷冷道:“事关军国大事,不可不慎。派出去的死士没留活口,宋易恩也没了踪影,此事着实死无对证,没人亲眼看到朱厚照活着,但反过来说,难道有人亲眼见到朱厚照死了?”
刘养正语滞,这确实是一件死无对证的事,真假难辨之处也正在这里。
朱宸濠再次陷入艰难的选择,朱厚照的死活,已成了他大业成败的关键,问题这个关键问题的答案却如浓雾锁江,扑朔迷离,令他一肚子火气发泄不得。
李士实接着道:“王爷试想想,朱厚照难道真有那么蠢,被宋易恩三两句话便诓出大营至天柱山行猎?就算朱厚照真的蠢,他身旁的秦堪可不蠢,这人曾与王爷在京师交过手,王爷在他手下不大不小吃过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