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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在哪里?也在海里吗?”
“也在海里,比金门岛要远,我们现在看不见,军舰一开,很快就到了。”
“哦。”宁晓语好像听懂了,“我们在那里玩几天?什么时候回家?”
“时间不长吧。”宁默之用笑容宽慰着孩子,“如果那边好玩,我们就多待几天;要是不怎么好玩,说回家就回家。”
宁晓语一听,十分高兴,他拍着小手发起了“诗兴”:“大海真大啊!”
“是啊!”宁默之胡乱应道。
“可是,爸爸,我们为什么不把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哥哥、姐姐一起带过来玩呢?”
将军的眼泪默默地流往心里。
原来,他此去台湾,继续执行潜伏的使命。为了不让蒋介石起疑,他带上了自己心爱的儿子,而让父母和另两个孩子留在了惠州老家。
“哥哥、姐姐要上学,爷爷、奶奶要照顾他们……”
宁默之说完,眼睛已经潮湿了。
1950年8月1日中午。台北。
莲花路两侧修篁茂竹,别院清幽。路的尽头有一座平房,名为“隐庐”,掩映在高大的芭蕉树下。
一位将军坐在“隐庐”门前的藤椅上,翻看着当天的《中央日报》。他就是“隐庐”的主人——现任国民党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的宁默之。
宁默之来台以后,秘密留意国防部的重要军事动向,并通过蔡孝部将情报辗转交给党中央、毛泽东。
蔡孝部是中共高层为宁默之指定的唯一联系人、老共产党员、资深秘密工作者。
一年多来,宁默之时刻盼望着解放军打过台湾海峡,自己也能够尽早结束潜伏生涯。本来,根据他对形势的清晰了解和准确把握,他满以为近期我军会采取军事行动,渡过海峡,解放台岛。蔡孝部几个月前也曾转告过他,我军虽然在金门登陆时遭到惨败,但是中央下决心解放台湾、统一全国、不留后患的战略计划没有变。可是,国际风云瞬息万变……共产党不得不把军事焦点从东南转向东北。高层的战略考虑是,朝鲜半岛的战火对新生的共和国有着巨大的威胁,权衡利弊,不能坐视不管;在台湾问题上,美国抛出了“台湾地位未定论”,意欲把台湾“中立化”、“国际化”,同时表示,美军太平洋第七舰队将“阻止”任何对台湾的军事进攻,这是一个分裂中国的战略举措。尤为重要的两点是:一、我军原本希望在攻打台岛时能够得到苏联在海空两军的支持计划变得越来越渺茫,甚至落空了;二、蒋介石一方面借助美国的力量,另一方面也反对美国将台湾从中国版图上分裂出来的阴谋。在领土完整这个重大问题上,蒋介石与中共高层是不谋而合的。所以,我党决定,不如让蒋介石先守着台湾,毕竟都是中国人……
“如此一来,不知台湾何时解放,我的潜伏生涯也变得遥遥无期……”
宁默之看着报纸,想着心事,不免暗自嗟叹。
他站起身,登上露台。
突然,他听见一贯幽静的莲花路渐渐传来了卡车刺耳的鸣笛。正在疑惑之间,一辆军用卡车已轰隆隆开到“隐庐”前的小花圃旁,车未停稳,便跳下了十来个士兵,端着枪包围了“隐庐”,随后,一辆轿车也疾驰而来。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钻出轿车。他是上任不久的军法局副局长——杜林甫。
“宁默之,请下来。”杜林甫不再像以往那样称呼宁默之为“宁公”、“宁将军”。
“什么事?”将军站在露台上,从容不迫地问道。其实,此时他已明白,自己可能暴露了!
“这一天终于到了。”他在心里说。
“你被捕了。请主动下来,免得弟兄们不敬。”
“杜林甫,你凭什么逮捕我?”
“呵呵,想不到,一个党国要员,堂堂的中将参谋次长,竟是共产党的卧底!而且,一卧就是这么多年。”杜林甫摇摇头,很不解、很感叹的样子。
“信口雌黄!”
“不要再狡辩了。蔡孝部在我手里,他供出了你。我们也在他的资料中发现了你的大名,还有朱诚、杨光等人。他们都在监狱里等着你。怎么样?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宁默之一听,知道彻底暴露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于是朗声说道:“不必了。我跟你走一趟。”
“那就好。”杜林甫一边看着宁默之走下露台,一边得意地说道:“共产党这一次怎么这么大意,竟然违反了特情工作的基本安全措施——单线纵向联系!蔡孝部同时知道这么多潜伏者,我们就像拉西瓜藤一样,扯出一个,带出四五个。哈哈……”
“不要太得意了!这是台湾海峡给我们带来的损失。还要我和你再进一步说明白吗?”宁默之以他一贯的讲话风格不屑地回敬道。
杜林甫一愣,但很快明内了宁默之的意思——由于海峡的阻隔,给我方的情报中转、传递,乃至送回大陆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在条件所限、人手所限、交通人员数量所限的情况下,我方只能让蔡孝部一个人同时和几个潜伏者联系。
“你说得对,”杜林甫说,“事实又一次证明,单线纵向联系是秘密工作的铁律。谁不遵守,谁就是找死!呵呵,如果蔡孝部只和杨光联系,我今天就不一定来找你。呵呵呵……”
“我时刻在等这一天。只是……”
“爸爸——”一声清脆而惊恐的童声从“隐庐”内传来。
宁晓语和保姆飞跑到宁默之面前……当时,两个人正在午睡,屋外的声音吵醒了他们。
“只是,请你善待我的儿子。”宁默之接着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放心吧,我会的。你了解我的——我非常喜欢小孩子,尤其是聪明伶例的小孩子。当年……你知道的,我曾经培养了一个优秀的特工,何芳琳。如果可能的话,我还想再培养一个。”杜林甫操着带有浓重宁波口音的国语说道。
宁默之摘下右腕上的英纳格手表交给宁晓语。这是1935年“米先生”留给宁默之的身份证明之物。
宁默之抚摸着儿子的头,说:“保管好,不要丢了。”
惊恐的宁晓语早就吓得大哭起来,现在,一见父亲摘下手表,聪明的他立即明白这是生离死别的时刻,就抱着宁默之的大腿号啕大哭,稚嫩的肩膀抽搐不已。
杜林甫见状,上前一步,抢过英纳格手表,仔细端详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疑问,才怏怏地还给宁晓语。
“不要哭。听话,我很快就会回家的。”宁默之平静地说。
蒋介石闻听宁默之等人是共产党的卧底,无比震怒,亲自批复:“立即处死!”
1950年8月5日,台湾宪兵南区分队将宁默之等人押赴特别军事法庭。半小时后,审判长宣判四人死刑,立即执行。
囚车飞快地穿过绿荫遮蔽的市区。
台北亚热带风情伴随着太平洋岛屿的潮湿气息从宁默之的眼前向后逝去。他想到自己的戎马岁月和潜伏生涯,不禁感慨万端,悲凉、激越、辛酸、壮怀一起涌上心头。
“不知以后中央还能不能记得我一个死在台湾的共产党员。也不知道我的身份能不能得到党和人民的承认?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若干年后,沧桑变幻,物事更替,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特殊使命永远无人知晓……”想到这里,他默默地吟诵道:
“赤县苍茫民啸哀,
群雄逐鹿虎徘徊;
当年黄埔冲天志,
今日囹圄赴地台;
碧血飘飘何足惜,
丹心炽炽可堪怀;
悲歌一曲英雄恨,
深剑无言孤岛埋;
……”
宁默之边轻轻吟咏,边暗自想着:“对仗尚可……辙韵……也过得去……个别字的平仄似可再推敲一下……唯最后一句,气势不恢弘,低沉了一点,再想想……”
正在他斟词酌字之间,刑车已飞快地开到了台北马场町刑场中央,随着一阵凄厉的刹车声,囚车戛然而止。
刑场正中竖着几根木柱,光秃秃的水泥地上,血迹斑斑。刑场周围,长着一圈茂密的树林,阴森森的。
宁默之、朱诚、杨光、董心洁等五人被五花大绑,押下囚车,行刑人员将他们绑缚在木柱上。
杜林甫一挥手,对行刑人员下令:“已验明正身,立即执行死刑!”
“砰……”
五个人的胸前立即爆开了花。
宁默之惨叫一声!
他的心脏由胸前弹孔缓缓突出、搏动……
行刑宪兵见状,又疾步趋前,对准五人各补了一枪……
2009年11月29日开笔
2010年7月15日脱稿
2010年7月28日校毕
后记
本书所描写的几位红色特工,如宁默之、郑少青、冯儒等人,是有真实的历史原型的,他们是吴石、吴仲禧、许锡瓒等人。
但是,本书不是纪实性文学作品,更不是历史资料,而是一部纯粹意义上的独立原创长篇小说,是一部尊重史实的长篇小说。
既是小说,文学性的虚构描写在所难免。因此,我们不能将书中的某个人物与真实的历史原型简单对号,不能以为宁默之的原型就是吴石,郑少青的原型就是许锡瓒……事实上,我在创作的时候是综合考虑,完全放开的。即,在宁默之的身上,既有吴仲禧的英雄事迹,也有吴石的慷慨悲凉;在郑少青和冯儒的身上,既可以找到许锡瓒的英姿,也可以发现吴石、吴仲禧的智慧和谋略。总之,我是根据文学创作的需要,将红色特工的历史原型综合到小说人物中去的。
现将这三位原型简介如下,并借此机会表达对他们崇高的敬意。
一、吴石
吴石(1894~1950),原名萃文,字虞熏,号湛然,闽侯县螺洲镇(今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螺洲镇吴厝村)人,历任上尉参谋、军械处处长、少校参谋、陆军大学上校教官、北伐军总部作战科长、军事厅参谋长、参谋本部处长、第四战区中将参谋长、军政部主任参谋兼部长办公室主任、史政局局长、国防部中将参谋次长等职位。他是中国共产党打入国民党内部的最高情报官。
1911年,吴石与少年好友吴仲禧一道投身辛亥革命。后在武昌预备军官学校和保定军官学校前后受业4年。曾赴日本深造学习军事。
1948年6月,淮海战役前夕,吴石协助吴仲禧抄录了徐州剿匪总指挥部的绝密军事情报。
渡江战役前后,吴石利用自己的身份巧妙地将国民党打算运往台湾的几百箱重要资料秘密献给了人民解放军。
吴石抵台后,代号“密使一号”。在台期间向中共高层提供了《台湾战区战略防御图》等许多重要情报。
1950年3月1日,因叛徒告密,台湾当局逮捕了吴石将军。
1950年6月10日下午,吴石在台北马场町刑场英勇就义。
1973年,中共追认吴石将军为烈士。
二、吴仲禧
吴仲禧(1895~1983),福建省福州市人。早年投身福建学生军,1911年参加辛亥革命,北伐战争中任国民革命军团长、师参谋长、代师长等职,屡立战功。1937年7月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并根据党的指示,利用国民党高级将官的特殊身份,进行地下工作。“徐州会战”时,吴仲禧从敌方参谋部门抄录了徐州地区国民党部队的兵力、番号以及兵种部署等全部资料。
渡江战役前夕,吴仲祷又谍取了国民政府国防部的“长江防御计划”。该情报不仅有助于解放军渡江作战,而且有助于我军渡江后能够迅速围歼国民党10多个军于长江三角洲一带。
全国解放后,吴仲禧历任多项党政要职。1983年6月15日,吴仲禧在广州因病逝世,享年88岁。
三、许锡缵
许锡缵出身名门。父亲是国民党元老,身居高位;叔父曾经是蒋介石的老上司。这一切都使他的共产党员身份不易为人察觉。
1936年,许锡缴从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便参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