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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还想忍着,他一问,她的泪就更是止不住了,手绢刚刚抹去一串,另一串就紧跟着又滴了下来。怀礼又叹了一声,只得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另一手更仔细的擦拭。
抽抽嗒嗒好一阵子,戴染才说到:“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现在老爷不管事了,怀德又远征,这家里靠的住的就只有你了。怀德想保护天下人,可是我只想保住这个家,所以我想帮你。是,我以前是大小姐,可是我也知道当家人应该做些什么。你不和我商量,只一个人烦恼,我却不想看你那么累。以前你是个嘻嘻哈哈游戏人间的主,现在本该怀德做的都交给了你,你被家业绑住后跟变了个人似的。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你有多无奈吗?我只想至少和你一起并肩作战,让你不必一个人撑得那么辛苦,就算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怀德。”
橘色的灯光将她的脸映的十分柔和,脸上的泪珠闪着七彩的光芒,一脸的担忧完全是发自内心深处,那种温暖让怀礼束手无策,只能任她将心泡软,直到化成了水。
她的泪擦也擦不完,索性揽过她。怀里的人儿始料未及,浑身僵硬,随着他一声“对不起……”溢出口中,顷刻间便哭倒在了他的胸前。
“只要你不嫌烦,以后我什么事都跟你说。我知道染儿能干,接手以来家里的事都照料得仅仅有条,我不信谁也不会不信你啊。”怀礼轻拍她后背,低声安抚着她也在安抚着自己。他越来越觉得染儿像是他娶回来的媳妇,她是那么善解人意,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攻破了他心的防线。
本是她想安慰他,到后来却调了个个儿。怀礼安慰着怀里的人好半天,灯光把两个合二为一的身影拉得好长,一直落在了门口的屋檐下。那里,一个身影正匆忙离去。
经过那日的沟通,接下来的日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很好。
世道不好,怀礼的生意屡屡受挫,回到家中他总是先到她的小院,一边逗弄侄儿,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戴染唠叨着生意上的事。
戴染也每天都会给他精心准备一些滋补的小点,知道他怕苦,便把人参和进甜甜的核桃芝麻糊里;知道他不喜冷食便加了几个小炉,一直把糕点温着。
生意仍旧没有什么起色,但是怀礼渐渐觉得担子没那么重了,无论好坏,有人分享总是窝心的。
这日戴染正在做着小兴邦最爱吃的白糖糕,门口来了一位好久不见的朋友。
若兰站在那儿,看起来比以前瘦了不止一圈。她手里搅着帕子,扯着尴尬又牵强的笑容道:“好久不见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戴染手里还沾着米粉,虽稍一怔愣,却也立即反应过来招呼她坐下。自阮涵走了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当初让奶妈去她家帮忙,后来她也没有来谢一声,如今远渡重洋的阮涵都写回好几封信了,她才一脸憔悴的出现。看她这样,定是有事,而且还是憋闷了很久的事。
“不好意思,好久没来看你了。小宝宝满月酒因为轩儿生病,所以我也没过来的了。”若兰低声解释,清瘦的脸上再无一丝往日神采,致歉也显得未有多真诚,一双眼直盯着一旁那个满地爬,活泼得不得了的粉团儿。
戴染心里虽不舒服,但也没太计较。她知道,她是个可怜的人。当初她感情受挫后将所有朋友都隔绝在外,这些日子,本以为她已经好了,可今日又如此模样出现,实在让人不能释怀。
戴染礼貌地问道:“轩儿身体好吗?”轩儿是若姣的儿子,她知道若兰向来宝贝这个侄子的不得了。
若兰面容有一瞬破裂,动了动唇,却没回答,只说到:“兴邦长得如此壮实,你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戴染笑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只好专注地忙着做白糖糕。这家里要什么有什么,可唯独给兴邦做的吃食她都亲历亲为,因为她觉得沾着母亲祝福的食物,孩子吃了更健康。
若兰也没有和她再搭话,转而兴致勃勃地和兴邦玩了起来。不愧是带了那么久小孩的人,没一会儿,就听见小兴邦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戴染端着一碟糕点过来放在桌上。景泰蓝的碟子花纹艳丽,盘里的糕点粉白粉白的,还冒着袅袅热气,一碟本不怎么值钱的白糖糕瞬间精贵起来。
戴染吩咐奶妈抱小兴邦去洗手,这才转头招呼若兰到:“来,试试我的手艺。以前上学时我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呢,现在到底是不同了,也对做这些小玩意儿感起兴趣来。”
“我明白,对孩子,我也愿意事必躬亲。”若兰的神色有些恍惚,语毕时终察觉了自己的失言,尴尬地笑笑,伸手夹起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地咬起来。
看着她食不知味的样子,戴染终于忍不住,问道:“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白白的糕点还贴在粉色的唇边,拿着白糖糕的手指微微颤抖,若兰不敢看她,回答到:“林家都搬走了,去了南边,若姣和孩子也跟过去了。他们说这仗终还是会打起来的,所以先躲开。为了保命,人都各散东西了。”
戴染感觉有些怪。按说现在的情势人们四散逃窜是很正常的事,连阮家不也逃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了嘛。只是她的语中情绪过重,令人疑惑她是舍不得小侄子还是舍不得其他人,反正不会是舍不得那个亲生妹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说不定过几天我们也得四散了。看开点,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嘛。”戴染淡淡劝道。
听着她的话,若兰瞬间红了眼眶:“可是这次是真的分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戴染语塞,原来她……真的还没放下那个人……
原来一直以来她的释然只是因为她的执着,无论以什么形式,只要留在那人身边就行,即使不是爱情也能是亲人。
戴染忽然想到阮涵的名言:“我只爱爱我的人。”她忽然明白,大大咧咧的阮涵才是他们之中最聪明的人。
第二十二章
自己亦是随波逐流,在和怀德结婚前也没有什么爱不爱的感觉,只是她运气好,遇到了优秀的他,让自己慢慢产生了爱。而若兰是最傻的,一直以来最明白事理的她却一头栽进了苦涩的单恋之中,而且撞了南墙还倔强地不回头。
戴染深刻地体会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来,话里不由地带上了几分埋怨:“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样?难道还能跟着追上去南边不成。”
若兰再不受待见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名不正言不顺的跟在林家后面跑,那是怎样也做不出的事。看她瘦了一大圈,一定也是因为心已走而身不能行的痛苦折磨。
见她脸色一阵青白,戴染也不忍心说的太重,毕竟现在两人的关系不比以前深厚了。“你还是好好将息自己,你都已经二十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你也不想以后没个依靠不是。趁着年轻,自己生几个孩子,你也就没有精力去挂念其他的了。”
一声叹息自若兰口中溢出,有气若游丝之感:“要能看开,早都嫁了。”
若兰当年闹那一出家里老人是心有余悸,这些年没少给她相亲,可她总是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了,要不就是想方设法的让男方打退堂鼓。两年多的时光被她折腾走了,她依然孤身一人。
“其实我知道林家搬走对我来说是桩好事,断了我的念想,那我就还有机会转头。”话题开了头,若兰也就不再掩饰了,毕竟她已经一个人承受太久了。思来想去,只有戴染能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可是我觉得我的心已经死了。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若不是后来我装作伤好痊愈的样子,我爹能把我锁一辈子。知道若姣怀孕的时候我也差点窒息而死,我承认我嫉妒的发狂。可一想到那是他的血脉,一看到他得知自己有孩子时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就决定,要像爱他一样去爱他的孩子。轩儿出生后我比他亲娘还照顾的多,轩儿也最粘我,可是……现在都走了,他们两个同时离开了我,连个念想也没留下。我……我又应该用什么信念再支撑我活下去?”
说着说着,若兰已是泪如雨下。
戴染想,怀德远走自己虽难过却还能忍受,但若兴邦离开了自己,那真是痛不欲生。虽然对若兰的偏执很不认可,但她心中有多痛,自己还是可以想象的,语气不由地软了几分:
“若兰,你就不能为自己活一次吗?”
若兰转头看向她,笑容凄凉:“遇到他时,我就已经没有自己了。”
求而不得最是辛苦。于她,情爱二字,一沾上便是万劫不复。但既已相遇,便是定了的前业后果。
她犹如迷途羔羊一般的无助,到底是什么样的爱情,可以让人连自己都迷失了呢?戴染不懂。
过了几日,若兰没有再来,好像那日的事只是平白刮了一阵风,响了几道雷一般,说过就过了。可戴染心知,她的执念永远不会过去,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帮她了。
若兰带给她情绪上的影响还没过去,孟家大宅里又起了新的麻烦。不知何时起,家里涌动着不知出处的闲言碎语,小院里的嫂子和小叔日日想谈甚欢,孩子不见爹只识大伯等种种流言蔓延开来,强烈刺激着有心人的八卦神经。
当流言传到两位当事人耳朵里,已是闹的人尽皆知之时了。突如其来的流言让戴染猛然想起阮涵离别时的叮嘱,即使是小时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了也是有男女之分的。
琴姨差人来请她。春嫂跟了琴姨一辈子,自然也是看着戴染长大的,今天面对她时却神色闪烁,时而欲言又止。
戴染不明就里,瞅见她那副憋闷的神色淡淡说道:“春嫂,有话就说吧。”
春嫂在前面领路,快了她几步,听见她这话麻利的步子便顿了一下。下人之间的传言她是不怎么信的,一是因为小姐、少爷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什么样的品性她还能不清楚。二是明眼人都知道,就算二少爷再出类拔萃,他怎么也还是比不过人中龙凤的大少爷。
春嫂毕竟是几十年的老人了,不该她说的话她也不敢多嘴,只是牵扯到自家主子,她禁不住会担心就是了。
“大少奶奶,待会儿你琴姨说什么你都别生气,时间总能证明一切的。”
她的面色很真诚,戴染心中愈加奇怪。
戴染的涵养别说在年轻一代中是佼佼者,就算与上一代人相比那也是算上层的。春嫂是老人,自是十分了解她,但她这么说难道是有什么连自己都承受不住的大事?
如今已是当家人的戴染端着姿态不便追问,只是步子已越发急切起来。
进到琴姨的房间,她正坐在深红的真皮沙发上,略微过于丰满的身体斜斜靠在扶手上,一手支着头,不停按压着太阳穴,显然十分疲惫。
“琴姨,有什么不舒服吗?”戴染上前,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她正在为什么事而忧心不已。
琴姨抬头,看向她的眼光也有些复杂,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来说话。
春嫂正要给大少奶奶沏茶,却见琴姨抬手挥了挥,难得地有些不耐:“你先下去吧,待会儿叫你。”
春嫂听话的退了下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屋中人好长时间都未开口,只闻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戴染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心中虽奇,却也耐着性子端坐在沙发上乖乖等着。
琴姨情绪复杂,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过了半晌终于说道:“怀礼今早就出发去上海了,估摸这一去一回怎么也得大半个月的。”
“走的很急?没听他说过呢。”戴染不知道她是什么用意,心中的惊讶自然就脱口而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闻言,琴姨的眉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