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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别急,慢慢来,半天才办到我们呢。”
在钱丰的拉扯下,韩瑞也在祝寿的人流之中,却见首席前方,人来人往,口彩贺言,好不热闹,一波又一波,充满了喜庆气氛。
好不容易,前面的人渐少,只剩下两三个了,准备轮到他们,却听钱丰低声道:“快……”
韩瑞莫明其妙,但见钱丰快步越过周玮,得意回瞥了眼,抢在前面拜道:“学生钱丰,祝学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颜师友捋须颌首,惜字如金。
在宽敞的衣袖里摸出一个卷轴,钱丰双手奉承,谦逊道:“学生几日之前,游逛集市,发现一幅图画,似是前朝展子虔墨宝,却不敢肯定,特献与学政鉴赏。”
“展子虔……”颜师友一听,脸色动容,众所周知,他喜爱古玩字画,更加热衷于收集历代名家书贴字画,而展子虔,正是隋朝之时,举世闻名的大画师,深受世人吹捧,传闻其精品之作《游春图》,更是高祖皇帝李渊的掌上玩物。
这样的名人字画,颜师友岂能错过,接过钱丰呈上来的画卷,轻轻展开,却是幅奔腾骏马图,腾跃奔飞之姿跃然纸上,描摹得栩栩如生,观赏良久,颜师友嘴唇绽放出一抹笑容,点头道:“立马而有走势,其为卧马则有腾骧起跃势,若不可掩复也,此乃真迹。”
“绰约风姿,神采飞扬,达到以形传神,以神带形,形神兼备,维妙维肖的境界,的确是展子虔的墨宝无疑。”孟东明也在旁边附和道。
颜师友把图画传了下去,一帮德高望重的大儒、名士鉴赏之后,纷纷开口肯定,这幅骏马图确实出自展子虔的手笔。
“钱丰,这般贵重之物,回去之后,要妥善珍藏保管。”图画转了圈,又回来颜师友手中,只见他恋恋不舍观欣赏片刻,又伸手递回给钱丰。
钱丰愕然道:“这是学生献与学政的寿礼,怎能收回。”
“礼物太重,恕老夫不能接受。”颜师友缓缓摇头:“其实贺礼不在贵贱,只要你有这份心意便好。”
“学政,礼物如水,不论贵贱,覆水难收,也恕学生不能从命。”钱丰避而不接。
旁人纷纷开口劝说:“颜兄,既然是门生的一番心意,你就笑纳吧。”
“不行,颜氏家训,躬俭节用才是治家之道。”颜师友心意已决,坚决不受,其实,今日的寿宴,如果不是耐不过子孙、好友、学生们的苦苦相劝,他都不愿意举办呢。
“莫吵,嚷嚷闹闹,耽误了寿辰。”孟东明站了出来,笑道:“还是老夫出个主意吧,既然僵持不下,何不取折中之道,画,还是钱丰的,但是,先留在颜兄这里,待他玩赏几日,再送还回去。”
“可。”钱丰连忙答应。
“那好吧,老夫就代你暂时保管几日。”犹豫了下,颜师友点头答应,事情算是圆满解决,然而,古代信诺值千金,暂时保管就是暂时保管,绝对没有其他含义,不像后世,以此为借口来受贿。
礼物没有送出去不,钱丰却也不气馁,觉得自己赚到了,你借我取,我送你送,一来二去,还怕搭不上关系,再不济,混个熟脸也是件好事。
明白其理的不再少数,看他的目光多少了几分羡慕,特别是周玮,更是充满愤然,若非钱丰抢步先行,说不定享受这待遇的就是自己了。
见到钱丰满面春风而回,那抹得意笑容分外刺眼,周玮恨不能揣脚踢飞,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快步上前鞠躬道:“学生周玮,祝学政龟寿鹤年,松柏长青。”
“好。”颜师友淡然答道,对周玮的印象不怎么好,若不是看在扬州别驾韦允成的面子上,恐怕早就客气请退了。
察觉出来,周玮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低头掀开盒子,双手呈上,说道:“学政,不久之前,学生家中挖井,起出了一只铜质炉鼎,却是魏初之物,今献与学政,愿学政鼎盛千秋,寿比南山。”
魏鼎?颜师友露出几分兴趣,接过盒子,仔细打量,却见铜炉鼎不大,表面虽然锈蚀斑驳,但是也能看出做工精细,十分考究,底足位置还铭刻着一行小篆字:魏黄初元年春二月,匠吉千。
制作日期、匠人之名,十分清晰,旁边有位老者看了,觉得形制与魏晋时期风格相同,忍不住开口笑道:“颜兄先是老骥伏枥,而今又鼎盛千秋,真是好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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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戳破
祝寿送礼,讲的就是好彩头,比如起初绛真献桃,浓妆淡抹,如同仙子,取意为麻姑献寿,而钱丰的骏马图,也有寓意,源于曹操的龟虽寿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然而两人的口彩,好虽然是好,但是什么长寿,松鹤柏山之类的,其实都离不开个老字,怎么比得上周玮的鼎盛千秋,正当壮年。
说人老,还不如说人年轻,虽然知道是奉承之言,但是从颜师友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心里还是有几分欢畅的。
这回轮到周玮春风得意了,在韦允成的示意下,连忙趁热打铁道:“学政,这炉鼎不大,不值几个钱,请学政笑纳。”
“鼎器保存不易,存世不多,可谓是稀罕少有,怎么不值钱。”颜师友笑道:“礼重了,不过你的心意我领了,且将炉鼎取回吧。”
“学政,我也愿取那折中之法。”周玮知机说道:“炉鼎留下,待学政仔细考据,辨其真伪之后,再来取回。”
“这个……”颜师友迟疑不决。
“老友,既有前例,你又何必拒绝。”孟东明笑道:“先收下,待明日老夫上门,与你仔细考究。”
颜师友哑然失笑,不再言语,见到事成,周玮欢喜站了起来,却步后退,经过钱丰旁边,也是满面得意的笑容。
“哼,小人得志。”钱丰暗骂,推了下韩瑞,轻声道:“二十一郎,想什么呢,该你上前祝寿了。”
哦,好像刚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韩瑞理了下衣襟,迈步上前,干脆揖手道:“给颜学政拜寿,祝学政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翁。”
“客气了。”颜师友说道,平平淡淡,看不出喜怒来。
再揖身施礼,韩瑞就要退步往回走,却听孟东明笑道:“小友有什么贵重礼物要送,可以直接拿出来了,相信颜兄肯定推辞不受,这回不留下给他了,省得明珠暗投,当然,我愿意代为保管。”
众人自然明白是在说笑,不由得哄然大笑,颜师友也哭笑不得,笑骂了两句,一时之间,气氛欢乐融畅,才是喜宴的氛围,不过韩瑞就显得尴尬了,没有准备礼物的他,站也不好,退也不好,表情十分无奈。
衣衫单薄,两手空空,藏不住礼物,稍微注意的明眼人也能看出端倪来,孟东明连忙打了个圆场,笑眯眯说道:“唉,贪心之念果然起不得,举头三尺三神明,瞧着,老夫刚说要礼物,报应就到了,马上来了个礼轻情义重的。”
又是一阵笑声,大家很给面子,知道他是要化解韩瑞的尴尬,识趣地没有出声,而韩瑞也悄悄吁了口气,感激朝孟东明一笑,抓紧时间,赶紧退下。
没有走远,或者是故意为之,周玮就在前面等候,恣意的嘲弄道:“村夫就是村夫,一点礼数也不懂,丢人现眼了吧。”
韩瑞撇嘴,装成没有听到,径直走到钱丰旁边,机会难得,周玮怎么可能放过,继续低声讥笑:“以后呀,乖乖待在村里,别再出来丢人,都是乡里乡亲的,让我颜面何存啊。”
幸灾乐祸似的声音格外刺耳,钱丰听不下去,冷哼道:“闭嘴,少来聒噪,不过是得了个破烂玩意罢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在自言自语,哪里碍着你了。”周玮得意道:“算了,知道你是在嫉妒,不过我一向宽宏大度,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小人。”钱丰轻骂,回头道:“二十一郎,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犬吠而已,我自会在意。”韩瑞悠然说道,声音不大不小,恰好传到周玮耳中。
“你……”周玮气急败坏,望了眼旁边众人,清楚这里可不是吵闹的地方,悻悻拂袖,冷笑道:“没有家教就是没有家教,懒得与你们多费唇舌。”
莫名怒气涌上心头,韩瑞面无表情,沉声道:“周玮,辱人双亲,是否太过分了。”
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周玮笑容满面,呵呵说道:“哎呀,差点忘记,这里真有个没有家教的人,可怜啊。”
“周玮,陪礼道歉,不然饶不过你。”钱丰咬牙切齿,挽起衣袖,握紧拳头。
“我所言属实,为何要陪礼,有胆的话,就过来打我呀,就怕你不敢来。”周玮笑容灿烂,开怀之极,充满了挑衅意味。
“别以为我不敢……”钱丰不是鲁莽之人,清楚在颜师友寿宴闹事的下场,但是钱家深受韩九夫妇大恩,在此情况下,如果没有丝毫的表示,别说父亲钱绪了,就是钱丰本身,也不能够原谅自己。
“等等……”韩瑞伸手拦阻。
挣扎起来,钱丰怒骂道:“二十一郎,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非要给他个教训。”
“来呀,我等你。”周玮笑得非常阴险狡赖。
“三哥,问你个问题。”韩瑞提高了音量。
“什么?”钱丰莫明其妙,一时忘记冲越韩瑞的阻拦。
“黄初元年,是何时的年号?”韩瑞唯恐旁人听不到似的,继续增加音量,附近观礼之人听闻,不由侧身回头望来,目光之中,却泛着笑意。
“哈哈,白丁。”周玮口中讥讽挖苦,心里却打了个突,这小子,明明有几分才学的,怎么装起愚笨来。
狠狠剜了眼周玮,钱丰连忙低声解释道:“二十一郎,黄初就是魏文帝曹丕登基之时,所采用的年号。”
“是吗,这么说来,我应该没有看错。”韩瑞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容,高声道:“那个鼎炉……是假的。”
咦,众人惊讶,纷纷侧目而视,周玮却急了,心中怎能服气,定了下心神,冷笑道:“哼,危言耸听,小小的年纪,岂能晓得几百年前古物的真伪?”
旁人似乎也有同感,开口说道:“嗯,年轻人还是要谦逊一些,论语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也。”
韩瑞也不气恼,只是悠然扬声道:“据三国志记载,建安二十五年,曹魏武去世之后,东汉的年号就改为延康了,同年十月,曹魏文接受了献帝刘协的禅让,做了皇帝,建立了魏国,并直接改年号为黄初。
“这就是黄初元年,十月建国,那黄初元年哪来的二月呢?然而炉鼎上的篆文却铭刻黄初元年初二月字样,岂不是太荒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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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辩解
众人闻声,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愣住了。/
“你,胡说。”周玮脸色变得通红,又而一阵青一阵白,变化莫测。
“是否虚言,你大可回家翻阅三国志。”韩瑞淡然说道。
“似乎真是如此。”有人轻声说道,与旁人交头接耳之后,嗡嗡然片刻,慢慢地,音量增大,愈加的哗然。与之相反的是首席之上,韩瑞的声音传进席间,给颜师友拜寿的人,怔愣之下,纷纷停下动作,倒是显得安静。
场面一度尴尬,但是韩瑞也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上前,没有半句陪罪解释,只是拱手道:“颜学政,突然醒起家里另有要事,急需返回处理,贸然请辞,不敬之处,万望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