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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在西边朦胧起来,有两条斜阳透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此时这里很静,只有空调冒出的冷气“嗞,嗞”地响着。他伸手关掉了空调,把阳台的窗子打开,一股菜地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他打了一个喷嚏。他看见菜地里一个小男孩赤着背在追一只蜻蜓,那只蜻蜓忽高忽低地飞着,男孩蹦蹦跳跳地在田埂上奔跑着,他想起了黑子。
他不明白黑子才五岁的孩子竟有时成熟得像个小老头似的。以前他和肖南芳没离婚时接送黑子总是肖南芳一个人的事。离婚时肖南芳执意要黑子,他没太坚持,他不是不喜欢黑子,而是怕黑子跟了自己吃苦。他经常不在家,有时拍部片子一跑就是半年不着家。孩子虽然给了肖南芳,可他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孩子,每次从外地拍片回来,他总是要给黑子带回点礼物。有时回来住一段时间,他也总是想方设法去看看黑子。有时他为了能和黑子多呆一会儿,还没有到接孩子时间他便去了。小葱阿姨一看见他,便让黑子跟他走了。每次,他又准时在接孩子时间把黑子送回去,他躲在暗处,一直看着肖南芳把黑子接走。
4
章立早和肖南芳互相来往是十年前的事。十年前章立早还在文化馆当导演,他导演的并不是电影,而是上面指派下来的一些宣传性的小品什么的。那时章立早大学中文系刚毕业,那时他有两条选择,一是到中学当老师,另外就是到文化馆。他选择了后者。那时他的梦想是想当一个作家,中文系毕业生没有几个不做作家梦的。
他第一次见到肖南芳是在排练厅里,那时肖南芳是文化馆总机一名接线员。那天章立早正在排一个宣传计划生育的小品,内容也很简单,一对想晚育的夫妇说服婆婆的小戏,扮演妻子的女演员是从一家工厂找来的。可她只会背台词,无论怎么说也进入不了角色,章立早有些泄气。这时肖南芳就走过来说:要不我试一试。都在文化馆上班,章立早见过肖南芳却从没说过话。肖南芳生得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不好看,章立早盯了她半晌有些犹豫。扮演婆婆的孙老太太就是文化馆退休的职工,她和肖南芳熟悉,便说:小章要不你就让小肖试试,没准能行。章立早便说,那就试试吧。接下来他三言两语讲了讲剧情,肖南芳又拿过剧本翻了翻,一上场还真像那么回事。这有些出乎章立早的意料。经过几天的排练终于演出了,那次演出自然获得了成功,还被区里评上了优秀剧目,推荐到市里去汇演。
从那以后肖南芳经常到文化馆办公室来找章立早聊天。肖南芳每次来章立早总是显出很热情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肖南芳属于那种有才不外露的女孩。章立早每次见了肖南芳都说,其实你应该学一学表演,说不准日后还真能成明星呢。肖南芳就不太好意思地抿嘴笑一笑,并不说什么。文化馆的事不多,大部分时问总是闲着。总机得时刻有人值班,轮到肖南芳值班时,她不能来办公室坐,便在电话里和章立早聊天,电话里肖南芳的声音很清脆,每次打电话时,肖南芳总是在电话那头沉默一会儿,才说:忙什么呢?他听出了她的声音便说。是你呀。然后两个人就在电话里笑一笑,他听着她那清脆的笑声有时会愣一愣神。大部分时间总是他聊,聊一些中外名著戏剧什么的,肖南芳这时就在电话那端静静地听,有时外面有电话打到总机需要转线时,她便说:稍等。她接完电话再插进来:你说吧。他觉得这种谈话挺有意思。
章立早的家在外地,下了班住在宿舍里一个人没事挺寂寞的。那一天他突然把电话打到总机冲她说,下班去看场电影行吗?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下班时,她却准时地等在了他的门口,这让他有些慌乱。那天的电影是一部什么爱情片,逗得所有看电影的人不停地嘻嘻哈哈地乐。他们也乐。看电影时两人并没说什么,电影散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说我送送你吧。她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骑上车先走了,他随在后面。一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一直到她家,才回了一次头,颤着声说了句:再见!灯影里他看见她那双放光的眼睛,心里就很快地跳了两下。
再以后有一段时间肖南芳既没来他办公室也没有给他打电话,有时两人远远地看见了对方,她总是急急地躲开了。这样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一天中午下班,他正准备去食堂吃饭。她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饭盒。她把饭盒放在他面前说:这是我包的,你尝尝好吃么?说完转身就走了。他打开饭盒发现饺子还是热的,他犹豫着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最后还是把饺子都吃了。那只空饭盒一直在他办公桌上摆着。那天一下午,他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韭菜馅的饺子味。他不时地瞅一眼桌上的电话,真希望它会突然响起来,可一下午也没有响。下班的时候,他早早地站在门口等她出现,他一见到她便说:饺子真好吃,谢谢你。说完把空饭盒递过去。她没说什么,只把饭盒接了过去,抿嘴笑了笑。他望着她的背影很苗条地在视线里消失。
星期天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倚在床上翻书,突然有人敲门。他打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仍托着那只饭盒。她无声地走进来,又无声地把饭盒放在桌子上。这时他反应过来,忙让座倒水什么的。她说:吃吧,饺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但还是打开了饭盒。他吃饺子时,她坐在床上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一切都凌乱不堪,最后她的目光落到床上卷起来的被子上。那床被子已有很长时间投有拆洗了,散发着汗昧和一些其他的什么味。她说:这被子你怎么不拆一拆。他笑了一下,苦着脸说,上大学时都是求女同学帮着拆,自己能拆不能做。他还没说完,她已经动手拿过了被子,三下五除二地把被子拆了。他一时愣在那里。他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她已经抱着拆完的被子去了洗漱间,他跟过去,她已经开始搓洗那堆脏东西了。他搓着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那一天两个人站在阳光下欣赏着挂满晾衣绳花花绿绿的床单被罩什么的,像在欣赏一幅什么大画杰作似的。那天,她帮他做完被子天已经黑了。他在街上的饭馆里买了两个炒菜端回宿舍请她吃。两人吃着聊着,有一种很温馨的东西在两人中间弥漫。
他送她来到外面的时候竟有了几分惆怅。
从那一天开始,两人之间似多了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一有时间,他就想拿起电话和她说两句什么。哪怕什么也不说,听一听她的声音也行。她似乎也早就在期待他的电话了,每次听到他的声音都惊喜无比。其实两个人每次相互问候一声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便长时间在电话里沉默着。他终于说:下班有事么?她说:也没什么事。他又说:好!她也又说:好!然后两人放下电话。
下班的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等她了,她好似早就知道他在这儿等似的,推着自行车默默地看着他。他就说:去哪呢?她犹豫一下说:哪都行。于是他在前面骑,她在后面相跟着。不一会儿,两人便并肩骑在了一处。
从那以后,她每个星期天都来找他。每次来总是把他堆在床下换洗的衣服找出来拿出去洗,他也不再谦让。这时他就坐在桌前静静地看书或者写小说。她忙完该洗的东西后,静悄悄地坐在一旁翻看他看过的杂志。到吃饭的时候,她就拿起饭盆去食堂打饭。
两人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好,一切都平常而又自然。
他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平淡了,一点也不浪漫,可却觉得一切都那么实实在在。浪漫的一切都是小说或文学作品里的事情。这么一想的时候,他那颗不太满足的心就踏实了下来。
她呢似乎也不计较这些,一切也都那么现实,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所有的浪漫和幻想都离她是那么的遥远。
在这一切顺利发展的时候,她带着他去了一次她的家。她的家一切也都是那么实实在在,一座老式四合院,上下各两间,住着他们一家四口人。父母都是工人,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妹妹。
普通人家注定了普通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也就是一个普通人,当作家那是遥远的一个梦。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好。
一切都没让他费什么事,她已经开始悄悄准备结婚的东西了。那时他似乎觉得自己对结婚还一时准备不足,一切都听凭她的摆布了。其实一切都很简单,就在那间宿舍,房子找人刷了一遍,单人床换上了双人床,两床新被子取代了他那床一上大学就盖的被子。一切既简单而又迅速。
新婚那天夜里,两人在那激动的时刻过去之后,相拥在一起,相互发现对方都那么完全和实在。
5
星期天。章立早还没起床,他听见有人敲门。他以为是李摄像,便没好气地说:你又让我去看你那无聊玩意。他就听到门外有个女人说:章导演是我。
他开开门的时候愣住了,看见小葱阿姨领着孩子立在门口。小葱一看见他就很媚地说:黑子妈病了。昨晚没来接孩子,今天我带着黑子来看看你。他的心沉了一下,忙去看黑子,黑子没有看他,扭着脖子在打量楼道。他一把抱过黑子,小葱也随着跟了进来。
他让黑子坐在沙发上,想找点吃的给黑子,可屋里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他心里有些不安,黑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大咧咧地坐在那摇着手说:我什么也不要,就是来随便看看。他看着身边五岁的儿子,小小的一个人,却跟一个大人似的,他离婚后曾努力着把自己和儿子拉近,可黑子似乎随时都在防范他似的,让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没有相融的机会。他感谢小葱,是小葱一次次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
小葱你也坐吧。他看了一眼小葱。小葱正红着脸站在那儿,两条很性感的腿立在他面前。小葱听他这么说,准备坐在床沿时,发现床上的被子还没叠,小葱便伸手去叠被子,他有些过意不去地说:不用,不用,堆那儿就行。小葱回过头去很甜地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黑子说:让阿姨叠吧,阿姨要当演员,谁让你是导演呢?
他怔住了,陌生地看着儿子。自问自己难道这就是五岁的儿子?
小葱这时叠完被子坐在床沿上说:你这儿子可真是天才,长大准像你。
我谁也不像,就像我自己。黑子在沙发上悠着腿说。
他看着儿子无奈地叹口气。
小葱立起身,径直走进室内的卫生间,不一会,他听见小葱很响的小便声,他注意到,小葱进洗手间时并没关严门,是虚掩上的。
黑子这时问他:你喜欢小葱阿姨么?
他愣怔着瞅着黑子。
黑子没有看他自顾自地说:男人总是喜欢女人,我就喜欢小葱阿姨。
他想大叫一声。他缓缓地从儿子身边的沙发上站起来,盯着儿子。
小葱这时从卫生间走出来,甩着手上的水说:我说过你的儿子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长大了准能成个大艺术家什么的。
他无助地望了一眼小葱说:他在幼儿园也这样么?
小葱走过来手抚着黑子的头说:现在的孩子都早熟,你这儿子是聪明加早熟,他在幼儿园最让老师省心了。
他“噢”了一声。半晌他冲小葱说:今天把黑子留在这儿行么,明早我保证准时送过去。行啊。小葱灿烂地笑着。送走了小葱,他重新回到屋里,看见儿子在烟盒里拿出支烟叼在嘴上,跟大人似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