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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那种氛围是北镇街头巷尾无法相比的。谢伯民不仅看戏,还和春芍说戏。少东家对戏里的人生有着自己的理解,他就把这分理解说给春芍听,春芍虽说是唱戏的出身,但有些戏她理解得并不深,经谢伯民这么一说,她一下子就开悟了,对戏文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同时,对少东家也就刮目相看了。
谢伯民让她想起了宋先生和马占山。宋先生会听戏,也能写戏,马占山也听戏,可他们和谢伯民相比,竟比出了天壤之别。少东家从戏里看到了人生,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春芍,她觉得谢伯民说戏时自己已和少东家融为一体了。那一天,她冲谢伯民说:咱们生个孩子吧。很快,春芍就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她为自己能很快怀孕有些吃惊,她和宋先生没有怀孕,她曾和宋先生说过要孩子的事,宋先生也很高兴地答应了,却是没有怀孕。和马占山也没有怀孕,她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前面两个男人都没能让她怀孕,和谢伯民这么短的时间内,竟神奇地怀孕了,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很快,孩子生了。随着孩子呱呱落地,著名的“九·一八”事变爆发了,先是东北军撤离了奉天,一直撤到了关内,很快,日本人占领了奉天。
接着整个奉天城内就乱了。
谢伯民的药店生意也开始不景气了,少东家痛下决心,关闭了几家药店,剩的几家药店,还勉强可以维持开销。
外面一乱,谢伯民很少往外跑了。上午,他到中街附近的几家药店看一看之后,他便径直回到了家中。于是,关上门,便陪着春芍和儿子。他们为孩子取名为谢奉。外面的世界正乱的时候,他们关起门来,过起了品味戏文品味人生的日子。虽然买卖不好,但谢伯民这么多年的积蓄足够他们生活一阵子的。他们一边带孩子,一边享受着他们别样的生活。戏园子关闭了,他们无法再去听戏了,在家里少东家把春芍装扮了,让装扮好的春芍施展一下身段,他们的身旁放着留声机,春芍不能唱了,留声机能唱。于是,他们又找到了各自的感觉。春芍觉得,此刻,不是留声机在唱,而是自己在情真意切地唱,谢伯民眯着眼睛,他在欣赏着眼前、耳旁的一切。春芍虽生育过孩子,但眼前的春芍仍和十六岁时一样,凸凹有致,一个云手,一个媚眼,都让少东家回到了从前。此情此景,春芍便成了戏中人,少东家就是迷戏的人。于是,日子就是日子了。春芍有时会想起北镇的戏班子,眼下兵荒马乱的,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但很快就又淡忘了,她对眼前的生活没什么可抱怨的,她在少东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
窗外的一切恩怨,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关起门来,享受着这份宁静和天伦之乐。孩子呀呀地学语了。孩子又蹒跚地走路了。孩子会跑了。谢伯民很喜欢谢奉,他会拿出大半天时间和孩子玩在一起,他们楼上楼下地捉迷藏,孩子很开心,谢伯民也很开心。
春芍看着儿子和丈夫这样无忧无虑地玩在一起,她总会露出舒心的笑。
有时,她也会觉得挺寂寞的,她想看场戏,或者看场电影,但外面大部分戏园子、影院都关闭了,也没有个去处。她只是想一想,很快就忘记了。她满足眼前的生活。
她学会了为丈夫熨衣服,她看着丈夫穿着自己亲手熨过的衣服,她的心里比丈夫的衣服还要慰帖。
她觉得眼前的日子才是日子。
一晃,又一晃,儿子八岁了。
儿子已经开始上学了。
此时,春芍已经学会了等待。她天天在等出门的丈夫和外出上学的儿子,她倚门而立,等待变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突然有一天,儿子呼叫着跑了回来,他一边跑一边喊:妈,妈,解放军进城了,进城了。他的一张小脸因激动和兴奋而涨得通红。
春芍走出家门,果然看见了一队一队的队伍走进城里,以及道路两旁欢天喜地的人群。
春芍不知道解放军进城是好事还是坏事。接下来,事情就有了变化。
谢伯民回到家后,叹着气说:药店怕是保不住了。
不久,谢伯民又说:咱家以后就没药店了。
春芍不解地问:咋了?
谢伯民就平平静静地说:交公了。
于是,一切便都交公了。
那些日子,谢伯民天天出去。又有一天,谢伯民回来冲春芍说:城里怕啥也没有了,我不想在城里呆了。
春芍就茫茫然然地望着自己的丈夫。
谢伯民说:咱们回北镇吧。
春芍无法驾驭眼前的生活,这么多年的日子都是谢伯民当家。谢伯民说回北镇,她只能回北镇了。这时,春芍又想起了北镇的戏班子。于是,一家三口人便回到了北镇。
北镇自然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北镇的戏班子也烟消云散了,牤子早就和十里香相好了。当年在谢家大院,十里香小产的那个孩子,就是牤子的。他们竟瞒了这么多年,直到戏班子解散,他们才公开过去的秘密。
春芍想起了当年,自己还没有成为角儿时,她曾经暗恋了牤子许多年,那时牤子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她的心。没想到,她正在暗恋牤子时,忙子早就和十里香相好了。此时想起这些,她觉得自己当年真傻。
回到北镇以后,谢伯民当起了教师。
谢伯民脱去了西装,换上了中山装。
春芍还没有找到合适工作,那时,小地方女人很少出门工作。于是,春芍只能在家里等待着。
每天一大早,丈夫去教书,儿子谢奉去上学,家里就只剩下春芍。
有时她也到街上去转一转,有许多当地人仍认得她,于是和她热情地打招呼。北镇的一切对她来说是那么的熟悉。有一次,她走着走着,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她当年和宋先生住过的小院,此时的小院早已是物是人非了。她走到那,心动了一下,最后她转过头,快步地离开了那里。
后来她听说,在她和马占山走后不久,宋先生也在北镇消失了,消失的宋先生便再也没有回来。
这时,她的耳畔又回响起宋先生当年的呼喊声:春芍呀,我的春芍呀——
她抬头望了望北镇的天空,天空依旧是以前的老样子。过去却恍若隔世,她自己觉得做了一个梦,梦醒了,一切都如以前。
回到北镇以后,她更多的时候,想到了从前,从前的事情,过电影似的,一一在她眼前闪过。她想到了更多的自然是在戏班子里的那些日子,往昔的一切,都一件件地涌现在她的眼前。
现在牤子和十里香就住在距她家不远的一条胡同里,不再唱戏的牤子,当起了商店的售货员,每日也早出晚归的。
她来到牤子和十里香家里,看到戏班子里那些行头还在,却蒙上了一层灰尘。三个人凑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戏班子,牤子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他们自然地提到了牤子和春芍唱对手戏时的种种情形。不知为什么——提起这些春芍的脸就红了。几个人说兴奋了,牤子就提议唱一段,久不唱戏了,浑身都憋得发痒,于是,牤子和十里香就唱,虽不是在舞台上,但他们的举手投足还是那么有味,春芍坐在一旁看着看着,她竞突发奇想:要是此时,站在牤子身旁的不是十里香,是自己将会怎么样呢?清醒过来之后,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从那以后,只要她一有时间,便往牤子家跑。哪怕她只听到忙子哼上几句,心里也是妥帖的。
丈夫谢伯民照例早出晚归,每次丈夫回来都要和她说上好大一会儿学校里的事,刚开始她还觉得新鲜,渐渐地,她就有些厌倦了,丈夫再说时,她就没好气地打断谢伯民的话头说: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谢伯民说不上别的,于是就沉默着。这时,她就愈发地想见到牤子,只有见到牤子她才有许多话要说。
每到傍晚,丈夫和孩子回来了。这时她早就做好了饭菜,她估计牤子也该下班了,她精心地把自己收拾一番,头梳了,衣服换好了,然后冲丈夫和儿子说:我出去一下呀。
她匆匆地走出家门,仿佛已经听到了牤子正在字正腔圆地在唱那曲《大西厢》。她又一次义无反顾地朝着牤子家走去。
·3·
绝命快枪手
1
著名的快枪手马林,在腊月二十一那一天回到了靠山屯。
马林回来了,他要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大张旗鼓地做两件事。第一件事他要先休了秋菊,接下来要名正言顺地再娶一回杨梅。
秋菊走进马家的门坎已有些年头了,那一年秋菊才十二岁,马林十岁。马林和秋菊圆房那一年,马林十六岁,秋菊十八岁。也就是在那一年,十六岁的马林离家,投奔了张作霖的队伍,当上了一名快枪手。
马林回到故乡靠山屯匆匆忙忙扯旗放炮地要休了秋菊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秋菊被胡子鲁大奸了,奸了也就奸了,最让马林无法忍受的是秋菊还生了胡子鲁大的孩子,且那孩子已经三岁了,叫细草。著名的快枪手马林无法忍受这些,他要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一天,张张扬扬地把秋菊休了,然后明媒正娶地再和杨梅在乡人面前风光一回。
杨梅是马林从奉天城里带回的一名学生,今年芳龄十七。其实早在奉天城里时,马林已娶过一回杨梅了,两人在奉天已同居了半年有余,这次马林重返故里,杨梅自然跟随一同前来了。杨梅不仅一个人来了,确切地说,她还带来了他们的孩子。杨梅已怀孕五个月了。有了身孕的杨梅依旧漂亮,齐耳短发,很前卫也很新潮的样子。最让马林骄傲的是杨梅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只有城里的女学生才有这样一双眼睛,在靠山屯一带绝难找到这样一双女人的眼睛。
马林这次回到靠山屯不打算再走了,原因是奉天城里来了日本人。不仅来了日本人,他们还偷偷地把大帅张作霖炸死了。少帅出山了,快枪手马林以为东北军会和日本人拼上一家伙,为大帅报仇雪恨,没想到的是,东北军一夜之间撤离了奉天。快枪手马林的心冷了,他决定离开队伍,回故乡靠山屯过平安宁静的日子。
马林在没回靠山屯以前,是不知道故乡的变故的。
腊月二十一那一天,满天里飘着大雪。沿途之上,马林已看到了村村屯屯到了年关的景象,四处赶集的人们,脸上露着喜气之色,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故乡的温暖。马林只有在故乡的土地上才能看到这些,在奉天城里他永远见不到。他带着杨梅一踏上故乡的土地,便在心里热热地喊出一声:他奶奶的,千好万好不如老家好哇,我马林不走了。
在一面坡城里,马林租了辆雪橇。雪橇是三只狗拉的,狗快风疾,狗拉雪橇箭似的射到了靠山屯。
马林这次回乡先是惊动了父亲马占山。在马林的记忆中,父亲马占山的气管不论冬夏没有好的时候,随着呼吸,父亲的气管会发出风箱一样的声音,于是父亲在这种伴奏声中艰难地说话。
父亲马占山见到马林那一刻,愣愣怔怔足有十几分钟。在马林的耳畔,父亲的气管之声,有如山呼海啸。
马林就说:爹,爹,你这是咋了?
马占山就说:毁了,毁了,这个家毁了。
马林的心脏就慌慌乱乱地狂跳了几下,他的脸就白了一些,他预感到了什么。
上次回靠山屯他做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和胡子鲁大开了一仗。那一次,他是想全歼鲁大这绺胡子的,没想到的是,却让鲁大和一个小胡子跑脱了。那一次算鲁大命大,他一枪射中了鲁大的左眼,他眼见着鲁大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他想补第二枪时,那些个亡命又仗义的小胡子们前仆后继地向鲁大扑去,他们知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