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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谢皇上赏赐。〃王熙小心双手接过,交予妻子。心中只是琢磨着方才的那句〃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话,颇费思量。
〃啊,前几日春雨绵绵,天候时冷时热,不知萧士的病怎样了?〃妫语看了眼外间的天色,万里云淡,这春日的天便是这般,一连晴上个几日,便热将起来。
王熙马上接了令子,〃回皇上,萧士的病已大好了,只是还需好好将养,臣已将其接入府中请大夫好好照看。〃
〃哦?就在府上?〃妫语沉吟了下,〃那便去看看吧。〃
〃是。〃
于是一行人便往后园一排竹榭行去。王熙一个兵部侍郎本不会有这般大的园子,但因闻诉是当今太傅长女,铺张自是有的,这般叠山理水的巧构,也颇能怡人。妫语当然瞧在眼底,却也并不追究。
萧水天意兴倦怠地想练练字以为排遣,谁知写下去,一番心思顿时彰显。本是百无聊赖之作,到了纸上便成了一首《子矜》: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萧水天不由自嘲一笑,如一日能当三月来思,倒也不失一种妙处。
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顺着明亮得有些刺目的光线,萧水天竟看到了一抹早在脑海中出现几千几万次,却始终不相信能真的看见的身影。
妫语,一身水青色的春衫,清丽简洁,雍容而高贵,她负着手立在玄关处,噙着的笑意,让人觉得如梦似幻。
〃皇。。。。。。草民不知皇上驾临。。。。。。〃萧水天勉强克制住自己的激动,磕头行礼。
〃快 请起。〃妫语唇角含笑,气度随意又不失雍容,目光如织,并不沾一丝方才街上的轻松疏荡之所。〃这几日,病好些了吧?〃她朝他上下一打量,眼神流露出一分极 淡的不赞同来。萧水天原本是个颀长而俊雅的文士,满目的自负从容,怎么一场病下来,就成了这副模样!形容枯瘦,双目下陷,眼神黯淡,似是什么重挫了他的锐 气,让他这般颓唐,近于自弃。
萧水天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他抖着唇叩谢,〃谢皇上垂恤,草民,草民已大好了。〃话中似乎带着几分委屈得解的哽咽。
王熙见此,也忙在旁道:〃萧士可经好生养病啊。皇上此番亲视,可见圣恩浩荡。〃
〃是。是。〃萧水天哽着声在旁应道。
妫语见状,也微微叹了口气,心知他许是为此次因病未能入试而伤神,以致于如此伤身。当下也不另作宽言,只是轻轻道了句,〃不错。萧士要好好打起精神来了。制科一试就在五日后,这一次可不能再少了你呀!〃
此话一出,萧水天大吃一惊,一双盛满惊喜的眼眸直迎上妫语温和的目光,〃皇。。。。。。皇上。。。。。。〃
制科入试之员必当是有功名之人,再不然也须是个有封荫的子弟。他一介小民,无仕无荫,怎么能进?这吃惊,连王熙亦是琢磨不透女皇的想法。
妫语笑笑,不以为意,〃朕记得令尊萧达曾戍守陈州,颇有功勋。先皇未及封侯。。。。。。朕也是近几日才想起来。便这么着吧,封萧达为靖边侯。〃碧落朝荫制,当以侯爵以上,方可嗣爵。此一定名,便是给萧水天平白封了个侯爵。
王熙马上会意,〃恭喜萧侯爷。〃
萧水天直听得这一句才回过神来,立时磕头拜谢,心中似是炸开一团心花,闹哄哄的,扎人得很。终究是士子出身,那番建功立业的期许是永存心间的。〃谢皇上隆恩。萧水天自当竭诚其能,以报皇上提携之恩。〃
〃呵呵,这下萧侯爷的病该要好得快些了吧?〃王熙在旁开了句玩笑。
萧水天俊脸微红,本是消沉的面庞泛起昔日的容光,谈笑生风,〃疾者,如火,皇上釜底抽薪,焉有不灭之理?〃
到底是聪明人说话。妫语淡淡一笑,眸光朝王熙一掠,后者随即道:〃皇上稍坐,臣去吩咐备宴。〃当下,王熙便引着闲杂人等退到了竹榭之外,拣了几个亲信守在边上听候差遣。长光与知云自是不能离得太远。
〃知云给王大人贺喜了。小姐生得粉面娇容,日后必定贵气临人。〃知云眼见着无事,便与王熙攀谈起来。
〃承公公吉言。〃王熙早听说知云、长光、喜雨三人是女皇身边的红人,此番也不敢稍有怠慢。
知云只是一径儿和气的笑堆在脸上,眼眸略略眯着,看去只见伶俐与讨喜。〃大人,听说今年的香市比往年都要热闹,直把朱雀街给闹腾得晓夜相继。〃
〃是啊。不瞒公公说,此番香市因藩乱大平,各地,特别是三藩旧地儿的物产民风都带入了天都。百姓大都喜欢赶新鲜,自是把香市哄抬得胜过元宵。〃王熙招了侍女在亭子里摆上茶水点心,招呼宫里来的三人坐用。
知云拿盏茶轻啜了口,手只随意地翻折着袖沿,〃嗯,今儿我等也随着皇上开了眼呢,直从朱雀街一路过来。〃
从 朱雀街一路过来?王熙略一皱眉,帝王出行最应谨慎,可女皇却只带了两个内臣、一个侍女出行,都是些招人瞩目的主儿,也未必抵得了什么事,若叫什么地痞流氓 寻了衅,怕不惹出事端?怎么着也不光彩!王熙很不以为然,却也只能闷在心里,当着他三人的面只是问,〃那儿人多物杂,只怕扰了皇上的兴吧?〃
知云又一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没啊。皇上兴致好得很,还和一个歌伶对了一曲。皇上的技艺是不用说了,但听着那女子的琵琶弹得也不差哩!啊。。。。。。对了,王大人,您可听说过天都有些儿名气的伶人?〃
王 熙瞧着知云淡明的笑意,略想了想才答,〃勾栏瓦肆间有'三姝',俱是名闻天都。一个是'撷珠楼'以舞姿胜人的鬟飞,一个是'百媚堂'以善弈名闻的扬灵,另 一个便是'垒玉楼'以韵律显能的箫钟。。。。。。不过还有两个也是天都曲艺方面一等一的角儿,一个城北琴家的长女琴笺,一个便是新近声扬天都的绮月,她。。。。。。似乎是 '清露阁'的首牌歌伶。〃
〃噫!原来天都竟也有这般风月无边哪!〃知云笑戏一语,与长光对视一眼,只管喝茶。
妫语若有所思地看着由窗棱中射入的束束光线,〃坐吧,朕有些事想问问萧士的看法。〃
〃谢皇上。〃萧水天听出了话中的重视与距离,心下有默然,亦有欢欣,一喜一伤,辨不清是何滋味。
妫语沉吟半晌,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令尊曾戍边几载,对于边防。。。。。。或者匈奴有何看法?〃
萧 水天一愣,随即想到近日来天都遍传的武泉失守一事,他想了想,〃先父曾言,碧落之所以屈从匈奴,是由两则。一则乏将,二则贫弱。〃一语毕,他朝妫语看了 眼,见她眸光深沉,只有深思,未见不悦,便继续道,〃碧落虽立国近百年,民丰物阜,然只在自给,国库未充,兵卒不养。民只安其乐,未忧其患。土地虽广,好 战则民凋;中国虽安,忘战则民殆。如今民忘其战备,实可危矣。〃
萧水天低回一叹,看着沉默深思的妫语,又道:〃兵者有云:以众击寡,以治击乱,以能击不能,以教卒、练士击驱众白徒,故十战十胜,百战百胜。今碧落地广物博,人才辈出,且长治久安,按兵言五者已当其二,可如今却处处受制,风行教化,当可一缓。〃
妫语皱眉思索一阵,忽然抬眸问:〃那何以说贫弱者?〃
萧水天双目灼灼,虽带病容,看来却神采勃然,意气逼人,〃圣主治世,几代太平,然富者,朝官而已,积贫者百姓,积弱者家国。〃
妫语眉宇一沉,缓缓吸了口气,萧水天何其凌厉,话锋不偏不倚,竟是直指最为棘手的吏冶。贪!户部是这样,朝廷上下又有哪一部门干干净净?
〃皇上,若要靖边,当先图二,一为海防,二为麟州。而这二者当有三后盾,即赋税、军饷、兵源。〃萧水天更进一步,〃这三者归根结蒂,只一个字'钱'。〃
妫 语秀眉拧得更紧了,直抽得鬓边的经脉胀得发疼。萧水天的话自是清醒的话,但有清醒的话,清醒的人却不一定能办成清醒的事。这么个人人有份的大毒瘤怎么除? 一动刀子便是举国皆痛,而有些人,虽贪吝,然政绩斐然,新政缺不了这样的干将,换不得更动不得。萧水天的话固然是一针见血,但到底未曾看到朝局的那种稳定 下的巨大牵制。
〃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疏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积而势使之然。〃妫语默然半晌,长叹一声,继而将话题轻轻挪开,〃此番议和,你有何看法?〃
萧水天知这事一时也难下手,这些话虽听入她的耳中,但毕竟制肘连连,当下也便顺着她的意,把话转开,〃草民以为,与撑梨孤涂谈,不如同匈奴大相乞回河谈。〃
〃哦?〃妫语一笑,这倒是与孙预、岳穹的说法不谋而合。
〃匈 奴现今的单于剌刺原是先大单于的三弟。他是趁着大单于病重,且其子撑梨孤涂率部与羌蒙作战时,弑兄篡位。事后凭借自己的十万铁骑才使得众部伏顺。待得撑梨 孤涂回去,匈奴王庭早已是剌刺的势力,一着不慎,便遭监禁。但没过多久,听闻撑梨孤涂与其余两部首领有密切来往,又碍于他在匈奴部族中有极高声望,剌刺除 之不能,才支他率兵攻掠我国边关。〃萧水天咳了声,再道,〃草民以为,撑梨孤涂的野心不小,看其率部南侵,已直下三关的气势便知,且其到现在,仍屯兵洮关 之外与常玄成将军的援兵相阵。只是他手中的兵马俱不是他的亲兵,统兵之权实际上又制于剌刺之手。而剌刺却并不乐见这个与其有杀父之仇又直接威胁到其汗位的 侄子屡建功勋,所以,只要能周游了剌刺,便可制肘撑梨孤涂。现在剌刺身边最受宠的便是大相乞回河,而这个人贪财好利,若能拉拢他,则洮关之险可解。〃
一席话落,萧水天原本苍白的病容也因这意气使然而浮出微红。妫语拊掌而笑,目光饱含嘉许,是激赏,亦是惜才。萧水天困居于一小小书斋,却能尽知天下之事,这番论调,比之孙预与岳穹,实也不惶多让啊!〃呵呵,碧落怎可少了你萧水天啊!〃
萧水天淡淡一笑,有自矜,亦有一抹失望。碧落不可缺,只是碧落不可缺。。。。。。
流年faye 2007…03…29 19:14
第二部 庙堂篇 第二十五章 太清一和
直至用过晚膳,妫语方才回宫。虽略有倦色,却仍是往安元殿走。宫人掌着灯笼前前后后地簇拥着她。然而在整个禁宫浓郁的黑暗中,妫语觉得,她这一方的光亮是如此脆弱而飘渺,仿佛风沙一起,就会吹灭似的飘摇。
禁宫依然是很静的,除了风声,便是晚虫低吟,偶尔有惊月之乌飞过,带过凄风似的啼声。因为是春日,还稍稍生动些,清晨一起,总有百鸟啼晨,再挨一会儿,便是蜂蝶争春。她微合了合眼,神色淡明,在灯笼明明晃晃照着的夜里,忽隐忽现。
〃今儿有什么要事么?〃落座后,妫语扫了眼堆在面前的奏章,一手取了翻看,一边执了朱笔。
〃回皇上,台谏院正卿何秉有一道表疏。〃喜雨由衣袖中抽出一本奏折,呈了上去。
妫语将〃准奏〃二字写在方才取阅的那道表折上,才将笔一搁,把折子接了过去,〃他说了什么?〃
〃何大人参劾常玄成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