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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和,这天时地利,就是讲究一个花前月下;这人和,就是讲究一个两情相悦。我如今天时地利是占不了了,因为我们如今这肃然静默等待强敌的光景,更适宜交代一些后事遗言,是以我只能押在两情相悦这上面了。
想到这里我抬头看沐止薰,正撞上他一对幽深的眸子,那里面的光彩亮的耀人眼,像是欢喜又像是受宠若惊,于是我方才那一点忐忑的不安,这下子也立刻烟消云散了。我觉得,我这件事,做的十分有价值。
我们这两两相望的当儿,周围突然骚动起来。我皱眉向前望去,看到前方沙尘滚滚,飞扬起的黄沙中,乌压压的一片黑影逼过来。
我脚下的黄沙地与我的心肝脾肺同时抖了起来,我害怕的朝沐止薰靠拢过去,瞪大眼睛瞧这逐渐逼近的黑影。等到他们近在眼前时,我蓦地吐出一口恶气,很想指着眼前这群人哈哈大笑。
他们显然是一支未受过系统训练的乌合之众,不仅服饰不统一,连武器也是琳琅满目,他们大多数人持着的都是豁了口的大刀,我极度怀疑这是从战场上捡来的,还有个别人,居然持了一根擀面杖和拖布,我乐了,他们当这是小女娃儿过家家不成?
我万分不可思议,我们这么劳师动众严正以待的,就是这样一支队伍?
可是当这些在我看来充满了纯朴的亲和气息的人们哇哇叫着朝我们扑过来时,我笑不出来了。我明白为何这些西夜国的士兵如此肃然了,因为沙狼用的,竟是不要命的打法。
58三人行
我娘曾经说过,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皇室贵胄,大抵来说,只要是人,总是贪生怕死的,这句箴言曾在我身上有过很好的体现。
然而显然沙狼众人秉持的精神是我等人所不能理解的,我眼见着那位扛了拖布的大哥嗷嗷叫唤着抡着拖布杆雨点一样的敲打着前方骑兵营的马腿,骑兵纷纷落马,后面那位抡着擀面杖的老兄就赶上拿擀面杖敲他们的脑袋,居然被他敲晕了几个。
我现在明白为何百里安寂他们如临大敌了,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自己死了还要拖俩陪葬的方式,很贴切的反应了他们彪悍狂野的作风。
我自我感觉,我们如今这被冲的四散的狼狈样儿,与一群鸡崽子被黄鼠狼追着的效果,其实是一样的。
沐止薰用脚尖挑起一把刀,放在手里掂了掂,热血沸腾的预备往前冲。
“哎——”我手忙脚乱的拽住他,“送死去呢你?你看现在一片混乱,咱们撤吧。”
沐止薰的脸很扭曲,一瞬间换了很多的表情:“我以为你要帮他们……”
我讪笑:“我是要帮他们,可是我更要帮你……”
他很断然的拒绝了我的提议,正气凛然:“不行。”
我几乎都要对他肃然起敬了,我知道他是不屑于做逃兵这种龌龊事情的,沐止薰既然作为一只雄性生物,那么他的思维也一定与雄性生物一样的扑朔且迷离,我虽然一直在为理解他们这种异于常人的想法而努力,但显然我还未到那个境界。
我说:“二哥……”
沐止薰立起两个眼睛瞪我,我分明看明白了他眼里清清楚楚写了俩字:狭隘。
好吧,狭隘就狭隘吧,我本来就是不懂什么国家大义人格尊严之类的,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沐止薰动真气。于是我一边拍大腿——沐止薰的大腿,一边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孩子他爹啊,你去了我可怎么办呦!”
沐止薰被我气的青筋直跳,一把捂住我的嘴,怒道:“别闹了!”
我拿下他的手,认真的说:“二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沐止薰愣了一愣,我当机立断,狠狠掐了他一把,拉着他就跑。
有一个词专门用来形容我们如今的情形:浑水摸鱼。
可惜没等我摸到那鱼的一溜溜鳞片,百里安寂就冲我嚎了一嗓子:“沐薏仁!你给我站住!”
我脚一拐,剧烈地肉颤了一下,简直万念俱灰,我没想到他老人家在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顾得上我,回头一瞧,百里安寂面如死灰,那眼神凶狠的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掉。
我被他这眼神震住了,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不过我这发呆的一瞬间,沐止薰已经从迷糊中醒过来了,百里安寂也在林峦的护送下冲了过来,我眼见着失去了最有利的时机,扼腕叹息。
战场上的烽火烧了几季,血染了一片的黄沙,沐止薰护着我且战且退,他的黑衣在风沙中猎猎扬扬,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了我眼里浓墨重彩的一道风景。
在一刻钟前,我还瞧见那两味拖布兄和擀面杖兄在战场的对侧,可是当我在沐止薰身后环顾四周,瞧见他俩气势汹汹的冲过来时,着实吃了一惊。他俩抡着胳膊龇牙咧嘴,我一瞧他们这架势,眼明手快的把沐止薰一推,结果那拖布杆就杵到我头上来了,我被那冲势撞的退了好几步,收势不及,脚下一个踩空,做了一个颇为优雅的后空翻姿势,栽下去了!
我哇哇大叫,崖底吹上来的冷风钻进牙缝,我吸溜着口水嘶嘶叫疼,跟一棵倒栽葱般的被吹的歪嘴斜眼,突然很轻微的“喀拉”一声,脚踝处一阵剧痛,我奋力挺身抬头,瞧见百里安寂一手抓着我的脚踝,一手将将抓着崖壁。
我极度怀疑我的脚踝一定被百里安寂拉的脱臼了,痛的我眼泪直流,崖底的风猛烈,我倒流的鼻涕眼泪很快被吹的糊了一脸,我朝百里安寂喊:“你放手,让我掉下去算了!”
百里安寂说:“不放!”可是我分明瞧见了他身后那阴魂不散的拖布条子正往他抓在崖上的那只手上杵,一下一下的,我看着都疼。我一想到他那白玉一般的手被拖布杵的血肉模糊,就难受的挠心挠肺。
我想说些什么,但是发现对眼前的形势没有任何评价想要发表,让百里安寂放开我是不可能的,那么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我们俩一起栽下去,是以我沉默的闭嘴了。
幸而还有一个沐止薰,我相信他对付那俩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因此那灰不溜秋的拖布条子很快便不见了,我侧耳细听,上方便没了兵器交接的声音,立刻大喜:“二哥!快来救我们!”
可是我将将才看到沐止薰露了一个脸,百里安寂血肉模糊的手好死不死的在此刻撑不住了,我的身体往下坠了坠,顿时一点求生的念想都没了。
我与百里安寂落了没多久,下降的趋势突然生生的止住了。百里安寂的声音里蕴含着很多复杂的意味:“牧上草?或者我该叫你沐止薰?”
我大惊,在空中一个打挺抬头看过去,沐止薰一手抓着百里安寂的手腕,还有一手持着他的乌绡鞭,鞭尾正卷在崖边的一棵树干上。看这样子,百里安寂应该是认出了鞭子,才识穿了沐止薰的身份。
沐止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大声说:“百里兄,你抓紧薏仁,我们想办法把她先弄上去。”他说话的同时,我保持着大头朝下的姿势已经很久了,感到血都涌到脑子里去了,头晕脑胀。
百里安寂说好,用一只手一点点把我往上提。我脚踝剧烈的痛,脑子又充了血,是以当下便焉巴了,由着他们折腾。
我们仨像一串挂在树上的爆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噼里啪啦的爆了以后掉到崖底下去,只是我不知道这爆炸的时间来的那么快,我只听到鞭子滑过树干的哧溜声,接着我就呼呼的跟个秤砣似的直往下沉。
我哇哇大叫着重重落地,闭着眼睛半天不敢睁眼,一双手在身下四处摸索,只期望我不要是胸部先着地。我闭着眼睛感受这地的质感,按了按,唔,温温热热的挺结实,且这地居然还会讲话:“你摸够没?”
我迅速睁眼,瞧见我正十分不雅的趴在沐止薰身上,两只手还在他胸膛前摸索,我讪笑着收回手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顺势滚到一边去,蹲起来扶沐止薰起身。
他问我:“受伤没?”
我仔细想了想:“头上被拖布磕了一个包,脚踝好像脱臼了——对了!百里安寂呢?”
百里安寂好像很生气,声音闷闷的:“在这儿,还没死呢。”
这声音近在耳边,我吓了一跳,才发现他就滚在沐止薰旁边,我一瘸一拐的把他扶起来,讨好他:“你的手没事吧?”
他不动声色的把右手朝襟袖里缩了缩,说:“没事。”
我只能尽力忽视他青色衣摆上的斑斑血迹,四下里扫了一眼,原来是一片树林。我们下落的地方离那悬崖并不远,这断崖说高也不高,但是十分的陡峭,我们仨这伤的伤残的残,要爬上去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百里安寂说:“如今之计,只有等林峦来救我们了。云涯关外的地形很复杂,这树林并无有人活动过的痕迹,我们往里走走,兴许能找到洞穴安身。”
“哦。”我将将一站起身,左脚便钻心的疼,我立马提起这脚,用右脚单跳着嚷疼。沐止薰沉声道:“坐下,我来给你接骨。”
我怀疑的看着沐止薰,觉得他与那位猪大肠老大夫一样的不靠谱,转头问百里安寂:“你会不会?”
百里安寂深刻的想了一会儿,说:“我曾经给我麾下的一个兄弟接过骨,后来他成跛子了,我愧疚至今。”
我心神俱伤,得了,摊上这两位尊贵的皇子,我算是破罐子破摔了,我把脚往沐止薰鼻子前一伸:“接吧。要脱鞋袜不?我脚臭。”
沐止薰的脸黑了黑,说:“不用。”他把我的裤腿撩起来,带着剥茧的手一贴近皮肤,立刻带来一阵刺痒的温热酥麻,可是我没心情来享受这销魂的触感,只是屏气凝神咬着牙预备承受骨头错位的痛苦。
百里安寂一直在旁看着,此时突然叫我:“薏仁,你预备几时同我成亲?”
啥?!我五雷轰顶,颤抖的指着他:“我、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整,只听到一声极其熟悉的“喀拉”声,沐止薰拍拍手说:“好了。”
我惊诧莫名,动了动我的脚,果然已与往日无异,这才知道百里安寂是故意问这个问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的。
我真心诚意的向他道谢,他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神色便黯淡了下去,一言不发的朝前走了。
我感叹:男人心,海底针。原来雄性生物不仅想法怪异,且连心思都缥缈的难以捉摸。倒是沐止薰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跟着百里安寂走去,抛下一句话:“只有跟外人,才会说谢谢这样客气的话。”
59
轻薄
沐止薰很安静,百里安寂很沉默,专心致志的在前头探路。然而我总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俩人光滑的后颈上如果长有鸡毛鸭毛,此刻一定是如呱呱那样炸起来的。
我绞尽脑汁想了一个笑话来活跃气氛:“咳咳,二哥、殿下,我与你们讲个笑话好不?从前有一个妇人,丈夫经常外出做生意,此妇人寂寞难耐,便与别人偷情。这日正与那奸夫翻云覆雨,她的丈夫回来了,妇人情急之中将奸夫藏在床底,因害怕丈夫发现奸夫露出的半方黑色衣角,便借口田头秧苗要浇水,而日头又毒辣,就把半个西瓜皮扣在了丈夫的头上遮阳——哈哈哈哈!半个西瓜皮!偏生那可怜的男人还穿了一身青衣,倒还与那西瓜帽相配了!”
我捧腹大笑,半晌没听到前头两人有什么反应,便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看他们,只见那俩人面无表情,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色,又抬头匪夷所思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蕴含的深意之复杂,委实要令天地为之变色五岳为之震撼,于是我立马明智的闭嘴,生生地把笑意给憋到了肚子里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