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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不一样。”他的声音保持着一贯的从容,冷静果断,不纠结于一丝半点的细节,“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一噎,眼睛骤然睁大,浮起的千丝万缕的情绪,又在一瞬间被她强自压抑了下去。她当然知道自己跟芷兰她们不一样,只因为她姓孟,而孟家欠了林家的,她欠了他的。她何尝不明白,他一直对她克制着情感,即便是最亲密的时候,他也是心事重重,原因就是,他们的婚姻和别人的不一样。
她不再说话了。罗伯伯不是说先学会冷静吗?那她就冷静,立刻。她回到之前的位置坐好,手拈着细细的银针,穿丝走线,静渊看得清楚,那只细嫩洁白的手因为操持家务,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指节上已经多出了纹路。
他忍不住走过去,紧紧握住那只手,声音柔和了下来:“七七,你如果不喜欢做家务,那就不要做。每天就只照顾母亲,有什么事情,吩咐下人做就行了。”
她嗯了一声,慢慢从他手里抽出手去,低声说:“小心针。”她抬起头,问他:“芷兰结婚,我可能会在她家住几天,没有关系吧?”
绕来绕去,原来还是想找机会离他远些!疼痛上来了,那细细的钝痛,从静渊心里慢慢上浮。
“什么时候去?”他问,他已经变得冷静了。
“过几天,我等着她的信儿。”
“那我让小孙送你。”
“好。”
这天晚上,静渊竟然失眠了,他强迫自己入睡,可越是这样,越是心慌。他年当少壮,千里盐场,就是他林静渊的战场,他怎会失神?他怎能心慌?他怎能让这么点小事就搅得六神无主?
他听到她匀净的呼吸声,那怨恨与惆怅像火一样上来,终于点燃了引信,他心中竟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伸出手,慢慢伸向她的脖子,那细嫩的颈项,像脆弱的花枝,他只要这么一用力,是的,就这么轻轻一用力……
七七睡得正熟,突然间呼吸一窒,猛然惊醒,睁开眼睛,见静渊一只手却正掐着自己的脖子,见她惊恐万状的眼神,手却松开了。
七七喘口气,急忙往床里一缩,怒道:“你疯了!”
静渊的呼吸慢慢粗浊了起来:“我真恨不得自己疯了,我若疯了,我们也好了断。”他将她的身子用力扳了过来,似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向她压了过去,手伸进她的衣服,粗暴地抚摩着她的皮肤。七七用力抵着他的肩膀,抗拒着,却总归是枉然。静渊擂鼓似的心跳近在咫尺,她觉得很疼,却无从分辨这疼来自哪里,是身体上,还是心里。床的笼幔在颤抖,掉下了几粒灰尘,即便是在黑暗之中,她却依然能看到那细细的尘埃正洒向自己的眼睛,她把眼睛闭上,可那灰尘已然掉入了眼里,将她的眼泪逼了出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知道她被他刺痛了,正如她刺痛了他一样,于是他变得更加火热,更加直接。她终于呜咽了一声,双手抓紧了他的背脊。
冬夜,寒冷彻骨的巴蜀的冬夜,夜雾上来了,透过窗户的缝隙,慢慢浸入屋子里。静渊似乎看到自己呵出的气变成了白雾,他侧过头看七七,她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睛睁着,似在等待天明。他轻轻摸了摸七七的脸,冰凉,她的头发也冰凉,一瞬间他胸中涌起恐惧,他怕她死了,又把手伸到她的鼻子上,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方放下心来。他侧过身去,将她揽进火热的怀里。她的脸靠在他胸膛上,冰到了他的心里。
他沿着她光滑的身体,寻找着她的手,把它握住,“七七,”他轻声叫着她,“这两天我会好好陪你。”
她的身体轻轻动了动,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朝他挪近了一点。
一两年,母亲告诉他,最迟一两年后,就要他另娶侧室,生儿育女。那个时候,他又将如何面对她呢?假如现在放她去念书,她和他将要面临的局面将有多么残酷,他不愿意去想。
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如果真要去念书,再等一段时间,再等……两年再说。我现在……片刻也舍不下你。
说了这句话,他立刻心中失悔。他自认语气真诚,那真诚足以打动她,甚至打动他自己。可内心里一个声音却响了起来。提醒他: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一个骗子。
静渊感觉到七七的睫毛微微颤动,轻触着他肩头的皮肤,将她搂得更紧了,可此时自己却恍若有一个分身,正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一脸的嘲笑,静渊心中一激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第一卷 洪流 第四十六章 小别(2)
芷兰打来了电话,郑重邀请七七去成都。七七给沅荷绣的枕套和小孩子衣服尚未完工,便连日连夜的赶。静渊这两日一直未去盐场,叫戚大年把要处理的账务全搬到玉澜堂,七七在屋里做女红,他就在一旁翻账本。偶尔七七会去趟厨房,让楠竹准备些点心茶水给静渊送过去,自己再顺道看看黄嬢她们腌制泡菜。青菜已经全部晒好了,一棵棵洗净了放进大土坛子里,洒上盐腌着。七七不由得问盐可是天海井的,黄嬢笑说:是香雪井的盐。七七便知是秉忠着人送来。
黄嬢笑道,香雪井产的是清河最好的盐,托东家奶奶的福,如今林家做的腌菜,在盐店街上算是最好的了。
七七忙道:“可千万别这么说。”黄嬢见她一脸戒备的样子,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七七端了茶进了房间,静渊正伸着懒腰,见她进来,脸上露出微笑。
七七把茶放在他的书案上,见静渊脸上似有倦意,便道:“你也不要一直坐着,像我这样起来走走也好。”静渊一把将她拖了过去,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七七脸羞得通红,眼睛朝门外看去,扭着身子要站起来,静渊收紧了臂膊圈住她,脸却凑了过来,满襟满怀尽是她身上清芬的香气,忍不住在她嘴角边轻轻一吻。
七七窘得耳根子都红了,幸亏走廊上无人走动,直低声道:“大白天的,小心被人看见!”
静渊热热的呼气直窜到她颈上,悄声道:“那我们就把门关上。”
七七奋力一挣,总算挣脱他的手臂,偏偏倒倒站了起来,正色道:“不行!绝对不行!”满脸红晕,却是分外娇艳。
见七七急了,静渊忍俊不禁,也不再逗她,轻轻叹口气,道:“我这才闲下来,你却要走,等你从成都回来,只怕我也没时间陪你了。”
书案上摆的册子却不像是账本,忍不住凑过身去看,那册子一打开,却是一幅幅小的地图,上面写着:销岸。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意思?”
静渊把毛笔蘸了墨,轻轻在一个地方上画了一个小圈,道:“销岸是我们的行话,也就是盐销运的区域。”
他放下笔,把她轻轻拉到身旁,拿着地图,一一指给她看,地图上几个地点如泸州,犍为,乐山,渝州(重庆)等,都被他圈上。
静渊道:“自古以来,我们川南盐道都以水运为主。盐船通过清河到邓关镇改换大船入沱江,一路往东下泸州,进入长江。犍为和乐山盐场的盐分送不同的地区,其中犍为场濒临岷江,由五通桥下河装船,每只船载巴盐一二佰担,顺流三百六十里到宜宾。行销湘楚的盐在纳溪换长船,下放渝州、万州。行滇岸者即换小船入云南小河。乐山场引盐,在牛华溪公仓人力抬至河下装船,由岷江上运,经青神、眉山到彭山江口。销府岸者直运成都,枯水期须换用驳船运中兴场,再用板车陆运到岸。销南岸者,到彭山转新津河到新津。运雅岸的盐则在乐山场装竹筏,由青衣江逆水而上,经夹江、洪雅到雅安,再分运荥经、汉源、芦山、天全等县。我们天海井的盐,就是这样,沿着清河,销往渝州和两湖贵州。”
七七听他事无巨细娓娓道来,不由得佩服,拿着地图翻看着,见在一个叫“重滩”的地方,用红笔勾了一个圈,之后又有好几个地方,也用红笔划了圆圈,好奇地咦了一声。
静渊看了,轻轻一笑,依旧把她轻轻往下一拉,七七只好重又坐他腿上,静渊接过地图,对她道:“重滩在艾蒿镇,水流湍急,河段险峻。道光那年,清河盐商筹资在重滩、仙滩、沿滩等河滩修筑了石堰蓄水,开闸行舟。这么多年过去,水道变化,险段滩槽急需疏浚,我打算趁现在年景还好,集合资金整修重滩及以下的十个石堰。如此以来,清河的盐即便是在汛期,也不惧河滩险害,不会耽搁运送。”
七七转过头,看着丈夫,脸上显出一份自豪来,微笑道:“这可是一项大工程,原来你要做这么了不起的事情。”
静渊笑了笑,眉间却隐现忧色:“这件事情若做成了,那是于清河有利的第一大事。只是盐场盐运历来为官府朝廷掌控,而官府各个部门利益牵扯,人浮于事,若没有官方支持,这件事很难成行。另外,整修石堰不能草草了事,如要让它保持久远,需要花大功夫、花大钱。如今天海井虽刚刚扭转颓势,要突然拿出大笔钱来,却不太容易,而且,官府向来喜欢借机揩油,要让他们不找麻烦,更是艰难。”
七七想说,我去求爹爹,让他与你合资。但料想静渊不肯,便忍住不说,心里暗自思忖有何办法能帮得到他。
静渊见她一脸凝重,知她心里担心,便打了个呵欠,把她往身旁扶起,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岔开话题,笑问:“你这几天赶工,要做的东西可做完了。”
七七回过神,笑道:“正好赶完。明天出发前顺道给四嫂送去。”
静渊问:“你的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也不用带什么,就是几件衣服。”七七笑道,“你知道的,爹爹在东胜街有个小宅子,那里什么都齐全。”
静渊捶了捶自己肩膀,走动了几步,道:“你若一个人去,我总是归不放心。”
七七便道:“二哥派了人来接的。”
静渊便知有军队的人来护送,也就不说什么了。
出发这天,林夫人原本想让楠竹跟着七七一起去,静渊不急不缓道:“七七去成都是会故友,何苦拉着楠竹,在一旁帮不了忙也说不上话,没得落个尴尬。”
林夫人知他想是让七七自在些,也就罢了。
早上的雾差不多散了,孟至慧派来的五个四川边防军士兵也到了林府。静渊忙每人送了十个大洋,又让下人准备些特产礼品,一并给他们装车上。
那五个士兵只不断客气,静渊笑道:“路上山路多,难免遇到袍哥,虽然近几年没有生事,若有那万一的情况,还望几位大哥多帮衬点。”
一个姓苏的队长,当是领头之人,笑道:“东家奶奶是我们长官的亲妹,兄弟必全力保障她的安全。”
小蛮腰已经开来了车,候在府外,林夫人叮嘱七七:“年前一定尽早回来,外头虽好玩,也要想着家里事情多。”
七七应道:“是。”
成亲以来,这是两夫妻第一次分别,虽说只有不到十天的时间,可两个人心中却都不免有些异样的怅惘。
静渊和七七走出林府,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到快上车时,七七终忍不住回过头:“我不在,你要把自己照顾好些。天冷了若回家的晚,别忘了多穿衣服,熬夜的时候记得让楠竹给你勤换手炉子,不要凉着了。”
静渊只微微笑了笑,给她打开车门,待她坐了进去,方轻声道:“一路注意安全,记得早点回来。”
以往都是她等他,现在,却是他在家等候她了。他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那双手凉凉的,他用力握着,给她捂热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