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纯属为了赚几两银子,显得有些狗里狗气。古典的庙会就是为了排场,较为单纯。要得就是一掷千金不在乎,显示财大气粗。目的在于检验能否一呼百诺,说白了就是验证一下:我,古典,在独流地面跺跺脚,方圆百里乃至整个静海县能有多大的动静。到了古典这一辈,应该说家道中落无权无势了,纵然还有祖上留下来的田亩产业,可叹人丁还是不旺,尤其本人到了中年不见子嗣,古典蔫着急没咒念。他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无论治理家事还是对外交往,讲究脚踏实地、按部就班、充分筹划、精细安排的原则。所以还是积极努力着,他坚信象他这么尽善尽美的人物不会绝后,也不应该绝后。
眼前又到一年一度的庙会了。是日,古典早早起来洗涮就绪,登上自家的独身船,去天津卫宴请老世交。吩咐管家带足银两,要在四聚成饭庄摆一桌,这顿吃喝不同寻常人的吃喝,这顿吃罢附带说说下顿,也就是庙会上的那顿。对于古典来说,这是一年当中诸多大事的大事之一。所以,这次出行亲率管家李元文,以防出点差错不好收拾。
说起管家李元文,此人还有些来历,亦需费些笔墨交待交待。十年前他在天津南市一家商行学徒,学徒从抱孩子扫地倒痰盂开始熬,熬到三年学徒期满,年关也快到了。老板知道他没爹,老家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娘,便给开了一年工钱,还送了不少吃的穿的。说,回家看老娘去吧。挣钱不容易,道上省着花,把钱拿给老娘过个富裕年。李元文说,掌柜的,俺记着了。于是打点行囊,当即踏上归乡之路。老家在沧州,总共三四天的路程,回家心切加上年轻人腿脚硬朗,沿着南运河,头天便蹽了七八十里。太阳将要西沉时分来到独流镇,住进街口的悦来客栈。
隆冬腊月夜风呼啸,思归的住客们睡凉炕怕冷,便凑到生大灶的店家屋里取暖。这套房子里外间前后门,前门临街,对外就是悦来酒馆。住店的大都是年根返乡的生意人,怀里都揣着大把的钱票子,大冷的天免不了喝两口。喝烧酒不能干坐着,就喝五吆六地掷骰子。李元文正年轻,经不住诱惑也掺和进来。店家在旁边也不白吃“喜儿”,奉送老虎豆跟沙窝萝卜。“沙窝的萝卜张家窝的枣”伺候过皇上娘娘,洋人都说“OK”。沙窝靠近杨柳青镇,那儿的萝卜赛鸭梨,落地摔八瓣儿水大蜜甜。店家还一个劲儿给赢家上茶,萝卜就茶气得大夫满地爬,表明这两样搁一块儿解渴顺气祛百病。天津卫体面人耍钱打牌都离不开这两样,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乡下人也就学会了。李元文手气壮,怎么掷都是正点,不一会儿,钱票子怀里就揣不下了。抻了个枕头皮儿当口袋,不大的功夫赢了满满当当一枕头皮儿的钱票子。玩到小半夜手气见背,借口天亮还要赶路,就回客房抱着装钱的枕头睡了。
屋里齁冷,再加上吃了太多的萝卜喝了太多的茶水,越冷越尿尿。李元文爬起来抱着枕头上茅房。见赌钱的屋里还灯火通明,便探头探脑地往里瞅。店家说,还是这儿暖和,进来再玩会儿吧,李元文“嗯”了一声抱着钱口袋就进去了……
天亮的时候,李元文只剩下空枕头皮儿了,连掌柜的给的工钱也输光了。收拾好行李没精打彩的正准备上路,店家追了出来,“喂,小子,把枕头皮儿留下!”夺下枕头皮儿,把他赶到大街上了。出了客栈李元文才知道犯傻,在外头混了三年事由,大年根底的攥着俩空拳头,怎么去见瞎眼的老娘啊!两条腿象是灌了铅似的迈不动步子。
该着李元文跟古典有前世的缘分,走到古宅门前,猛抬头发现街对面有棵歪脖子柳树,那架势跟召唤崇祯皇帝升天的“罪柳”差不大离儿。李元文一瞅见这棵树,鬼催的一样,认定归宿已到死活不挪窝了。心想,一世为人没享嘛福,临了享用一下皇帝老子升天的待遇吧。这么想着,解下裤腰带搭在了歪脖树上,绾了个死扣就往里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古宅的大门打开了,护院的老刘头出来打扫台阶。看见有人光天化日迎着大门寻短见,以为是诈财的,大呼小叫起来。一时惊动了古老爷,招呼家人把李元文从树上托下来抬进门房。三言两语问清缘由,古典大发慈悲,给足银两送些年货打发走了。
没成想,过年一开春李元文回来谢恩,见了古典磕头不止谁拉也不起来,仔细一问,方知这小子又遭难了。年前回到老家,见了瞎眼的老娘,没敢说半道住店耍钱输个底儿掉,寻死上吊被古善人搭救等项。老娘摸到吃的喝的只以为儿子发了财,过年的时候,执意要儿子放爆竹烟花,没想到烟花引着了堆在院子里的柴火垛,北风一吹两间草房跟着也着了,瞎眼老娘摸不着门,连房子一道化为灰烬。这还不算,赶回天津告假顺便想预支点工钱料理后事,商行叫土匪砸了明火,报了官也没法子破案。掌柜的破了产,让伙计们“各自另谋高就”,李元文走投无路,思来想去投奔古善人来了。古典仔细端详了半天这小子,虽说此人命贱,但面呈书卷之相,且有过正规的学徒经历,口齿利落思维敏捷会打算盘、会记账,觉得是块材料便收留下来。经过几年的磨练,终于当上了古典的大管家,此次下卫到天津,李元文已经是轻车熟路。
顺水行舟,晌午时分到了天津卫。天津卫有古家的买卖,西北城角西门脸儿一带打听百年老号“古联升”,没有不知道的。前面已经交待,铺面由胞弟古兴照应着,买卖做得稳稳当当。古典从来不专门查问柜上的事,只是下卫有别的应酬,才顺路到铺面的后宅坐坐。古典今天就一件事,请老王爷吃饭。在三叉河口抛锚登岸后,见时间富裕,打发李元文给王府送帖子,去饭店定桌,自己叫了一辆洋车奔古联升看兄弟去了。
古兴打理买卖上的事没在家,内当家的崔氏见大爷驾临,一面张罗着吃喝,一面打发伙计去找掌柜的。
古典拦住了兄弟媳妇,“出门刚吃的饭还没消化,过午跟老王爷议事,已然定好了桌,不用忙活饭。二爷打理买卖是正经事,也甭找他。把石头燕子召唤来,让我看看侄子侄女就行了。”
崔氏亲自给古典沏上茶,便忙不迭的打发人去找石头燕子,“你老来了总是马不停蹄的,难得老哥俩好好坐坐唠唠家常,总看不见你老,二爷也是想你老呀!大奶奶身子骨还结实吧?我整天屋里屋外店前院后的瞎忙,也抽不出身子给大奶奶请个安,你老费心捎个好去吧,就说兄弟媳妇得空一定看望大奶奶去。”
古典说:“照应这份买卖,足够操劳的了,你们公母俩劳苦功高,别的没人争你们的理儿。你嫂子整天身不动膀不摇没病没灾的,甭挂念着,有这份心意就够她享用的了。”
崔氏听到褒奖分外高兴,更是絮叨个没完,“这个买卖能维持到今天,还不是你老人家把舵避浪,我们公母俩只是照你老的章程行事呗。要说劳苦功高,大奶奶才是不容易呢!老家那是多么大的一摊子,交给我主内,还不把你老急得动了火呀。”崔氏正絮叨着,石头和燕子从大门口就喊着大爷跑了进来。
越是没儿没女的人,越是打心眼儿里稀罕孩子,况且眼下古家只有石头一个男丁,更显得金贵。见侄子侄女扎在怀里不住声的喊“大爷”,古典感到莫大的欣慰。但是他这人天生不外露内心的情绪,故意拍着石头的脑袋绷起脸来,“瞧你们这样子,疯疯癫癫的哪像少爷小姐的身份?别整天乱跑乱颠,多念书多写字多练功夫,长大了才能理家治国平天下。”
崔氏在一旁也添油加醋的教训着,“总说让你们别到外头疯去,好好在家念书,就是不听,看哪天叫大爷跟你们动了家法就老实了!”
这时,听外头马嘶人叫唤,知道管家办完事回来了,正跟车把式福子套车。古典掏出怀表看看钟点,“别说孩子了,还小,慢慢就懂事了。看看车套好了没有,我该走了。”
马车比洋车快多了,功夫不大,就到了南市口的四聚成饭庄。管家把古典领到楼上预订的雅间,让跑堂的照应着,自己到饭庄门口候着客人去了。王爷从来不误古典的饭局,管家刚从楼上下来,爷仨乘着一辆洋式马车就到了。管家急忙上前开车门搀扶王爷下车,“你老比钟表还准点儿,我家老爷打发小的在这候着你老哪,老人家你老吉祥!”
英杰英豪这会儿全是西服革履洋打扮,故意显摆给土包子古典看的,从车里出来先挑管家的眼,“难道我们哥俩就不吉祥吗?”
王爷使劲瞪了一眼哥俩,“你们俩算哪个庙里的神仙?苍蝇落在电线杆子上,鸟不大架子不小,能耐不大做派倒不小。少废话!把你们俩的口嚼子勒紧点儿,前头伺候着,让管家照应一下车把式。”
管家赶紧给哥俩赔不是,“小的一张嘴忙活不过来,不够使唤的,你老担待我的嘴慢。慢待二位贝勒爷啦,这就给二位请安,二位贝勒爷吉祥。我先搀着老王爷上楼,回头再安排把式也来得及,你老就放心吧。来,你老高升,台阶有点陡,稳住喽!”
楼梯口悬挂一副黑地儿金字对联:“烹调最说天津卫,宴宾且登四聚成”。王爷眨巴眨巴小眼儿瞅了瞅,尖声尖气地说:“俗!怎么找了这么个地界儿?”
自打康熙年始,户部钞关迁至卫城北门外南运河畔,雍正时又把天津改卫为州设府置县,漕运胜于大明朝。紧接着取消海禁,万商云集百货罗陈,天津成为蓟北繁华第一城。物资交流商贸繁荣,津菜在此时达到顶峰,形成以河海两鲜地方特产为标志的津菜菜系。随之,靠近三叉河口侯家后一带,出现八家专营天津菜的高级饭庄。因这八家饭庄字号均带个“成”字,故称“津门八大成”。八大成不接待散座,专门伺候名门旺族达官贵人,李鸿章坐镇天津任直隶总督时,常在八大成宴请洋人。一百多年以后,津菜在海外的名气一直比在国内名气大,就是这个缘故。民国初,袁世凯于壬子年正月十四在北京天津保定纵兵哗变,天津百姓不知其里将此事变直称“砸当铺”。侯家后一代惨遭洗劫,八大成亦遭池鱼之灾,商业区由此迁至城厢与租界毗邻的南市一带。义和成迁之东兴大街;聚乐成迁之广兴大街;聚庆成迁之荣业大街;聚和成迁之平安大街。义升成、聚升成、聚源成、聚福成在劫难中倒闭,厨子们自己找饭吃,集四家成字号饭庄之大成,合股开了这家四聚成。说实在话,古典设宴四聚成,一点没亏待王爷。
古典这人地方情结特别重,轮到他请客特别是请老王爷,不是津味儿馆子不要。四聚成的厨艺实属阳春白雪,且为当今天津馆儿的勺把子。说对联俗还凑合,要说四聚成馆子俗,那是锔锅锔碗儿的戴眼镜,可就诚心找碴儿了。王爷这么说实际就是找碴儿,这是表示哥们儿相好不喜外的亲昵方式。这仅仅是开头,后面还有哏儿的呢!
老王爷一贯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古典则是永远循规蹈矩有板有眼,见老王爷进了雅间,赶紧站起来抱拳迎迓,“老王爷,一年不曾谋面,你老更显得精神矍铄身灵腿健了,想必在新京补养的不错吧?”王爷被架到正座上坐稳了,喘匀了气儿才开口说话,“你是见面就想法子拿我开涮,瞧我这模样,就跟福寿膏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