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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已经走到我身边,那气息,许久不闻却那么熟悉,鼻翼酸楚起来。可是我怕,怕我一回头,却发现那竟是一场幻觉。每每午夜梦回时,我都承受不了那种幻象破灭的痛苦!
牙根紧咬,我一定不能受不住!
一根冰凉的手指滑到我的脸上,那熟悉的触觉……
“云舒,你醒醒!”
声音极低,我知道,那是压抑着的。仅仅是这低低的一声,我就已经坐了起来将身后的人紧紧抱住,那温度,那气息,眼泪沿着脸颊滑落,终于,不是幻觉了吗?
他紧紧地回抱住我,抚着我的后背,道:“云舒,是我,你不要哭,乖,我们先离开这里……”
“不……”我咬住他的肩膀,原来的无声抽噎变成了放声哭泣,我的手插入他的发髻,撑着身子正视着他的脸,想要笑,可笑不起来,知道自己现在很丑,也顾不得那许多,我说:“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每天,都在等你。你看,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摸摸……”
我抓过他的手放在腹部,让他感觉里面那个鲜活的生命,让他感觉我终于可以卸下的坚强……
他的手冰冷,在我的腹部游走。他的眼神很复杂,有痛楚,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惊喜。他嘴唇几度张合,才好不容易在我的注视下,嗫诺道:“云舒,你怎么不恨我,你怎么不怪我?我居然到现在才找到你……”
我伸手盖上他的唇,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不会不管我跟孩子的,对不对?”
他凝视着我,手不由自主地转而抚上我的脸,坚定道:“是!任谁都不可以分开我们一家人!”
这不是幻觉,他终于来找我了!
再度紧紧相拥,因为顾忌着孩子,他稍稍往后退了一点,但我知道,这个久违的拥抱,我们都想将彼此融入自己的骨血里!
“云舒,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这是他松开我时说的话,那时,他的眼里只有我。
我迅速地穿衣穿鞋,跟着他走出了房间。整个别苑安寂极了,平日里守在各处限制我自由的侍卫们都不见了踪影。我转头看向皇甫逍,他的眼里也有着疑惑,看来那些侍卫并不是他除去的。那么,就是皇甫珛早就料到这么一天,早就想好要放我走了?
思及此处,我拉住皇甫逍的手臂,他以为我身体不适,立即停住脚步担心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给他留封信。”
我刚说完,就看见他了然的微笑,随即,他点头,扶着我返回房间,并且为我点亮烛火。他站在我身侧为我研磨,我抬头给他一个会心的微笑。
信写完,要落款的时候,我想写上婉如,可念及身边的他,就愣了一刻。然而就在须臾时间内,他已经抓过我的手,在那角上写上婉如二字。我抬眼望他,他却只是笑了笑,抽走我手中的笔,在我的信后面加了几个字,方吹干了压在烛台下,牵起我的手,道:“我们该走了,至少,在他后悔之前离开。”
闻言,我笑了,点点头,任由他牵着我往外走。
外面一处极隐秘的地方,一架纯黑的马车隐在那里,若不是上面的人在动,几乎就看不见。赶车的是隐修,他看了眼皇甫逍身后的我,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赶紧掀开车帘,让我钻了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下了马车,被他抱进府里,不顾一路上错愕不已的旁人,径自将我抱进房间。一进房间,他就开始要脱我的衣服,这一举动让我错愕不已,我抓住衣襟,尴尬地看着他问:“你在做什么?”
见我如此,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痕,我要知道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
我松了口气,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温声道:“我没事,他一直,也不曾对我如何过。”
“若不是当初……”本来即要脱口而出的话在见到我的凝神注视后,收了回去,只是扶住我的肩膀,轻声道:“我还要赶赴疆场,势必不能让你跟着,你……”
“疆场?”我反问,没有人告诉我又起战事,也没有人告诉我,他又要打仗!我抓着他的衣服,紧张不已,急忙问道:“怎么会这样?是延启国吗?”
也只有金陵天了,只有金陵天会在曜日国因击退大兴国来犯,军心俱疲国库显空的时候来发动战争!
皇甫逍冲我安慰地笑了笑,抓过我的手紧紧握住,道:“除了他还能有谁?不过你放心,我保证,快结束了!”
要结束了?那意思就是说还没有结束?在这个时候他怎么可以回来皇城?这是可以视为逃军的罪行,是可以视情况判罪的啊!
他揽我进怀里,无视我紧张担忧的眼神,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今晚就走,是不会有人能发现的,即使发现,也不会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的茬,相信我,嗯?”
相信,我当然相信,只是……
“逍,我跟你一起去疆场!”
面对我的坚定,他只是有些失笑,随后一手托着我的腰,一手扶着我来到床前,道:“在我走之前,有些误会我们一定要说清楚。”
他的神色认真,我也可以猜到他所说的误会指什么。眼神稍稍黯下,我当着他的面将当初没来得及拆开的信从枕头底下取出,打开来看。看完以后,我没有去看他微笑着的神色,只是紧紧抱着他,在心底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是的,我误会他了。父亲的心中提到,皇甫逍提议偷天换日,直接为父亲那样的罪行求情,收效甚微,倒还不如判个死刑,再来放弃一切,重新活过。父亲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因为父亲想要用剩下偷来的生命补偿我的母亲。而皇甫逍之所以瞒着我,也只不过是想要让皇甫珛相信……
如此兜兜转转,幸好转了一圈回来,我跟他,还是心心相印,没有一丝嫌隙。
“你们姬家的老家在哪里?”
他蓦地问起,我答了一句“冀州”后,才想起他意有所指,对上他的微笑,我小心着问:“你的意思是,我的父母都回冀州了?”
“是。”他点点头,接着道:“你父亲的死讯传出来后,外界所知道的姬夫人就“悲痛而逝”了。”
我知道他说这些的原因是什么,我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我会去冀州,但是……”
“云舒,”他打断我,许多交流在眼中流转,随后,他低头看着我的腹部,轻声道:“当初母妃的死竟会是那样的隐情,我的确有些难以想象。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跟你告别就踏上了南征的战场,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跟你分开那么久,才会让你担心孤独了那么久,试问,我还要坚持什么?”
他的意思是,他要放弃原来回皇城的初衷么?我无言以对,对于他的选择我一直是无条件的支持,只是此刻,我怕他会后悔……
“云舒,这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再次将我抱住,声音里的确是坚定和严肃,他说:“皇位于我,不过是权力斗争的战胜品,我不想再带着你去冒险,也不想到时候看着我的儿子为之骨肉相残。比起我,皇甫珛才适合做皇帝,我根本没有理由去争那个皇位,而且,我不愿意你跟着我,待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
其实,只要有他,在哪都是可以的。但他去意已决了吧?
我挣开他的怀抱,最后一次道:“无论如何,我会在冀州等你,无论是回皇城还是别的地方,我都愿意跟你一起去,但是我希望你做出永不会后悔的抉择,要江山或者要云游四海,我都无所谓的,请不要因为我,放弃你的理想,好吗?”
沉寂了许久,他才摩挲着我的脸,没再多言,点头:“好,我答应你。”
…………
冀州,某处不起眼的民宅外。
七七扶着我下了马车,在晨曦中敲响了门上的铁环。很快,一个民妇打扮的有些熟悉的面孔从门里探出头来,她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嘟囔着问道:“你是谁啊?”
我微笑,上前一步,道:“许婶子,我是小婉如。”
许婶子听见我的话,一个激灵,眼神立即清明起来,她走出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面上的激动已经不可言说。她拉过我的手,语无伦次道:“老爷夫人都回来了,我还琢磨着小姐人呢,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啊,小姐你怎么瘦了啊?……”
我挥手打断了许婶子的话,微笑着点头道:“是啊,我回来了。爹娘呢?还在睡吗?”
“嗯!”她点头后想想又补了一句:“老爷兴许还一夜没睡,夫人倒是还没起呢!”
“是吗?那快带我去见父亲吧。”
很快,到了父亲的书房外,里面的烛火摇曳,几个或是相重的身影叠加,父亲在跟谁下棋么?
正疑惑间,许婶子已经敲开门并且要迎我进去了。深深吸了口气,我迈步走了进去,精神依旧矍铄的父亲坐在棋盘前眉眼弯弯地看着我。我走过去,在他面前跪下,喊道:“爹。”
“快起来!”爹将我扶起,我才想起要看和爹对弈一夜的人,可那一眼,将我吓了一跳,但那只是一刻,这个客人本就来无影去无踪,无所不知的。轻轻笑了笑,也冲那人跪下,道:“师父。”
这个师父并非是如烟,而是骊山秋老爷。并不是因为他是皇甫逍的师父我才唤他师父,而是因为,自小教姬婉如轻功以及内功心法的授业师父,是他!这也是为何他第一次见我就是那种反应,为何见到我就联想到我中了青丝引的原因。
世上的事情,都是有因果循环的,所有的不对劲都会有自己的原因。
师父将我扶起的时候,手指不经意地搭在我的脉上,随后眉头松开,抚须放开我,笑道:“你爹跟我下了一夜,怕是吃不消了。”
我心底轻笑,面上不动声色地坐在父亲的位置,道:“那徒儿不才,来陪师父下几盘吧。爹,您快回去休息,不要累着身体。”
师父扬眉,觑了我一眼,道:“好!”
…………
时光荏苒,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败,中午的骄阳照在门外,连地都烤得发白。
“小姐,喝碗莲子汤吧!”
小丁推开门,将一碗温的莲子汤放在流音琴旁,仔细要看着我喝完。我好笑地将小丁天天细心烹熬的莲子汤喝完,问道:“刚刚送走的大夫说什么了?”
“没有!”小丁没好气地往后退了一步,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嘴里说着听不清的细语。
其实我知道小丁这么惧怕的原因。爹娘和早已云游去了的师父都曾说要我杜绝打听外界事情,专心将孩子生下来,可我怎么忍得住?每日的等待,总要有些期盼和动力吧?
俯头看一眼已经很大了的肚子,已经到了分娩时候的肚子竟然一点反应没有。我抚着肚子,温声细语:“孩子,你的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呢?”
“小姐!”小丁暴躁地跺脚,努着嘴,委屈道:“你每次都跟孩子那么说,不就是想骗我告诉你嘛?可是我要是告诉你了,老爷夫人会不高兴的!”
深深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无助的模样。如果没有料错,再过一会她就该弃械投降了。然而就在这时,七七破门而入,她张着嘴巴喘着气,一手指着门外,脸上的惊喜和兴奋激动已经昭示了一切。我捧着肚子,夺门而出……
院子外,狭窄的小巷里,几匹骏马扬起的尘土飞扬,最前面的那个青色身影,便是我期盼了许久的他吧?
马蹄声息,他翻身下马,快步往我走来。遥遥看去,他的脸上,疲惫色浓。
“云舒,我回来了!”
“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