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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妇女不理会,仍是冲上去哀求食物。
我看得心里发凉。虽然自小家里很穷,但基本温饱从没出过什么问题。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饥饿,第一次看到平日熟悉的村民如此可怜求人的态度,第一次想到死的可能。
也第一次知道,原来太饿了,人会连尊严都失去。
我从小就特别调皮好玩,爹娘说我像个男孩子,可极少大声责备于我。连爹娘都不舍得动手打我,但是……但是……为了一顿饭,我也要向这些根本不认识的人下跪吗?
我僵在那里,牵着梅雪的小手,无法动半分。
一个多月后,爹娘也死了。在某种力量的支撑下,我抱起瘦小的梅雪,离开了出生的村庄。
我怕有一天,我也会放下所有的一切为一餐的裹腹向其他人乞讨。
我更怕这是梅雪的未来。
我的梅雪该是最幸福的!我暗暗发誓,要给梅雪最好的,绝不让她挨饿!我要挣许多许多钱,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孩!
然后,走在路上的我们,遇到了师傅。
寒冷的十二月,我们只穿着单衣。梅雪冻得哭个不停,我用全身包裹住她,还是无法温暖她。师傅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比冬天还寒冷。
她说:你们要不要到峨嵋来?
我问她:峨嵋有吃的吗?
她没有答,拂尘一甩,接过梅雪,另一只手拉住我。
从此,我们入了峨嵋派,成了峨嵋派的俗家弟子。
“莓旭,你知道为师当年为什么收留你们吗?”
师傅的声调依然冷过十二月的冰雪,对于这个相处了七年的师傅,我实在猜不出她想要什么回答。我挠挠头,小声道:“师傅是……看我们两姐妹孤苦伶仃,没依没靠,师傅天性仁慈,菩萨心肠,当然……”
师傅摇摇头:“天下凄苦的孩子岂止你们两个,我谁不收偏收你们,是为师的私心——”
我不懂。什么私心?
师傅也不往下说,走到琴台前,轻轻抚弄过那把碧玉通透的琴。突然抬起头:“莓旭,这把琴,为师送给你了。”
什么?这……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
要送我?
“莓旭,不要露出一幅财迷的神态,口水也收敛一下。”
“是是!”我忙抹一抹口水。可是……老天啊!那不是师傅的宝贝吗?那么宝贵的东西要送我!哇,怎么办,可以卖多少钱呢?绝对是打工打一辈子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啊!
但师傅的下一句却把我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从现在起,你不要再偷偷跑下山去工作了。每天就跟着为师学琴。”
啊?学琴?为什么我要学琴?
不过更重点是——师傅怎么知道我常常偷下山去兼职打工的?我都有隐瞒地很巧妙啊!
师傅又道:“这七年来,你们跟着我学武功心法。我对梅雪特别关注,也用更多心思在那孩子身上,对你则比较宽容。梅雪目不能视,没有那么多分心的因素,她为人乖巧,勤学苦练,确实是个惹人喜爱的徒弟。但,其实我真正的目的十分自私,我知道你疼爱妹妹,若她不能保护自己,你绝不会有心思去考虑其他。”
我愣住。好奇怪,师傅今天说的话,我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寒气逼人的师傅唇角微微轻提:“第一次见到你们,我就想留下你——想留下你那双巧妙无双的手。你天生该是学琴的人。”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师傅笑,毛骨耸然,好像被怨灵缠上的感觉。
从进入峨嵋以来,我的调皮就没停止给各为位师尊惹麻烦,基本上他们已经把我当野猴子来调教了,而绝不是什么捏着粉红色小手帕羞达达的妙龄少女。
梅雪静止如梅,她目不能视,也不喜开口,常常只是坐在草地上,感受自然的清新,然后坐一整天。
而我,则是满树上攀爬,摘各式各样的果子往嘴里塞,时而扔两颗给梅雪。
我们两姐妹长得一个模子出来,性格却差天共地。
大家都喜欢梅雪。她一点儿也不以残疾为自哀的理由,总是温柔体贴,帮忙做每一件她力所能及的事。若她不会,她就耐着性子慢慢学,笑容温和如一抹春风。
大家都对我避之为恐不及,我是峨眉山上的捣蛋魔王。也怪不得我调皮,实在是峨嵋派也不知道是谁创下的,定了那么许许多多规矩,故意刁难人啊!什么只吃素——天啊!我一个正值发育期的美少女,一餐不吃肉会折寿三天啊,天天都不准吃肉,我简直是……拿刀捅死我算了!什么清心寡欲——我咧,本少奶奶最喜欢挣钱了!我终于明白到,天下之大,为钱最大!有钱人什么都有,穷人什么都没有!
我发过誓,我要给梅雪最好的。我要挣好多好多钱,给梅雪最最幸福的生活。
所以,什么清规道规的,滚到茅厕去吧!
我常常以化缘放风之类的借口,跑到山下的小吃店去打工。包吃包喝还有钱拿的工作,谁不乐意!我就这样骗吃骗喝的长大,当然免不了上得山多终遇虎,偶尔还是会被师叔师伯她们发现,然后思过室就是另一个我最常出入的地方。
掌门师伯总是说:莓旭,你何时才能像你妹妹一样用心颂经习武?
我就回答:掌门师伯,天还没黑你就睡糊涂了吗?还是您发烧了?那最好早点儿回去休息,小心把秀逗病传染给其他人了。
大家都喜欢乖巧的梅雪。大家见到我只会头疼。
所以当师傅说出这些奇怪话时,我也只好认为师傅是年纪大老人痴呆症提早发作了——像我这种没有一刻能安静坐下来的人,怎可能去干学琴这种优雅的事儿啊!
可师傅却寒着脸,真的每天一早就把我轰起来,不到吃饭时间绝不放我离开,非要我把所有指法都记下来,比要我学武时还严格百倍。
“莓旭,你知道吗,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学琴天份?有的人高些,有的人低些。比起领悟的天份,师傅却认为天生的手指形状动作更为重要。领悟的天份不足,可以后天弥补,但手指上的缺陷,却是什么都比不了的。是弹不出来的音调指法,即使弹一万次也是弹不出来。”
师傅,我是十万分不明白你说的什么狗屁天份!我只知道,若非六岁的我愚蠢到那么多路不走偏要去踩到你的尾巴,我现在也就不用如此痛苦地受这破琴弦的折磨了。
痛苦持续着。
梅雪却很羡慕:“师傅一定是觉得姐姐有才能,才会对姐姐那么严格。姐姐真好,有学琴的天份。”
我扬扬手:“别扯了,我看师傅是瞅我日子过得太逍遥快活,她老人家吃醋嫉妒,所以换个法子来整我。”
梅雪笑得温和:“我练功时总能听到姐姐的琴音,只觉得原本不顺的气息都畅通无阻,原本难以突破的关口一下子就过去了。姐姐,你的琴艺不同一般啊,这琴技太厉害了。”
是吗?师傅创的这种琴技好像确实是随着人体经脉而行,原来有这么厉害吗?
梅雪又道:“姐姐,你最近好像都没怎么跟大家练武,不如我们来切磋一下吧?”
于是我们两又跑到练功房去过招。梅雪这丫头,难怪师叔们总赞她进步神速,果然几天没见又上了一个层次。才两柱香时间,我就大汗淋漓投降了:“不行了!我打不过你了!”
梅雪翘起眉头:“姐姐你的武功退步了吗?好像比上次还差了些,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我只好摸摸鼻头:“啊……这个……可能最近顾着练琴吧……唉,你不用替我担心,我本来就不喜欢学武,学琴还有趣些……说不定以后下了山,还能混个什么琴姬,哈哈哈……”混过去混过去!快溜!
出门时回过头,梅雪紧皱的眉头,透露着淡淡的担忧。
我假装看不到。
毕竟,我的希望只是让梅雪幸福,挣很多很多钱,让梅雪很幸福很幸福。
其他的,我都没奢望过。
所以我不止一次想,如果我没遇到群昉就好了。
为什么那天我懒洋洋地不想练琴呢?为什么我会突发奇想去那间新开的面店尝鲜呢?吃面就算了,又为什么为了那几文钱要和同桌的那个男人争执呢?
“混蛋!你的面汤都溅到我碗里来了,这么脏,我怎么吃啊!本姑奶奶心胸广阔不和你计较,这碗面你付帐算了,以后见到我记得绕路走,别让我见到你!”
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吼叫气势不输给我的:“你说什么呢!我吃的面哪里脏了,都是一家店端出来的!而且最重要是:你整碗面都吃得干干净净才说什么脏的!你姓赖的啊!”
不打不相识,我和他连战三百多招,才喘着气坐倒在地上。这家伙,还真不弱!
“算你厉害,倒不是个光有嘴皮子的小白脸!”
然后我们一起笑了,笑得人仰马翻,吓得面店老板不知道发生何事。
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是周群昉,少林派俗家弟子。”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我歪嘴笑笑,一把拉住他的手站起身:“红莓旭,峨嵋派俗家弟子。”
他凑到我身边:“喂,峨嵋派弟子可以吃叉烧面吗?”
哼!这小子,以为我没看到吗?“难道少林弟子就可以吃烧鹅面?”
我们又是一阵笑。
“走吧,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永远记得群昉那天的笑容,他笑得那么明亮无拘,连太阳都黯然失色。
从此,我沉沦进了那一轮阳光中,一蹶不起。
只有群昉!放任我的爹娘不懂,收留我的师傅不懂,峨眉派那些教训我的师叔师伯不懂,连梅雪——和我流着相同血缘的梅雪也不懂!
只有群昉,我们可以一起嘻闹,一起去打工,一起为了几文钱与店家争执,甚至连做鬼脸的时机都那么默契。
自由自在到能变成风。
群昉没有我幸运,有一群能头冒青筋还是硬忍耐下来容忍了这份自由的师叔伯。他是被赶出少林的,就因为他们看不惯他的无拘无束。
然而群昉却并不介意,对他来说,这也许反而是好事。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能游遍天下。我喜欢去到每一个不同的地方,看到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文化人种,听说以前有人专门四处游览然后写下游记。”群昉一边说着一边看向无尽的天空。我从没见过他那样神往卓越的表情,好像全世界就凝聚了在他那一双黑眸中:“虽然我没那么高的水平写出什么游记之类的书来,但我就想走尽天下,在我有生之年,我想尽量看到更多的东西。”
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渺小。诉说心愿时的群昉那么神采飞扬,而我,我的心愿呢?
我最大的心愿,大概就是能一路看着梅雪得到幸福……
群昉虽然志向远大,可人永远只能向贫穷低头。他游到峨眉山下,正好盘缠用完了,于是唯有在山下小镇找了些粗散活儿做着,赚回盘缠,顺便把他快忘光的剑法心法的复习一遍。毕竟谁也不想看着看着美景,突然颈项一横,被山贼强盗抹了脖子,天下没游完就先去鉴赏一下西方极乐世界的风景如何了。
我和群昉的武功可算是半斤八两,都是半吊子水准。果然物以类聚,不务正业的好兄弟,击掌庆贺。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功水平却比群昉强好多。真奇怪,我向来没定力,那种坐在地上装雕像的打座修行我每次都是当补眠运动,那我的内力是哪里来的呢?
直到有一次群昉听说我还在练琴,笑得在草地上翻滚了一个多时辰。这王八羔子终于笑累了爬起来说想听听我练的是哪门子屠杀生灵的“噪音”,我便强忍住举起琴当凶器干掉他的冲动,勉强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