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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下山吧?”
两人回到中军大营,胡烈便迎了上来,截住卫瓘,一脸忧惧:“监军,情况不太妙了。”身后跟着几个同样忧心忡忡的魏军将领。
“出了什么事情?”卫瓘急忙问道,“什么不妙?一惊一乍的?”
胡烈一脸肃穆,沉声道:“刚刚从阴平道那边传回的四日前的消息,江油城已经拿下。”
听到这儿卫瓘还以为同僚们跟他开玩笑,故作深沉,正堆起笑脸要说话,胡烈接下去又抢先继续说道:“可是江油城拿下前一天,邓士载在左谵道遇上了那个小子。”
卫瓘迟疑许久,没是没听明白胡烈口中的那小子到底是谁,胡烈忙补充道:“就是那个兴势山的小子。”
知道是谁了,卫瓘深深吸气,可是邓士载怎么会撞上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一个月前,还在汉中,汉中诸部残余,应该就在剑阁姜维帐下效力才对啊?怎么可能在那边出现?
对了,他想起来了,那个蜀国叛臣吴义使用诈术将那个小子调回成都的,那小子的确不在剑阁,可是也不对啊?邓艾出兵这么隐秘,他们怎么可能察觉?还是他们朝中有哪个高人,意识到阴平道的危险?如果是,那这个人是谁呢?难道就是那小子想到的?那这小子,就太可怕了。
卫瓘越想越多,脸色也越是凝重。
“还有别的什么事么?”卫瓘问胡烈道,“那边还说了别的什么?那个小子身边带了多少人?江油城内兵力如何?邓士载军力损失大么?”
胡烈挠挠头,说道:“那个来报信的说,姓刘的小子身边只有一二十个人,可是全都是骑兵,难缠。好在人太少,邓老将军分兵守住各处要害,把那小子堵在江油城南侧山谷入口。江油城内没什么兵,再加上那些被诸葛孔明和姜维自陇西掠去的魏人策应,江油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拿下了。”
这就好,拿下江油,至不济帝国还是可以将战火绵延到蜀中腹地。只要邓士载这些兵马能凭借江油城守住。想到这儿,卫瓘突然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对了,邓士载有没有要求将诸葛绪的一万多人马提走?他那边巩固阵线,正需要人手帮助运输辎重。”
“监军大人高见,可是阴平道初创,道路崎岖坎坷难行,有几处还没修好,军粮运输困难,”胡烈摇头道,“他们只是要求再多给他们一些辎重军粮和各色器械补给,诸葛绪的事儿根本没提。”
“邓士载疯了么?”卫瓘大怒道,“汉中粮草是远水,应该先将就使用江油城缴获的粮草,把阴平道那些部队一个个全拉入蜀中才是正途,他怎么搞的?难道那个江油城是空城一座?没缴获到粮食?”
说到这里,卫瓘脸色一滞,不敢置信的看着胡烈,问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缴获粮食?”
胡烈一脸苦笑:“监军您说的对,的确没缴到多少。城破之前,城内也不知是哪个混蛋下令放火,将所有的粮草点着,邓老将军从城中各家搜罗到的残余粮食,只够支撑五六千人使用十日。估算下来,陇西部如果让超过七千人马穿过阴平道,这些过去的弟兄们很快就得有人饿着肚子打仗,不然就是大伙儿都吃不饱,而且以阴平道目前的路况,只能支持四五千人给养,过去了将那些江油缴获的粮草消耗光,那些额度外的就得一直饿着。这还是没下雪前一天,他们已经连续修缮了很久,路比之前可好走多了,可是阴平道长七百里,一路人烟稀廖,运转极其困难。现在又在下雪,三千都难啊。”
粮草,粮草,打仗打到最后,都是粮草,这该死的蜀中山道,崎岖难走,就像乌龟壳,魏国国力十倍于蜀,可恼蜀国这个臭乌龟,仗着皮厚,脑袋一缩,躲入群山环抱中,各处都是险隘,没法打。
军法可以斩杀逃兵的首级吓阻士兵溃败,可是军法不能拿来让士兵填饱肚皮。
卫瓘什么也不说了,已经不需要了。
江油没有足够粮草,大势已去,邓士载这次肯定是打雀招啄眼。
这天,大家都在不安中慢慢将自己的一份食物吃完,卫瓘也没有心情再服用五食散,仓促吃完,早早睡去。
接下去的四天,所有人都在等待阴平战报,即便是对邓士载嫉妒加蔑视的钟会,也是格外的关切那边的战事,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
第四天,食时后,阴平道那边终于传来最新战报——邓士载见江油粮草不够,强行进军涪城,遭到刘武统帅的涪城军民强烈抵抗,损失过百,此后,邓士载焚去左右栈道,阻止蜀军精锐自剑阁回援。直到这时,情况依旧还算可以接受,邓艾似乎打算等待阴平道援军,又或者是筹划竹筏,准备南侵广汉郡。然而,这天的傍晚,蜀郡援军大至。
邓艾做出了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昏聩决定:野战中击溃蜀军主力,力求震慑涪城,迫使涪城降伏。
结果等第二天作战时才发现蜀军人数多达几方几倍,最关键的是,那些士卒并非是残促征集的菜鸟新兵,知道使用弓弩(注3)。
魏兵根本没有机会与敌方近战,大败。
血色金字大旗再度出现,带领骑兵追击,绝望之下,邓士载亲自带领亲兵断后,生死不明。司马望在前天晚上刚刚到达牵弘军营,在得知前方败报后,立即收拢军队。司马望乃是晋公堂兄,众人接受指挥,只是前方溃部以及邓艾节节胜利时向北方求援时进入阴平道的三千援军部队,暂时缺少消息。
坐在卫瓘身旁的刘实暗自叹息,兴势山一役,他一时大意,最终让刘武逃回,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叫刘武的,竟然就是名震陇西,连洛阳都有不少人得知的血屠夫金武。
这头蜀汉恶兽,果然名不虚传,凶悍无比。
卫瓘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茶,啃着煮熟去皮的白梨子,就着一盏油灯看着帛书,强自镇定,就是一页书看了老半天,也没翻下一页。
灯芯草慢慢燃烧,帐中昏黄一片。
一时间,整个军帐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半晌,卫瓘终于开口了:“你马上跟着粮草队一起去阴平道那边好了,那边现在一定一团乱,以你的才干,应该能帮长城都督那边正缺人手。”
大雪,不断的大雪,再下几场的话,不要说那些通过阴平道到达蜀中的部队会挨饿,阴平道上那些滞留的队伍也会挨饿。
必须得有一个精于算筹的给长城都督规划规划后勤,尽量不要饿死人。
这就是卫瓘思索良久的结果,刘实恭声称是。卫瓘也给司马望修书一封推荐刘实书算长才,刘实带着书信慢慢退下。
……
回溯到三日前,南方。
蜀兵们顺着左谵道追赶,师篡自知兵力单薄寡不敌众,无奈缺少引火之物及必要器械,加之时间急迫,无法焚去左谵道,只好先遁回江油戍重整旗鼓。师篡等刚刚组织好溃军带上江油戍贮存各色引火物资准备再度出击焚烧左谵道,力求阻止蜀兵追击时,蜀兵再度出现了。计划宣告失败,师篡又不甘心退出江油戍,于是下令把住明月渡口苦守,等待阴平道援军。蜀军几次攻击,都是失利。张遵和诸葛瞻眼见着子弟兵折损,都有些动摇,诸葛显也偷偷提醒刘武不可再莽撞行事折损这些损失不起的大爷兵。
这反倒激怒了刘武,他亲自带队,乘坐竹筏再度强攻,刘谌慷慨跟随,黄崇治下阆中兵愿随刘武兄弟一起,其余豪门子弟兵们也受到感染,嚷嚷着加入战斗。
眼见群情亢奋,大势如此,张遵和诸葛瞻均默不作声。
战斗非常惨烈,魏方兵少弩少,却有地利之便。竹筏不比楼船艨艟,既行进缓慢又无遮挡。伤势未愈的刘武亲自高举血色大旗更是被魏兵几度攒射,几乎再度中箭,多亏身边亲兵举着木盾拼死保护。
最后,刘武所在竹筏上,个个带伤,刘武也让流矢再度射中,庆幸的是,伤的部位是大腿,而且只有一箭,扎的也不是很深。刘武举起佩刀将箭杆格去,继续屹立不动,身边亲兵也大受鼓舞,怒吼着一个个举起弓弩反击。
数千对数百,占据涪水天险又能怎样?
江油戍本来就是针对北方防御的,南边防守设施非常单薄,魏兵们勉强将几个楼台构建成简单工事,可在面对那些疯了般冲上来的蜀兵,无济于事。
蜀兵在牺牲了几百人,尸体飘满涪水后,终于冲上河滩。
失去天险保护兵力本就不足的魏兵大败,蜀兵乘势收回江油戍。
蜀兵攻下江油戍的那天,就是卫瓘打算登山赏景的同日。漫天大雪,江油戍内,蜀兵们一阵欢腾。
蜀兵以四百一十六人战死的代价攻下江油戍,给这些死难的弟兄陪葬的是三百五十名魏兵,可惜的是那些魏兵的临时主帅师篡,在兵败前,见情况不妙悄悄带领众将及一些出身名门的亲随,自江油戍逃跑了,江油戍各处建筑,也被绝望的魏国官兵点燃,烈火熊熊。
蜀兵们,开始忙着救护伤者,打捞兄弟们的尸身,也忙着灭火。
周大等亲兵在关城墙上看到雪地中一串串踉跄狼狈的脚印顺着江油戍关门蜿蜒北行。于是刘武再度向卫将军诸葛瞻求战,这次,诸葛瞻直接拒绝了:“穷寇末追,我军拿下江油戍,战略目标已经达成,每必要为此再靡费兵力。”
“可是,我们还有不少的姊妹兄弟落在他们手上呢!”刘武抗声道。“将军,他们没多少人的,只要将军您许可,末将愿带五十人继续追击,直至斩杀陇西诸将,救出我方百姓。”
江油城攻陷后,他们连夜审讯那些俘虏,从俘虏口中得知邓艾鉴于粮草运输不上来,又不想落个屠城恶名,便将那些江油百姓全数夹杂到那些充作辎重营的伤兵中负责转运粮草。江油百姓被那些色欲熏心的陇西兵一顿乱杀,基本只剩下女人,那些伤兵们的确可以控制。于是这几天来,这些女人们大部分都被押往阴平道负责解粮。
这就是江油城内只有十多个女人的缘故。
诸葛瞻面部肌肉有些抽动,看的出来,他很不高兴,这小子说这话什么意思?明摆着是在说诸葛月华那事。
诸葛瞻冷笑一声,压低声音淡淡道:“现在修复江油戍提防魏兵再度来袭才是正事。大雪已至,我军何须追击?”
这个滑头将军,刘武只觉得全身乏力,无可奈何,说到底,他官还是太小,不能作主。
身边刚刚被华典包粽子似的裹得密麻麻还要坚持来江油戍观战的霍俊恼了,大声道:“我们将军只是向您借五十个兵,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您不顾您家月华那个小丫头么?”
气氛顷刻间变得冷场,张遵忙出来调解,望着粽子一般的霍俊,骂道:“放肆!你这小子胡说什么?卫将军是什么地位?哪里容的下你一个小小校尉来说教?”
地位,又是地位。
霍俊红着眼铁青着脸,直喘粗气。
是啊,要不是地位,凭什么诸葛瞻一个三十五岁的家伙一仗没打就是卫将军?他霍俊拼死拼活混到现在还是个小小校尉?该死的地位,可恨!
刘武拦到霍俊前面,向诸葛瞻拱手道:“将军,这家伙生性鲁莽口不择言,还望将军看在他这次立下的功劳上姑且饶过他这一回。”
护犊子,谁看不出来刘武是在保护霍俊,诸葛瞻忙说道:“无妨,这次霍兄弟焚去粮草,功劳最大,本将也知道他是一心报国。”
请愿不欢而散,之后一两天,蜀国忙着整理江油戍备战,而魏方,逃离江油戍的同日傍晚,师篡等人在江油戍北,抵达被蜀汉废黜的广武县城(注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