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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谈笑真有点呆了,低头仔细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却有点不敢相信:“不会吧?她、她连高级律师都算不上,就敢……这样?”
宋白道:“有什么不敢的。”说着叹了口气,“她跟我说了,我也批了。不过她说都是客户要求的,我看她自己也留了不少。”
谈笑斜着眼看了看宋白说:“这不是违反所里的规定吗?”
宋白道:“那有什么办法?这种项目本来就是白送钱的,别说查不出事儿,就算查出事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和雇佣我们的人有什么关系!不拿白不拿!再说了,眼下市场竞争这么厉害,你也不是不知道,多少小所起来又倒下,我们能撑成这样,都靠着这些客户呢!”
谈笑点点头:“那就好办了。”
宋白一愣,正好进了停车场:“什么好办了?”
谈笑说:“我正好有个客户,要办一笔费用。因为咱所规矩特别严,所以一直拖着没理他。如果你能通融一下……”谈笑眼睛转了转,嘿嘿一笑,“这可是个大客户哦!”
宋白眯起眼睛,又推了推眼镜,表情千变万化,最后突然伸手弹了一下谈笑的脑壳,哭笑不得的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我说你怎么气成那样!”
谈笑被弹得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又似乎不以为意,打着哈哈说:“怎么啦,她能办出来,我就办不出来,我能不气嘛!竞争也要公平啊!”
宋白悄悄收回手,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却强装不在意的说:“我说的,要不怎么气的脸儿都白了!下车吧,到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谈笑虽然失去了一个银行客户,却有可能拿到国内排名响当当的一个产业实体客户。兴奋劲儿一过,第二天,谈笑就后悔了。那种强烈的罪恶感让她做了一晚上噩梦,甚至梦见自己进了监狱,陆枫去探监!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褚丽丽斗气,动了这个禁区!
这件事一直在谈,对方也知道谈笑做具体业务是一把,但总不甘心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一点吃不上,所以就这么拖着。反正中央也只是说央企应当有风险合规管理,并没有落实到具体的条例,还有等的空间,就看有没有合适又识相的了。
谈笑这个“心理障碍”不是一天两天了,靠着运气和宋白的照顾定下来有数的几个客户,真自己开发的并不多,归根结底就在这个“心”上。
她忘不了妈妈是怎么骂那个人的,也忘不了那个人是怎么描述自己的无奈的,更忘不了自己一直在做的。
“大家都这么做,你不做就是怪物!就没有发展,没有前途!”
谈笑看着手机的电话号,就是按不下回拨。
“谈笑,怎么样?合同能钱么?”下午宋白给谈笑打了个电话,笑呵呵的问。
谈笑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未必能成呢!”
宋白那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来一下。”
谈笑放弃了这个机会,宋白盛怒之下口不择言:“你太幼稚了!有你这么不懂事的么!”
谈笑倒是很平常,以前钱律师也这样说过她,她早就习惯了:“对不起!不过,我可以介绍一个同事去接这个客户。刘总那里我会交代好的。”
这是她的一贯选择,就像在以前的那个所。当她出色的完成任务,处熟了的客户提出某种要求作为合作条件的时候,她就会把钱律师搬出来,老老实实退居助理地位。长袖善舞的钱律师很快就和客户打成一片,而她就是那个继续吭哧吭哧干活的人。
原本以为在宋白这里会有所不同,现在看来在同一片市场是不分中外的。
宋白脸涨的通红,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说:“谈笑,你不是开玩笑吧?这么大的客户,你说让就让了?!你忘了你以前受的苦遭的罪了?你忘了秦律师钱律师是怎么剥削你的?难道你不想拓展自己的业务吗?我以为你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你、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不明白的一个人!”
谈笑有点吃惊的看着宋白,这么重的口气,这种类似的解释,一下子激起谈笑某些不愉快的记忆,硬邦邦的回道:“我就这么不明白!怎么样,受不了?受不了我辞职!”撂下一句狠话,谈笑转身就走。
“站住!”宋白深吸一口气,借着从桌边站起再走到谈笑身后的时间调整了一下情绪,“对不起,我说的有点过了。不过,我希望你能了解,我是一片好意。”顿了顿,宋白继续说,“如果我真是那么势利的人,我会这样说吗?你应该了解,我可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直接把你冷藏起来,不给业务,不给机会,没必要大呼小叫的和你吵架!”
宋白的口气很真诚,谈笑也从方才的情绪中慢慢舒缓出来,眼睛却酸酸的想要掉泪,只是硬撑着低下头。
宋白犹豫了一下,手轻轻的搭在谈笑的肩膀上,开始很轻,一点一点的将掌心贴在肩头,让自己的热量一点点的传给她。
“其实在学校的时候我就知道,在咱们同学当中最有法治精神最尊重法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不管这种尊重的来源是什么,它毕竟铸就了我们今后发展的源头。只是,我没有想到,在这么多难的摔打和磨练中,你竟然还能保持初衷,一点没变!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充满激情,在社会上一步步的实现自己的梦想。但是,你来之后,我才发现,原来我也被同化了。社会是现实的,梦想不可能变成现实,能变得只有我们自己。我……唉!”宋白的口气有些失落。
这种回忆让谈笑想起了大学辩论赛的时候,当他们抽到“法律至上不适应社会发展”的命题时,谈笑和宋白两人一起向主办方抗议命题价值导向错误,并在主办方拒绝修改时候,一起退出了比赛。
谈笑微微偏头,身子略略躲开宋白,看着地面说:“想说我不思进取就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口气却没那么僵硬,多了些怨气。
宋白收回手,脸上倒也平静,看看她说,“我是羡慕你!坐吧,总站着不累么?”
“不累!”谈笑赌气的顶了一句,转身自动自发的从宋白珍藏的酒柜里找出最深处的一罐茶叶,倒进纸杯,冲了一杯茶,坐下。
宋白看谈笑坐到单人的座位上,无奈的笑笑,说:“那么好的茶,就用个纸杯子不糟蹋了?”
谈笑说:“茶禅一味,在心不在物。”
宋白摆摆手:“行行行,我不跟你争。你公公是什么茶协的名誉委员,我讲不过。不过说正经的,你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吗?咱们就老同学的身份说话,不提别的。”
宋白讲的很严肃,谈笑愣了一下。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么?谈笑眼神有些闪烁,当然不甘心!但是,她的煎熬又从何说起呢?那些往事的源头又在哪里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啊!
她只知道不可以,只知道做了会让自己不安、内疚、惭愧、自责;她只知道结果!这么多年来,她根本习惯了不问原因,只求结果的日子。
一次次的放弃带给她的是别人不可思议和鄙夷的目光和议论,她傻、她呆、她没有能力,这些委屈比起午夜的噩梦和内心深处的愧疚还有隐隐的不安都不算什么!打落牙和血吞,她吞掉的牙都可以当米饭了!
谈笑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对着宋白,她说不出来。
宋白说:“如果你这样下去,你想想,等你四五十了,别人都是合伙人,你还在做授薪律师的工作还有意义么?还能争得过那些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么?就算你可以,还有人愿意让你做吗?难道你真想放弃现在的机会,放弃成为一个真正核心合伙人的机会吗?!”
谈笑的眼神更黯了,宋白说的何尝不是她害怕的?在律所工作,不管是中资还是外资,最终的结果就是律师个人的职业发展。授薪律师固然又高薪可以拿,但是却只在办公室里埋头做法律文书,或者去法院递递诉状什么的;而一家律所真正的发展往往取决于少数几个握有资源人脉的核心律师。一个律师为了积累这些资源或人脉有时要用上几十年的时间,怎么可能轻易就放给别人?看看秦律师就知道了。谈笑当然知道,这个客户抓住了,对自己的职业发展将是质的变化!
可是,她更怕自己变成和那个人一样的人!也许有一天会有钱有地位有一切的一切,可是如果是建立在那样的基础上,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立场去恨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怀念母亲?谈笑不敢想没有怀念没有怨恨的日子,这种对立的情绪就像DNA的双螺旋结构绞在一起,构成了她人生之初!
谈笑脑子乱哄哄的,轻轻抿了口茶,控制了一下情绪:工作上的事情和那些烂事扯在一起做什么?!
“是,”她开口道,“你说的对。这两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前两天有猎头找我去公司,我也正在考虑。我这个性子,可能并不适合所里。”其实,谈笑也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完了她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是不敢伸手。
宋白道:“或者也未必。去公司是对你能力的浪费,我倒是觉得你更适合去法院。”宋白不愧是宋白,并没有坚持让谈笑在所里发展。而且这种有建设性的充满共鸣的思路,让谈笑放松下来。抬头看他笑道:“都多大了,还去法院?”
宋白认真的说:“年龄未必是问题,学历可能有点困难。现在不是每年都在招考公务员呢吗?你要是真有心,不妨试试。但是你要考虑清楚,法院挣得可不多。”
谈笑似乎有些动心,道:“能挣多少?”
宋白道:“我一个基层法院的朋友,还是城区里的,他说一年满打满算都加起来也不过五万。”
谈笑说:“有点少。”脸上已经充满了笑意。
宋白道:“其实,我还是觉得你在所里是最有前途的。况且说句你不爱听的,即使是在法院,也有不得不低头的地方。你都在外面这么多年了,你说现在哪里还有你我想象的那种净土呢?法律至上,不过是学者的乌托邦罢了,老百姓听了都要笑话的。”
谈笑沉默了一下才说:“我也不是要什么法律至上,就是接受不了那些事。其实法院也未必适合我,中国的法院和我们接受的教育中描述的法院差的太远了。我知道,不论是在所里,还是在机关、公司,这些问题是永远不能回避的。所里有行贿,法院有索贿,鸡生蛋蛋生鸡,早就说不清谁是原因谁是结果。问题始终是存在的,关键——是在我自己身上。”
宋白看谈笑明白的很,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样吧,你这个客户我来接。大客户嘛,我出面也合适。况且我都报到总部那边了。就你来之前,我接到Peter的邮件,他说要专门为这事来一趟中国。他们很重视。本来,我还想那这事给你表表功呢,现在看来,我只好沾便宜了。”
谈笑道:“难怪你刚才生那么大气,原来是下嘴太早烫着了,活该!行,这事就便宜你了。有什么具体事务还是交给我吧,我跟他们熟,他们也能接受我的风格,合作会比较顺利。不管你们背后做了些什么,面上总得好看些。”顿了一下说,“你不会不让我做授薪律师把?”
宋白道:“当初你和我谈的时候可是意气风发的非提成律师不做呢!快吓死小生了!”
谈笑看宋白做出的鬼脸,跟着大笑起来。
宋白亦笑着送谈笑出去,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说:“其实我觉得你到没必要走了。咱们所发展那么快,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