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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颤,意识到了他为什么这么为难:“你……要那块琉璃?”
“是。薛相的瘟疫与旁人还有所不同,他起码是被十人以上给传染了,那些毒素错综复杂的交集在一起,因此,若想医治,首先要先驱毒。而当今天下,没有比胡家的那块琉璃更好的驱毒之物了。所以……”孙大夫说到这里,停下了。
我凝望着黄沙地面,久久不语。
那块琉璃再怎么名贵,我也不会不舍得的,只不过……那是娘亲临终前留给我遗物,意义就变得深重了。
也许是经商久了,在这个事件上我的反应自然而然的变成了——用娘亲的遗物为薛采治病,是值,还是不值?
我在考虑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后,深吸口气,打开车门,再次走到了馆门前。
“薛采,我有一块琉璃,有三成的把握可以救你。但是……我是个商人,要我付出一些东西,就得用同等的东西来换。”
薛采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激动:“琉璃?你要用什么换?”
面对生死,即便如他,也果然是在意的吧。
薛采,你自从知道医治无望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六疾馆内,但我知道,你是不甘心真的就这样死的。如今我将机会给了你,如果你真是我所爱慕的那个男人,就给我抓住它!给我活下来!
“那块琉璃没有价格,除了因为它可解百毒之外,更因为它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母亲亲手将它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这些年来,日日夜夜,即使是洗澡,我也没有摘下过它,你可知……是为什么?”
薛采沉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我也不需要他真的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因为,它在代替我娘陪我,并且,没有意外的话,它应该一直这样陪我到老。”
薛采继续沉默。
“你现在快死了,需要这块琉璃当药引救命。我也不是不肯。但,你要给予我同等的东西换它。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说的很含蓄,但我知道薛采是一定能听懂的。
琉璃要日日夜夜的陪我。而今,我给了他,那么就要换他来日日夜夜的陪我。
——我所摆出的,就是这个条件。
但薛采长时间的沉默,却让我受尽煎熬。为什么?为什么还不答应?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你的,你早该知道的。别用对别的女人的那套对我,说什么你其实喜欢的一直是前朝的曦禾夫人,要比她更美才能嫁给你,这套对我不管用!我胡倩娘是什么样的人物,又岂是区区一个曦禾夫人可以比拟的?
娶到我这样的妻子意味着什么,世人皆知。聪慧如你,更不会不晓。但你却一直犹豫、犹豫、犹豫,为什么?
我……等了你六年。
薛采,虽然从没正式说起,但是,我真真正正的等了你整整六年。从十五岁,等到了二十一岁啊。
“薛相不同意?”最终还是我按捺不住,出声催促。
门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的心一紧,接着便听薛采道:“胡姑娘的好意薛采心领了,但是不用了,姑娘还是回去吧。”
周围有数十双眼睛正在看我,我一下子就急了:“薛采?难道我胡倩娘配不上你么?”
薛采答了我四个字:“齐大非偶。”
我的心,哗啦啦就那样碎了一地。
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是不知道的——薛采若肯娶我,早就娶了。但却一直自欺欺人的对自己说因为他年纪太小,怎么也要弱冠之后才能提亲,就这样一年年的骗了下来……骗到今天,自食恶果。
被他公然当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传扬出去,天下人该如何笑我?
胡家的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只想要一个薛采,而她偏偏就得不到一个薛采……
太屈辱了……
太屈辱了……
太屈辱了!
巨大的屈辱感席卷而来,我气的浑身发抖,却仍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薛采,作为我的夫婿,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到这块琉璃。而我胡倩娘也不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人,你日后遇到喜欢的人,娶她为妾也不是不行,你何苦非要在这种关头拒绝我?”
身旁的孙大夫也跟着帮腔:“是啊,薛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薛相请三思!”
“薛相请三思……”
一转眼间,周围的人全都跪了下去,齐声哀求那个人不要放弃。
但被哀求的对象却依旧不为所动,声音淡然,宛如我初见他时的样子,“生死有命。我一生最恨就是被逼选择。胡小姐,带着你的琉璃回去吧。”
他、他、他竟然这样说话!我气极而笑,颤抖的直起腰:“那么薛相就休怪我吝啬,不肯以琉璃救你。”
他凉凉的回我两个字:“不用。”
我一脚踢在了门板上,破口大骂:“那你就去死吧!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宁可死也不肯娶我,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你快死吧!你死以后我就可以嫁人了,就不用再想着也许有一天你记起了我给你抛的绣球,会来宜国提亲娶我。我告诉你,我一定会嫁个比你还好千倍、万倍的人,你有什么了不起!”骂到最后,变成了哭泣。
薛采在门的那一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保重。”
我扯下脖子上的琉璃,狠狠的掷在地上,哐啷一声,琉璃撞到石阶,砸个粉碎。我犹嫌不够解气,还用脚拼命的踩,直到踩得混进了泥土里收也收不回来时,才转身离开。
“你,你,还有你们,都跟我回去!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人家一心求死,那就祝他早登极乐!”说罢,我砰的关上车门,就那样愤愤地坐着马车又回去了。
砸碎了琉璃,也没换回一个丈夫。
这笔买卖,我输得一塌糊涂。
只是当时,心中还是残留着最后一丝希望——总觉得薛采那样的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的。
谁知道,我刚回到家的第三天,就传来了他逝世的噩耗。
我当场两眼一黑,就此昏迷,不醒人事。
薛采……
薛采……
薛采……
你可是恨我当日宁可把琉璃砸碎也不肯施舍救你,所以自那之后夜夜来梦,让我内疚,让我悔恨,让我形销骨立,逐渐衰老?
我……我……我……
我捂住自己的眼睛,就那样哭在人前,哭的毫无形象。
五 子可归
女子和男子听完我的描述后,脸上的表情都很奇怪,尤其是女子,眼中泪光闪烁,竟似也要哭了。
男子轻拍着她的肩膀,试图安抚,而她终究是没有忍住,两行清泪沿着光洁的脸颊滑落下来,滴到了我们交握着的双手上,滚烫滚烫。
我哽咽道:“我是不是做错了?夫人,你告诉我,我当年,是不是错了?”
女子只是望着我哭,不说话,看起来比我还要悲伤。
我这才想起她的身份,不由得问道:“对了,我看见你们来拜祭薛采,你们莫非是他的……?”后面的词我无法形容。亲人?世人皆知薛采全家被抄,唯一幸免的姑姑也最后病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可以说是孤家寡人一个。朋友?以薛采的性格,真的会有朋友么?
那么,他们究竟是谁呢?为什么竟会为薛采的事情如此伤感?
男子递了块手帕给女子,女子伸手接过,默默地拭去了眼泪,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在我身上,眼神很柔软,但让人看着心酸。
“我们年轻的时候……都会做错事情的……不是吗?”她握着我的手,从她手上源源不断的传来温暖的感觉,让我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如果,你为此耿耿于怀,不能原谅自己,所以久疾缠身,不得解脱的话,没有必要。因为,薛采根本不恨你。”
“你怎么知道他不恨我?”
“因为他对你有愧。”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愧?”
女子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笑了:“我了解他。虽然他表面上看来非常冷漠,性格也不好,但其实,内心很善良。你喜欢他,是他的造化,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感激你的。毕竟,有人喜欢,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情。而你为他,耽误了那么多年,他知道了,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恨你?”
“可是……我没有救他……我可以救他的……”
“你自己也说了,当时的希望只有三成不是么?也许你用了琉璃,但薛采也没能活下来,那样的话,你岂非会更难过?”
我呆了一下。
“我如果是薛采,我肯定是这么想的——那块琉璃对胡姑娘来说这么重要,君子不夺人所爱,我不能要。而且,她那么喜欢我,如果她最后还是救不好我,肯定会更加伤心,她已经为我耽误了六年,我怎么能再耽误下去呢?所以,不如让她恨我,让她对我快点死心,这样以后她再想起我时,就可以解脱,而不是留恋……”女子说到这里,目光里流露出璀璨的光,令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的美丽了,“薛采希望胡姑娘快乐都来不及,怎么会怨恨你,去梦里报复你呢?所以,我觉得如果胡姑娘真的喜欢他,就应该好好的,哪怕是为了他而好好的继续活下去。因为,活着,其实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
我再次流下泪来,但这一次,不为痛苦,而为感激。
佛祖拈花,迦叶微笑。
是不是指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灵犀顿悟?
诚然,如这女子所言,活着,其实是多么多么难得的一件事情啊……
六 长相随
桥修好后,我当夜就下了山,从此再也没有见过那两人。
我最终还是没有问他们是谁。
缘聚缘散,这等贵人,相识是幸,但相守可能就是劫了。
当作彼此命中的匆匆过客,最是恰当。
说来也奇怪,自那天后我晚上就能睡着了。薛采没有再入我的梦。而我第二年的十二月初一,也没有再去璧国。
再过一年,我便嫁了。嫁的是四婶口中厚道老实的孙公子。洞房花烛夜,他掀开我的盖头,我们彼此一个照面后才发觉,原来当年,他是我带去寒渠的十六位名医中的一位。
他亲眼见到了我最尴尬的样子,他知道那个蛮横无理宁可砸碎琉璃也不拿出来救人的富家千金就是我,却依旧肯娶我。
缘分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四婶说的对,男人啊,有多能干,有多本事,其实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对我好。
找个对我好的丈夫,才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
只是午夜梦回,偶尔想起,还是忍不住会想——若我当年放下私念救了薛采,若现在薛采还活着,他会做些什么呢?
必定,又能给这个世界增添更多精彩、更多故事、也更多传奇吧?
又是一年冬至,白雪如烟,晶莹剔透,宛如琉璃。
好一场琉璃大雪。
好一个瑞雪丰年。
end
《祸国》番外之 【阶前苔】
阶前苔
——薛茗番外
一
我在灯下绣着佛经的时候,远远地传来了钟声。
于是本该没入布帛的针尖,一滑,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刺进了我的食指指尖。
我没有挣扎,只是愣愣地看着血从针孔里冒出来,凝结成珠,再缓缓滴落,将原本明黄色的布帛染红了一点。
佛经见血,乃大不敬。
这卷经帛我绣了整整两年,眼看就要完成,却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