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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和薛家翻脸,尤其是曦禾大闹景阳殿那次,他还全力维护了皇后,谁料转眼间罢黜皇后擒拿国舅逼将谋反砍其头颅,雷厉风行的两个月时间,就把四大世家之一的薛家给连根拔掉了;他看似恩宠曦禾,但为达目的不惜让她以身试毒一病数月,至于那个所谓的流掉的孩子是不是真的就不清楚了,这宫里头的有些事,少知道一件都是福;还有他突然纳姜沉鱼为妃,怎么看都像是故意要抢淇奥侯的妻子,真是捉摸不透的一个人啊。在这位新帝手下当差,需万分小心才是,否则一个不留神没准就得罪了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这边还在心有余悸,那边昭尹轻抚眉心,若有所思道:“田九,薛采到侯府后,情况如何?“
田九答道:“侯爷去哪都带着他,差遣使唤,一如其他下人,并无特殊之处。“
“可有教他读书习武?”
田九想了想,“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小人以为,跟在淇奥侯身边,看他为人处世,便已是最好的师表。”
昭尹沉默了,伸出两根手指,轻轻的点拍着桌面,一下一下,不急不缓。屋里的其他两人,田九跪着,罗横弯腰站着,都不敢出声。
如此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昭尹终于停下敲桌的手,开口道:“依你们看,淇奥的用意何在?是泯却恩仇将他栽培成材,还是就此埋没,让他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
田九想了很久,答道:“如果是小人,必定是不放心身边留这么一只幼虎的,绝对要将之扼杀在摇篮中,以防将来万一。”
“哦?”
“但是,淇奥侯不是小人,所以,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哦?”
“臣听闻训兽者皆要从幼兽开始,喂其食,练其功,增其技而收其心。其中又以收心最为艰难。但是一旦成功,小兽长成大兽后,便会对训兽师忠心不二、言听计从。”田七说到这里,笑了笑,“在小人看来,淇奥侯无疑是此中高手,他有门客三千,各个对他死心塌地。所以这区区小薛采,到他手里,也不过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昭尹的眼睛眯了起来,罗横察言观色,连忙补充道:“不过无论结局如何,都不会改变一个事实——薛也好,姬也罢,只有皇上愿意让他们风光时,他们才能够风光,皇上不高兴,大厦覆倒,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罢了。”
昭尹哼了一声,却有了点笑意:“就属你嘴最甜。”停一停,又道,“不过,如果是朕,朕也是要扶植的。”
罗横立刻露出一幅很好奇的模样。昭尹果然解释道:“因为海纳百川,有容为大。淇奥生性温绵,敏于事而慎于言,用宁静致远、淡泊明志来形容也不为过。可谓是跟朕迥乎不同,但惟独一点相像,那就是——自信。”
说到这里,豪情顿起,昭尹负手走到窗前,凝望着空中的圆月道:“朕既然能留下他,就有将他牢牢掌控于股掌之间的自信。若连这点自信都没有,就愧当一国之主,璧国之君!”
窗外清风拂动,花枝轻摇间,一人转出灌丛,遥遥望来。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昭尹一怔,而那人已屈膝跪下,恭声道:“沉鱼参见陛下,有事相求,但请传见。”
水银一样的淡淡月色,披笼在她身上,令她周身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流动着不属于尘世般的玉洁冰清。而在那无限绮丽的光晕中,身穿蓝纱的少女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就像清澈的水晶,水晶之下,依稀有花朵在悄然绽放。
朦胧而深邃。
昭尹望着她,许久,勾起唇角微微一笑,喊了她:“淑妃。”
这个称呼,是一种权利的宣誓。
姜沉鱼几乎可以感觉到,那迎面扑来的威慑气息。多么奇怪,明明是丈夫称呼妻子的词语,却因为身份的缘故,竟可以丝毫感觉不到旖旎,只剩下冰冷的阶层划分。
她叩首,然后穿过侍卫们惊奇的目光,一步步,走进暖阁。
四月的夜,最是舒适。暖阁两壁的窗户全都大开着,丝丝凉风吹进来,吹拂着重重纱帘层层拂动。比之正殿和书房,这里给人的感觉少了三分庄严,多了七分旖旎。
昭尹含笑而立,视线在她的耳珠上停驻了一下,称赞道:“淑妃的妆很别致。”
姜沉鱼嫣然一笑,再次叩拜于地,将一卷捆的很仔细的卷轴呈过头顶。
“这是什么?”
“自荐书。”
昭尹好奇的扬了扬眉,一旁罗横正要接过,他摆摆手,亲自接了过去,打开绳结,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手写的工工整整的魏碑楷书,笔力苍劲,气象浑穆,精神飞动,结构天成。真是未阅其文,便已先醉了。
“好字,这是谁的自荐书?”滚至最左侧,看见最后的署名,微微一惊,“你的?”
“是。”
一阵风来,“长相守”摇摇荡荡。
昭尹眼底泛起几丝异色,将卷轴看也不看就搁在一边,缓缓道:“你想要什么?”
“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姜沉鱼抬头,直视着他,一字一字道:“一个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位置的机会。”
昭尹的眉毛颇具深意的挑起,拖长了语音哦了一声,仍是不动声色。姜沉鱼知道,这位刚愎多疑的帝王正在估量自己,此时此刻,若有一句话说错,她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但是——
就算没有说错话,我现在又何尝有机会?
一念至此,她将心一沉,豁出去了,置至死地而后生,今夜,若不能生,便死罢。
“皇上,你可是明君?”
这一句话问出来,昭尹和罗横齐齐变色。空气中某种凝重的威严一下子压了下来,如弦上箭、鞘内刀,一触即发。
昭尹注视着跪在地上的姜沉鱼,忽然间,笑了三声。
他笑第一声时,箭收刀回;第二声,力缓压消;第三声,风融月朗。三笑之后,世界恢复原样。
他靠在几上,懒洋洋的将飘到胸前的冠穗甩回肩后,微微笑道:“朕是否明君,依卿之见呢?”
“臣妾认为,皇上是明君。”
“哦,从何而知?”
“前国舅专横跋扈,鱼肉百姓,多少人敢怒而不敢言,皇上摘了他的乌纱砍了他的脑袋,为民除害,万民称快,此是谓贤明之举;薛怀持功自傲,以下犯上,最后还叛国谋反,皇上御驾亲征,将其诛杀,百万党羽,一举歼灭,此是谓振威之举;皇上用人唯才,不较出身,封潘方为将,此是谓恩沛之举。并且,皇上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日理万机,轻谣赋、劝农桑,令璧国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当然是明君。”
昭尹眉毛一挑,眼底笑意更浓:“哦,原来在淑妃眼中,朕是个这么好的皇帝啊。”
“所以,臣妾才会斗胆来此,提出妄求。”
“朕若是不听,是不是就失了这个明字呢?”
姜沉鱼咬着颤抖的唇,秋瞳将泣欲泣,顿时令人意识到跪在地上的,不过是个楚楚可怜的女子,而且,只有十五岁。昭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淡淡道:“为了保住这个明字,朕还是听听吧。说吧。”
姜沉鱼在地上磕了两个头,这才继续说道:“臣妾下面要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许幼稚可笑,也许狂妄大胆,也许会触犯龙威,但,都是心里真正的想法。”
昭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首先,蒙皇上垂青,封为淑妃,外人看来,或多风光,于臣妾而言,却是苦不堪言……”
罗横听到这里,顿时瞪大了眼睛,心想这个右相家的三小姐,还真是敢讲啊,这种话都敢说!
“家中父兄担忧,一入深宫似海,顽愚如臣妾者,怕是祸不是福;宫中姐姐羞恼,昔日骨肉至亲的妹妹,而今成了争风吃醋的敌僚;臣妾自己,亦是茫然无依。宫中美人众多,论才,姬贵嫔惊才绝艳;论貌,曦禾夫人丽绝人寰。而臣妾性格不够温婉,处事又不够体贴,想来想去,只有一项长处。”
“哦?”
姜沉鱼抬起头,非常专注的凝视着昭尹,那清冽的目光仿佛想一直钻入他的心中去,“那便是——谋。”
阁内三人,靠着的昭尹,弯着的罗横,以及潜着的田九,闻得此言俱是一震。
偏生,她空灵的声音,依旧如风中的箫声,字字悠远,句句清晰,“所以,臣妾前来自荐,愿倾绵薄之智,以全帝王之谋。”
又一阵风来,吹得桌上的卷轴骨碌碌的滚开,里面的内容便那样图呈毕现,明明是娇媚的女子口吻,却诉说着最最惊世骇俗的志愿,再用刲犀兕、搏龙蛇般的峻厚字体一一道出——
“夫何一丽人兮,裙逶迤以云绕。颜素皎而形悴兮,衣飘飘而步摇。言卿日没而月起兮,行静默而寡笑。展才容而无可艳兮,心有伤而如刀。”
问名谁家女,原为羿帝妻。
偷得不死草,恩怜两相弃。
天寒月宫冷,云出桂树奇。
世道卿情薄,谁解凌云志。
后羿真英雄,群姝心欢喜。
未闻芳笺诺,久传磐石移。
可怜芙蓉面,霜华染青丝。
众妃笑方好,稚女何所依?
君主重恩爱,余心慕天机。
寻欢双结发,哪得方寸地。
劳燕有纷飞,鸳鸯无不死,
愿作千媚莲,长伴帝王棋。”
谋之道,在乎智,争其抗,成其局。分制谋、识谋、破谋、反谋四项,后三样以制为基,讲究的就是一个攻心为上。
因此,姜沉鱼这一步走的看似危险,其实却是算准了有惊无险。当晚,她在沐浴更衣后,散着发躺在长椅上凝望着窗外依旧皓洁的月亮时,心境已变得与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是等待,是隐忍,是绸缪,是畏惧;而今往后,则是更长时间的等待,更大限度的隐忍,更不动声色的绸缪,却勿需再畏惧些什么。
破釜沉舟,哀兵必胜,当一个人把什么都豁出去了时,就再也没有可以令她惧怕的东西了。因为,反正不会比现在更坏,所以要期待明天会更好。
她忽然开口:“怀瑾,姐姐说,皇上和曦禾之间,有一样共同点,是别人都没有的,也因此形成了曦禾独一无二的地位,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
怀瑾慎重的想了半天,最后摇头。
“我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然后我又想,那么,我和皇上之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和曦禾之间,又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呢?当我换了个方式再思考时,答案就浮出水面了。”姜沉鱼对着月色淡淡一笑,“那就是——身世。”
“身世?”
“我们都知道,皇上是不受宠的宫女所生,一直到十岁以前,都过着无人理会的生活,十岁以后,他开始学认字晓政见知谋略通帝术,其中艰辛,冷暖自知。曦禾也一样,父亲是个酒鬼,母亲又懦弱,我听说她五岁的时候就光着脚在天墨斋前卖花,一直卖到十四岁。他们两个的童年都过的太苦,所以皇上对曦禾,就难免有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也因此,他会尽自己最大权力的去成全曦禾。因为,他自己的棱角已经被磨平了、绞尽了,而曦禾,仍然尖锐。”这就是她为什么今夜会用这样的方式走到他面前,去扮演那样一个角色的前提——昭尹,喜欢,甚至说是病态般的欣赏并成全着有个性的人。
比如跋扈妖娆的曦禾,比如唯我怪僻的姬忽。
还有……三年前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