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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起来,冒出浓浓白气,水流急速旋转,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寒潭中心,深不见底,六龙更不迟疑,一头扎入漩涡之中,消失不见。
弹指光景,水面破裂,六颗巨大的龙头重又探出碧波,眼前景物流变,已不在崦嵫山下,只见寒潭之畔,一株巨大的扶疏碧树上通于天,下彻于地,枝叶舒展,辽阔无边,此乃汤谷扶桑,东君日常居处。无数金灿灿的太阳乌在碧树树冠间盘绕飞转,哑哑连声,见金车到来,群乌纷纷飞下,托起金车,飞向树顶。扶桑树下,树根连绵,形成无数洞窟,曲折相通,洞中风声呼轰,不时冒出条条火舌,六头火龙长躯蜿蜒,钻入树窟。
群乌将金车托在树顶枝叶浓密处,轻轻放下,又有千万太阳乌飞拢来,如穹庐帐幕,将金车团团遮住,东君在车中往后躺去,自有太阳乌飞来托在头颈、手肘、肩背之下,铺成一张软床,东君舒了一口气,正欲闭目睡去,蓦地里天地微荡,六种振动,天际潮音隐隐,如诵如歌,世间草木无不西向。
西方以西,混沌之中,两名道人手结法印,相对枯坐,忽地微微一笑,同时睁开眼来,无边漆黑虚空于一刹那间大放光明,无量地火水风如从梦中醒来,荡出道道涟漪,层层扩散开去,直入无穷混沌深处,群山叠嶂,点点生出,烟波浩渺,白莲摇曳,次第开放;宝光辉映,绿树婆娑,飒然起伏。一名道人伸出手臂,探入身前池中,轻轻摘下一朵莲花,拈在手中;另一名道人抬手折下垂在眼前的一根树枝,轻轻一摆,两人相视一笑,复又结印垂眉,趺坐入定。
笙箫声曼,天女清歌,帝俊、天后笑眼盈盈,各从面前水精盘中捻起一颗冰魄朱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但觉一条冰线,透入咽喉,一时间遍体清凉,全身八万四千毛孔无不舒畅。帝俊摇头晃脑,闭眼回味这世间妙味,忽然间振动传来,无量光明透上重重天阙,两人同时轻轻“啊”了一声,脸色灰败,转头对视,心中都想:想我夫妇二人,生于混沌之中,号令亿万妖族,高居天位千万年,受亿万苍生愿力供奉,无一日不下苦功锤炼精神元气,法力神通虽也堪称广大无边,奈何距那破碎虚空的最后一着,却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怎么也勘之不破,迈之不过。岂料今日世上又有人成就那无极大道,证得虚空自在,方有这种种异象,遍彻无尽虚空世界。口中朱果犹在,却再也无复方才甘美清凉滋味,唯余无比苦涩自舌尖心底层层涌上,无穷无尽。
慈航道人方在静坐养神,身周璎珞金灯升起,绵绵不绝,陡然间心头一跳,大禹当日自戕景象突又浮出眼前,慈航道人一惊非小,璎珞金灯纷纷坠落,化作青烟,空中光明恰于此时如潮涌来,透入潮音洞里,慈航道人被这光明一照,神念复定,站起身来,走出洞外,抬头观看,但见西方天际数百道白虹通连南北,横贯虚空,照耀八荒六合,宇宙乾坤,心中赞叹惊佩不已。
罡风烈烈,极光绚烂,元始衣纹分毫不动,负手独立坐忘峰头,看那无量光明渐渐消隐,终于归于沉寂,天际一片黑暗,元始若有所思,低着头一步一步,慢慢走下山峰。
第十八章 何物飞头明月下
却说汤既克夏命,四方已定,复归于亳,诸侯见汤势大,都来亳邑朝贺,拥汤即天子之位,汤乃备牺牲,祭上苍,作诰诞告九州:“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荼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乃以商水为名,国号曰商,定都亳邑,汤王用政宽仁,百姓自禹王逝后,二十年喧嚣离乱,又逢后羿暴政,不得安稳,此时终于过上了太平日子,作歌讴曰:“浚哲维商,长发其祥。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外大国是疆,幅陨既长。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武王载旆,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则莫我敢曷。苞有三蘖,莫遂莫达。九有有截,韦顾既伐,昆吾夏桀。”
仁王在位,四海清宁,只有一事稀奇,桥山乃轩辕黄帝衣冠之冢,五帝以降,天下人民皆视为圣地,自后羿继位以来,邻近居民常见有白光出没帝陵之间;中夜月圆之际,又常见有紫气星光,升腾于帝陵之上;风雨如晦之时,陵中隐隐又有鬼呼神号,种种异像,匹夫匹妇皆以为黄帝显圣来往,互相传告,因此万民汇聚,络绎不绝,香火祷祝盛况空前。
不少进香百姓因路途遥远,来往不便,晚来每每在轩辕坟附近露天歇宿,不料最近七八天以来,常有进香百姓在夜间离奇死亡,死者全身精血皆被吸干,只剩下一副皮囊裹着枯骨,异常可怖,一夜间总有数十人死去,为此百姓大是恐慌,来轩辕坟祷祝的人群一下稀疏了很多。
今夜正当十五,一轮金黄的圆月高挂中天,照的远近如白昼一般,轩辕坟中,冰冷的月光从墓顶的一个圆形孔洞泻在墓心祭坛之上,如有实质,形成一根巨大的金黄色圆柱,将祭坛之上的一头白狐全身罩住,丝丝缕缕的紫气金线从轩辕坟外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流入虚悬在白狐头顶七尺之处的一柄黑色铁剑中。这柄铁剑长约四尺,形制极为古朴,剑身阔大,握柄狭长,初看之时但觉剑身乌沉沉的并无光华,若细细观瞧,便可见剑身中似有无数金星浮凸隐现,更有一点紫光在剑身中缓缓上下游走,每走一分,紫光便仿佛更明亮了一分,剑尖处射出一道细细的七彩光芒。白狐人立剑下,前爪悬空,张口向着天心明月,作势一吞一吐,那道彩光合着金黄色的月华,如水流一般在白狐口中卷进卷出,渐渐凝成一颗金银光丸,光晕流动,滴溜溜旋转不已。
一头玄色小狐静静地伏在祭坛边的角落里,专心地看着白狐缓缓吞吐月光剑气。
良久,那白狐张口一吸,将金银光丸吞入腹中,“锵”的一声清响,那柄铁剑也落将下来,白狐一把捞住,口吐人言:“小玄,你在这里守着轩辕剑,我去外面看一看,到底是什么人在此作恶伤人,惊散四方进香百姓,坏我大事。”那玄色小狐脆生生应了一声,跳上祭坛,接过轩辕剑,压在身下。白狐扭腰一纵,已跳出墓顶圆孔,稳稳落在墓旁的一株数十丈高的古柏上,它动作轻捷异常,古柏枝叶丝毫不见晃动。白狐抬起前爪,舌底低低吐出几个古怪音节,一抹淡淡烟雾涌过,已失去白狐身影,唯余古柏萧然,在月光下向着青天展开苍劲的枝干。
亥时已过,四下里静悄悄的,轩辕坟南十余里的一处峡谷之中,数堆篝火已经燃尽,余烬兀自发出幽幽的红光,篝火之旁,百余顶帐幕连在一处,帐幕之下,千余百姓打熬不住,昏昏入睡,帐边又有数十名强壮汉子,手持长剑,来回巡逻,因离奇伤人事件不过是近几日的事情,原来聚集在轩辕坟附近的数万百姓闻风早已四散归家,但远道进香者不知消息,尚有不绝赶来的,一时回不去,无奈之下,便商定将帐幕连接一处,安排强壮汉子值夜巡视,希冀防止妖物作祟。
忽地里一阵阴风吹过,将篝火灰烬尽数吹散,团团打着旋儿,呜呜有声,数十名值夜汉子齐齐打了一个寒噤,心中一惊:莫不是那话儿来了?都将手紧紧握住剑柄,紧张地看着阴风吹来的方向。
月色明朗,众人看的真切,远方山峦间不知何时已多了一大团黑影,如活物一般向众人所在峡谷飞速移动,漫漫黑影间血光若隐若现,值夜汉子大惊,正待叫醒帐下熟睡的众人,那黑影中忽地发出一连串桀桀狞笑,如枭箍蓿龈吆龅停潭ισ蝗攵鹤幽灾形说囊幌欤砣碓蔚梗种谐そ7追茁涞兀o琅声响作一片,帐下百姓兀自昏睡,竟无一人惊醒。
那黑影狞笑不停,须臾已来到峡谷上空,垂下一道漏斗般的黑气,探入人群之中,一涨一缩间,道道血光从众人口中升起,源源不绝吸入黑影之中,那黑色越发深了,墨也似的浓稠漆黑,如有实质,黑影中血光鼓动,啧啧有声,似是觉得美味非常。
蓦地里两道碧绿色的光柱急射而来,狠狠投入黑影之中,黑影发出一声高亢的怪叫,几乎落到地上,连忙重新飞到高处,向东南方迅速逸去,只见那一大团黑影在移动中越来越是稀薄,月光下依稀现出一颗头颅模样,那头颅须发蓬然,拖着一条细细长长的青灰色影子,逶迤东去,浓稠的鲜血一路飞洒,浓重的血腥味在风中远远传出。
虚空微一荡漾,白狐在古松间现出身形,低低冷笑:“我道是何方魔物,原来是个不成气候的左道之士,也敢在此行凶。”身子一扭,那白狐已出现在峡谷中,抬起前爪,在一方巨石上写了一行字,随即轻轻一纵,无声无息返回轩辕坟里。
月将西沉,像一个巨大的圆盘,低垂在西北方黑黢黢的群山之间,黑色的云雾已完全散去,那头颅完全显露出来,嗬嗬急喘,飞行速度越来越慢,离地越来越低,晃晃荡荡,摇摇欲坠,挣扎前移,丛丛乱石间的一具无头躯体终于出现在眼前,那头颅尖叫数声,一头扎下,却偏了方向,从肩头骨碌碌滑落,那无头躯体慌乱地探出双臂,捉住头颅,安在自己腔子里。
“呵——”头颅接上,那人一口气长长吐出,全身不受控制的急剧颤抖,良久,方才渐渐平复,颤巍巍站起身来,西垂的月辉斜斜投在他脸上,虽然满面汗珠,须发凌乱,狼狈之极,仍然流露出几分道骨仙风的意味,只是在那浓密的白眉之下,透出的却是两道暗红色的光芒,一下让这名黑衣老人显得阴森而邪异起来。
老人急促呼吸,手抚胸口,跌跌撞撞走出乱石丛,行了二三里,山崖边流水潺潺,松竹掩映,现出数间精舍,老人走到精舍跟前,推门而入,直入后院,只见院角盘着一条水桶般粗细的青鳞巨蟒,顶上生出一只血红肉角,眼放金光,正自昂首对着天边落月,口吐如血红信,嘶嘶作响。
老人跨步入院,那巨蟒一惊,回过头来,见是老人,立时低下头颅,放平身子,似乎对那老人非常畏惧。老人走近前去,那巨蟒越加顺服,缩回蛇信,磨盘大的三角头颅趴在地上,不敢稍有动作。老人微微弯腰,伸手轻轻抚摸那巨蟒头颅,喃喃呼唤:“小宝!小宝!”忽地脸色一变,举起手来,“哧”的一声,五指如穿腐木,深深插入巨蟒厚达半尺、坚如金钢的颅骨,那巨蟒痛的全身鳞甲开张,竟仍是不敢稍作挣扎,老人嗬嗬低笑,从蟒头中掏出一颗大如鸡卵、微微透明的青色珠子,连血带肉塞入自己口中,仰首吞下,又低头张口咬住巨蟒头顶那支血红的肉角,啜唇吮吸,巨蟒粗长身躯软软趴伏地上,眨眼间枯萎下去,只剩下一堆鳞甲与白骨。
老人吃完蟒珠蟒血,原本苍白的脸色稍稍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