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小茉没想过他还会开锁,这种伎俩不是传说中的小偷才擅长的吗?秦朗解释说他最铁的哥们家就是专门修锁配钥匙的,常看哥们鼓捣锁,所以他学到了一点皮毛。
事实证明,秦朗的技术绝非皮毛,小茉大概发了两三分钟的愣,他就用一根铁丝鼓捣开了大门。
大门悄无声息地开启了,迎面扑来一阵劣质白酒的气息,阴森的寒气直逼面门,这气味就像疯老头身上的汗馊味和呕吐物以及究竟味混合在一起,难道他真的在里面?小茉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腐朽变形的木地板被小茉踩了一脚,咯吱作响,真不是个好兆头,她的脸变得惨白。幸好秦朗很及时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要不她肯定要逃跑的,他坚定的眼神让她的脸蹭地红了,心也扑腾得更厉害。
总站在外面也不好,虽然这里是城郊,虽然现在是晚上,但路边难免会有人经过,万一被人看到她跟秦朗这么晚还在外面,肯定要闹误会的。手被他牵着,更没有退出的理由了,小茉索性一咬牙,跟着他进了大门。
秦朗把门关好,然后打开一把聚光手电,积满灰尘的墨绿色的天鹅绒落地窗帘,胡桃木的深色地板,还有变了颜色的碎花墙纸和墙角堆积如山的空酒瓶,她不安地站在客厅里,恍如置身于那个难以摆脱的噩梦,踌躇不前。
一扇通往不知道什么房间的门忽然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所有的窗户都是关着的,可那扇门自己打开了。她吓得差点要往秦朗的怀里钻了,就在最关键时刻,一只小猫大的胖老鼠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很鄙视地冲他们抖了抖尾巴,然后跐溜一下跑到窗帘旁,顺着窗帘爬上了窗台。
原来闹鬼的是老鼠,她暗暗松了口气。
秦朗心急地冲上了楼,在楼梯上冲她招了招手,见她没什么反映就心急地自顾自地上了楼,并且翻箱倒柜地弄出了不算小的动静,他在干什么?抄家吗?老头才死了几天,说不定他的魂魄真的在这里。
正在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时,他从楼上下来了,腰包里鼓鼓囊囊的,显然多了什么东西。
“你拿了什么?”她担心地问道,“这样不好,毕竟是死人的东西。”
“想看就跟我走。”秦朗打开门自顾自地走了出去。她早就双腿发软了,很没用地跟在他身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那栋酒气熏天的破楼。
跟着秦朗去了他住的公寓,其实小茉是想快点回家的,时间不早了,爸爸要担心的。可是她很好奇,秦朗究竟拿走了什么。
E
没想到,秦朗找到了两本泛黄的日记,而那两本日记,竟然描述了完全不同的同一个秘密。
第一本日记的封面是缎面的,时间让那些曾经华美的色彩蒙上了一层灰,娟秀的字迹出自那位传说中全城最美的女人之手,他们惊讶地发现,这是那位太太出走前写下的日记。
小茉的时间不够看完所有内容,信手翻阅了一下,着重看了最后两篇日记,大致内容如下:
没想到还是逃不掉,就在我们来到这座小城的两个月后,席卷全国的运动蔓延到这里了。那些带着红袖章的人不停地追问我父母的去处,做什么工作,接触些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们早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移民海外,他们重男轻女,只带走了比我大两岁的哥哥,我被寄养在亲戚家长大,甚至不记得他们的面容,现在却要为他们承担莫须有的罪名,还牵连了我的丈夫。看着他饱受批判和摧残,精神和肉体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我很自责,他不该受这样的罪,他跟我的家人根本就素不相识,可他却毫无怨言地承担了一切,有时候,还要替我受罚。
我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那些有说有笑的同事,每一个都面目狰狞,他们高喊着口号要把我们打倒。我的丈夫,被人剃了阴阳头,围观的人边看边笑,就像在看一条狗。
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可他为我受苦受难时,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总是这样软弱。更可怕的是,每天晚上我们躺在床上什么也不想说,反正明天一切还要继续,日复一日,也许还要年复一年,这种非人的生活不知要多久才能结束。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终于结束了批斗会,我打扫会场时捡了一张开往边境某市的火车票。那个藏匿了许久的念头忽然就冒了出来,如果没有我在他身边,他或许不用代我的家人继续受苦。
我写了很多封信,每个信封里都是空的,我准备把它们打包后寄给我外地的朋友,请她帮我再转寄出去。信封上的地址其实是国外的一间小邮局,我并不知道父母当时身在何处,所以那个地址肯定是查无此人。我在包裹里附上了唯一的金戒指,拜托邮局将这些信在之后的日子里每月退回一封,一直到退完为止。
这么做,是想为丈夫开脱,也许我离开他,他的苦难才会少一些。至于我自己,没准备任何行李。我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是出不去的,我也没打算走出去,只要火车将我带离这个地方,到了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我就从火车上跳下去。只要能让他不再受苦,我死不足惜。
好了,我不能再写了,他已经回来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他一定很冷,冰凉沁骨。我不能让他发现我的秘密。我该擦干眼泪给他一个微笑,这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了。
爱一个人可以爱到牺牲自己的生命,才算真正的爱吧,小茉被这个未曾谋面却善良如水的女人彻底打动了。试问自己,此生还不曾爱谁爱到可以为他放弃自己的生命。疯老头一定也见过这本日记了吧,他又是怎么想的呢?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他该珍惜这个好女人才是。她好奇地打开另一本日记,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篇文字,但遒劲的字体略显华丽,被那种已经难得一见的蓝黑墨水书写出来,潇洒的字迹很难让人联想起那个整日酗酒衣冠不整的疯老头。
每过一两个月,邮差总会给我送来一封来自海外的信,那是我跟这个世界唯一的交集。我总是趁有人经过的时候从信箱里取出那个信封,我就是做给他们看的,我从不看里面的内容,我只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那封信带回家就可以了。现在,人人都已经知道我还有个不忠的老婆,而除此之外,这些信件存在的意义,就是无情地提醒我痛苦的往事。
我发现她在写这些信的时候,还背着我准备好了去边境的车票。我不能容忍她抛弃我!也许她的目的地并不是她的家人,而是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让她依靠的男人!
虽然她身边并没出现什么男人,但既然她连车票都能买弄到,很可能还有许多事都瞒着我。我不能容忍这些事情发生……只要一想起来,我就失控地有杀人的冲动,我宁可她死,也不能接受她的背叛,尤其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她没有资格这样对待放弃一切跟她在一起的我。
反正这个世界已经偏离了正常,所有人都疯了,我也疯了,或者我应该疯了,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杀了她,趁她还没离开我!
放下日记,小茉有些唏嘘,如果那位太太知道丈夫自私地怀疑她的感情,这段毫无保留的爱是否还有意义。
“你看得太急了,老头其实是后悔的,你看这里。”秦朗把那本日记的后半部分翻给她看,一些灰随着他的手扬了起来,当尘埃落定时,那个故事的脉络才完全清晰。
她死之后,我才发现了那些信。
我永远不会忘记,四十年前的那个夜里,我拎着那个装满信封的沉重箱子上了火车。辗转了两个城市,确认没有人认识我后,才将这些信送去邮局。我把它们寄去了遥远的国度,目的地是一家小邮局,然后计算着一封一封的收到它们的日子。这些刀子一样的日子。
她写这些空信封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在她成功逃走后,给我一些虚假的安慰,安抚她那愧疚的灵魂。为什么一下子写完这么多信,我想,那是因为她不敢面对我,不敢被她遗弃的,与苦难相依为命的我。
就在我寄完信回来的那晚,看着空荡荡的家里,好像她还没有死去。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破坏这种感觉,我要保留她的一切,直到我死的那一天。
……
可恶的上帝,难道你在捉弄我吗?为什么让我那么晚才发现她的日记。现在我才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她是爱我的,爱到可以放弃生命,难怪当日我把刀放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反抗,她是看着血一点点染红衣襟,看着我要了她的命,致死,她都没发出半点声音。
是我错怪了她,我真是窝囊废,甚至没有去另一个世界见她的勇气,只能终日借酒消愁,守着这栋早已失去灵魂的破楼。也许,最大的惩罚并不是死亡,而是让我痛苦地活下去,这栋楼就是囚禁我的地狱。生存的唯一目标就是每个月还能收到一封写有她笔迹的信,那些信封里空空如也,但上面的笔迹还能让我这个卑鄙的人,感觉到她存留人间的爱。
最可怕的,是当天我用刀割破她喉咙时,有个小孩从窗口看到了那一幕。窗户有些模糊,我看不清小孩的面容,追出去时,那个身形模糊的小人儿已经跑远了。
F
老头死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小男孩就是小茉的妈妈。
她那胆小的母亲当年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见到那一幕后被吓破了胆,一连多年都不能摆脱噩梦的困扰。她一直为自己胆小地选择了逃跑和缄口而后悔,每次的梦里,她总是能见到那位绝美却濒死的太太,用一种难以描摹的眼神看着她,有绝望,有痛苦,也有心甘情愿的折堕。但妈妈成功逃跑后一直没有报警,也不敢告诉她的父母,她像只容易受到惊吓的兔子,整天缩在家,任凭这个秘密结石般在她心里生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积越大。
与一个杀人犯生活在同一个小城里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妈妈害怕在城里遇到疯老头,却没有足够的借口离开父母去其他城市生活,所以,她选择了远在市郊的市郊的精神病院工作。
尽管如此,那个秘密并没有放弃对妈妈的折磨,很多年后,妈妈和爸爸结婚又生下了小茉和姐姐,她又害怕她们被疯老头祸害,于是,把那个秘密告诉了她们,当妈妈绘声绘色地把当年的事说给她们后,那个噩梦也诅咒般传给了她们。小茉早就知道老头杀过人,所以自从懂事起就很怕他,怕到了骨髓里,母亲一生都在为自己没有解救那位美丽的太太而自责,而小茉,也在这阴影中长大。母亲常带小茉和姐姐去教堂忏悔,这就是她信仰基督的唯一目的,希望那位遥不可及的神能解救她,宽恕她的罪孽。
当然,小茉没有把这些告诉秦朗,毕竟这是她家最大的秘密。看完日记后,小茉把日记本递给秦朗,反正他不是这个城市的人,疯老头又没有子嗣,这个秘密被他保存也算妥当。
“那位美丽的太太,永远也不会听到丈夫的忏悔,她的死并没有拯救他,他活得反倒比原来更痛苦。”抒发了最后的感慨小茉担心地看了看时间,已经到了不得不回家的时间,她不想爸妈太担心。
“活着是多么的不容易,不是每个人都会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而死。我们都该更加珍惜生命,活着的时候,好好对待家人。”秦朗掂量着那两本日记,若有所思。
走出公寓,小茉不得不飞奔回去,一路上,她的脑子里都在想秦朗说过的话,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