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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笑心里一凛,中规中矩轻轻说道:“见过夫人。”
李氏扶起林笑,看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说着竟搂住她,轻拍她的后背道:“先前我听说好了还不能全信,今儿见了方知是真的。真是菩萨保佑,不枉你母亲日夜为你祈福。你这孩子受了那么多苦,总算是苦尽甘来,定会有福报的!”
林笑被拥在怀里,她闻到绸缎上熏着的香气,对方胸前挂着的项圈上坠着一块金丝缠绕的美玉,下方的流苏扫在林笑的脸上痒痒的。林笑听得出这话说的真诚,正想着回什么话,便听甄氏道:“容姐姐,多谢你了。一直为豆姐儿的事儿上着心。”她的话音里带着哽咽。
“谢我干嘛呢,我也没为这孩子做什么,不过就是找了些调理的方子罢了。你我相识多年,还说这话?”
说完李氏便携着林笑的手,穿过碧纱橱来到东次间靠窗的罗汉床前拥着她坐下了,甄氏也随着坐在一旁,早有丫鬟上前倒茶摆放茶果,随即这些丫鬟退出屋外,只留了两人分站在两旁。郑嬷嬷珍珠宝络菱纱等人也退立一旁。
林笑偷眼打量这屋子,只见四周是雕镂隔扇,纱窗的透光性很好,屋内清一色的紫檀家什,他们所坐的罗汉椅上铺着猩红洋罽,正面设着大红缎靠背,中间设红漆海棠方几,上摆着豆青瓷莲蓬口花插,几支芍药错落的插着,前方地上铺着裁绒花毯。座椅两旁各两扇五尺多高长方形的屏风,两边设一对描金黑洋漆小案。左边案上放着一个铜掐丝珐琅炉瓶盒,右边案上摆着青玉雕福禄寿炉。地上摆着两个紫檀木绣墩,绣墩后也有一对高几,各有青花白地瓷双耳宝月瓶一只。
这间屋子最打眼的是靠北墙的书柜,高及屋顶宽至整墙林林总总放满了书,紫檀长条案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个玻璃八宝灯,墙上挂着一副字:露涤铅粉节,风摇青玉枝。靠南墙有佛龛,供着观自在菩萨一尊,供案上有瓷净瓶献花,净碗酌水,博山香炉燃香,地上有跪垫,檀香袅袅,充溢满屋。
“豆姐儿,我和你母亲打小就相识,就是喊我一声姨妈也不为过。在我这里不用太拘束,想吃什么想要什么直管给我说就是。”
李氏的口吻很亲腻,只是语气总是冷清清的,林笑不知她是敷衍还是习惯,只得做出害羞状并不吭声。
“姐姐心里疼爱她就好,乱了规矩可万万不能的,敬称定是要的。说起这规矩,我可是头痛的很。我忙于生意,得了空才能略教些,大多数时候只能让她跟着家里几个懂事的丫鬟学,过了几个月这丫头才稍懂些规矩,时而还是犯错。要不我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带她出来见人。即使如此,也只敢先往你这里领。妹妹可不跟你客气,这丫头若有不是,只管教她。”
“我看豆姐儿很好,身体能好就是大福了,其余慢慢教就是了,万不可操之过急。豆儿,你过了年就十一岁了吧?”
听李氏发问,林笑垂着头应了是,目光不能从对方的手上移开,这是只骨肉匀称,五指纤长的手,腕上戴着玉镯,中指上戴着枚翡翠戒指,这是她目前所见过的保养的最好生的最美的手了,即使是甄氏也比不上,一个高大的女子竟生了这么纤细柔美的手,还真令人诧异啊。
“可曾学女红?你母亲可是大家,好好跟她学是正经。”
“我有学,只是才学了些皮毛,尚不足论好坏。”
“可曾读书?”
“哥哥们得了空会教我一些,如今也只是认得几个字罢了。”
“是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真不如多懂些相夫教子之道,书读的多,有时并不见得是好事。”
林笑忍不住抬头看她,李氏的神色不动,唇微微勾起,在看到林笑抬头时,她的眉挑了一下,转头对甄氏说:“有起大名吗?”
甄氏听得此话脸上黯了下来,苦笑道:“以前为求平安,只取了个小名,如今她好了,我一时竟也不知该不该取大名。”
李氏叹了口气,又着看了一会儿林笑,她对一旁的丫鬟道:“去把我那个莲花玉拿来。”
少顷那丫鬟拿来了一物,用红绸包着,李氏接过打开,里面放着一件挂饰,墨绿线打的如意络子,上面系着一块白玉雕的莲花,玉质通透温润可爱,沉香木的珠子和长流苏缀在下方,端的素而贵气。
“这是我以前爱戴的,有了福姐儿后就没再用过。今日我见了你,心里喜欢,送金银钗环太俗,这件物事配你正好。”
“容姐姐,这断不敢收的。她一个小孩子,送这么名贵的东西哪里担待的起!”
“名贵什么,也就是沾着雕工的名头罢了。来,收了。”
见甄氏点了头,林笑忙立身恭敬的双手接过,口里称道:“多谢夫人。”说完便自觉的退到下首的墩子上坐下了。
甄氏道:“也不知老祖宗近日可好?若方便我能否去拜见她老人家。”
“日前天气转凉有些咳嗽,吃了药,好多了,这会儿只怕正歇着。啊,苏州的事,多谢你了。”
“那是我分内的事。再说,按你我的交情,这点事算得什么。”
李氏笑了起来:“我母亲向来对你比对我好,只怕留你留的狠吧。”
甄氏也笑了:“老夫人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若不是我坚持,只怕真要多待好几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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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水粉
二人在这里谈论了好一会苏州之事,林笑听了方知甄氏去苏州探望的是李容的母亲。看来甄家和李家的交情真是不浅,眼前这二位的关系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以前看过一本出名的网络小说里说李氏是皇家的私生女,今日看来这李氏样貌虽是中人之姿,但气度却高贵的很,若说是公主的气场也不过就是这样了吧,是不是私生女还真不好说。
再看这满屋的书,怕也是个才女,要不怎么能教出曹颙那样的儿子?更不用说还有个大名鼎鼎的王妃女儿。是了,后来嫁做王妃的曹小姐叫什么?那位王爷又叫什么?林笑正在这里回忆,那厢甄氏已让珍珠捧着一个匣子上前来了。
“这回又是什么?”李氏接过匣子,见是个朱漆戗金的妆奁盒,颇有古风,又见锁扣精奇,她微微一笑,伸指按下突出的珍珠,盒盖便弹开了,“嗯?水粉?新做的?”
“正是,姐姐试试,可喜欢?”
“我都一把年纪了,平素又不爱装扮……”她说着将盒子放在案几上,取出一个花瓣状的白瓷盒,林笑瞧得清楚,瓷盒上绘着一朵工笔玉簪花,李氏打开盒子,放在鼻下嗅了嗅,诧异道:“香味似不同寻常。”
“这粉是我新调的,费了一季的花料才堪堪做出十盒来。”
李氏挑了些粉放在手背上涂了涂,凑到光线下细看了看,颔首道:“柔白细腻,好。”
“能让你说个好字也不枉我费心了。这粉的确不同平日用的铅粉,更非水银粉,那些用多了肤色发青不说,还会让人中毒呢,绝非上品。”
“哦,连宫粉也不过是上等铅粉,你这粉又有什么稀奇?”见甄氏显出得意神色,李氏淡笑。
“我这粉主料是珍珠,却不是用紫茉莉花种提炼的珍珠粉,是用真的珍珠研磨而成的,所用花香以玉簪、玫瑰为主,常用的茉莉丁香为辅,我嫌冰麝气味太浓郁,改用了海外产的龙涎香,故此香味较悠长。此粉敷面养颜增色,润泽生辉,只怕是宫里所用也是比不上的,如此,姐姐以为如何。”
李氏微有动容:“若以你所说,此粉一出,只怕连金山都得用空。可有名?”
“露华浓。”
林笑正听的入神,忽闻现代化妆品的名字,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时却听李氏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倒也旖旎。嗯,这是胭脂膏子?”说着她放下手里的瓷盒,在匣子里又拿出一个五瓣花样的白瓷小盒,“这又有什么说法?”
“这胭脂的主料不是惯用的红蓝花、紫丱或是山榴花,是玫瑰,而这玫瑰需摘每日清晨出绽的带露花朵,且选出色泽纯一的花瓣,其余的一概弃之。然后把花瓣放到洁净的石臼里,慢慢舂砚成浆,又以细纱制成的滤器滤去杂物,再取当年新缫的白蚕丝,按胭脂缸大小压成形状,沁入花汁,五六天后取出,再晒四五个日头,待干透,便成了。若要贴合自然些,就用水和过再扑到脸上。不必搓揉,轻轻拍打就好。”
“阿弥陀佛,也就是你这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才想的出来。这胭脂又叫什么?”
“留人醉。”
这回不用李氏说林笑也想到了出处,‘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很美也很悲切,不知为何选了这样一个名字,奇的是李氏竟只是笑了笑,没有发表意见。“其余的又是什么?只怕也是用世人难想的法子做的?”
“世人难想倒也说不上,这眉黛便是取了古人之法做的,论精贵也不过是主料从海外而来。名为云横。”甄氏说着拿出一根两寸来长的细竹筒放在桌上,“这是唇脂。名为樱染。”她继续拿出一个淡红瓷盒,“这是面脂,专为御寒防肌肤皴裂所制。名为雪莹。”这回她拿出的是个稍大的青瓷盒,那上面绘着个汉装丽人,还配着字。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甄氏给水粉起名字都是暗合诗词或是有典故的。送这样的礼最对女人的心,哪怕是李氏也不会免俗吧。林笑想着偷眼看去,只见李氏果然微微笑着,手里托着面脂盒轻声念着:“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呵呵,妹妹的心意我领了。只怕此物在我这里留不长久啊,上回张夫人用了你送的香胰皂,硬是从我这里讨了去,还有那个香。”李氏指着地上放的雕镂直筒香笼道:“也被人讨去了一半。这回这些个胭脂水粉再一出,啧啧,我看你的名声可就更大了。”
甄氏听到此处掩嘴笑道:“妹妹可不怕名声大,只怕大不到京里去,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江宁府的水再深也深不过京里的。”
李氏瞥了她一眼,拿起茶盏吃起了茶,甄氏也不再说话,也吃起了茶。过了一会儿,方听李氏道:“这么久了,妹妹的心意还是没变,到如今我也只能说尽力而已,这件事成不成大半还得听天由命。”
“我省的的。这些年让姐姐如此费心,小妹真是羞愧。”
“我知道你是不甘心,也怨着,又为孩子们考虑才如此的。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你一个……”李氏看了林笑一眼忽的停住了话,她微蹙着眉,脸上是带着苦意的笑,眼里尽是怜惜之色,“入画,侍书,带琅姑娘去院子里耍耍,坐在这里只听我们唠嗑怪没意思的。”
甄氏也接话道:“宝络,菱纱,你们陪姑娘去吧。”她停了停又道:“豆姐儿,外面风大,玩的时候仔细着点。”
林笑哪有不明白的,她起身向两位长辈见了礼告了退,被四个丫鬟拥着出了屋。
林笑出了门,站在廊下,抬头望去:天空中的黑云退去了些,淡淡的秋阳洒在这个院子里,草木的清新气息非常好闻。林笑的面上微微笑着,心里的那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