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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们维持了那张脸的外形,却……不断地用这种形态在繁殖?”
“对!”唐研说,“它们集合成一个巨大的黏菌体,向动物进化了一步,大概地形成了一个新品种,而这个品种,毫无疑问当年它们就是从人的大脑中生长出来的,所以它们是食脑髓的一种生物。”他指了指劳青头上的那个肉色怪物,“你看,它是从他脑子里长出来的,俞所的头上也有一个深入脑髓的伤口。”
俞伦头上的伤口实在让崔鸣好刻骨铭心,不可能忘记,他一度以为那是枪伤:“这样说的话,大家都感染了人面蕈,为什么我没有长出怪物?”
唐研拖着他慢慢往二楼退下,说:“这个问题我也没法回答……也许我们要问问章龙。八月十三日,章龙来报告程实失踪,出警的俞所感染人面蕈,死亡;那天带班的所长,也可能感染了人面蕈;那天劳所和教导员不在,根据记录,是去了李树岭检查火灾隐患,可是他们都感染了人面蕈,为什么你没有?”他说,“难道是因为你没有离开派出所?”
崔鸣好茫然摇头,他们已经悄悄从三楼退回了一楼,说:“人面蕈……那种怪物,要怎么样才治得好?”劳青那样子,显然他很痛苦,但刚才教导员头上好像也有类似的东西闪过,他却毫无感觉。
唐研说:“这种东西我也没有见过,也许它能操纵大脑的某些部分,或者,在人死以后,它能用某些方法让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能代替血液和内脏给大脑提供养分?”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是一种没有见过的……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我们……去找章龙!”崔鸣好突然坚定了起来,“这种怪物也许已经在蔓延,我们一定要先找到它的源头在哪里!”
唐研露出微笑,说:“嗯。”
9
两个人到了工厂,章龙却已辞职了,幸好留下了地址。崔鸣好找到地址,敲了敲门,门内居然有人来开门,倒是出乎意料。开门的章龙满脸胡楂,瘦得犹如一根竹竿,比起上星期来报案的样子差得远了,见到人先倒退三步,眼神闪烁不定,十分惊恐的模样。
崔鸣好安抚了这濒临崩溃的人好一阵,才解释清楚自己是谁,并告诉他,他们来的目的只是想知道为什么程实八月十二日失踪,八月十三日他就来报警?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不料章龙缩在角落里发抖,全身抽搐似的痉挛,开口就说:“是我杀了他。”
崔鸣好一下跳了起来,唐研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章龙,并没有流露出太意外的神色。只听那干干瘦瘦缩在屋角的男人一边痉挛一边说:“那是个妖怪!那不是人,那是个妖怪!”
崔鸣好失声问:“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章龙露出冷冷的笑:“用菜刀砍了他,再背去李树岭扔了。”他从咽喉底下发出古怪的尖叫声,“他不是人,是妖怪,我杀妖怪不犯法。”
“为什么说他是妖怪?”唐研问。
“会变脸的人,有两张脸的人怎么不是妖怪?”章龙尖声说,“他长出第二张脸以后从外面背了好多土回来,总有一天,他会活埋了我!说不定哪一天就吃了我,我怎么能不杀他?有谁会相信程实是妖怪?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背去李树岭了?”唐研和崔鸣好相视一眼,终于明白另外两个人是怎么被感染的,原来问题就在李树岭。
他们给120打了个电话,说明章龙的情绪不太稳定,需要心理医生辅导。两个人又匆匆赶去李树岭,李树岭不过是一座小山丘,山上长满了当地植物,因为土地贫瘠,所以连果树都没有种。
章龙所说的抛尸地点在密林深处,到处都长满了矮灌木和藤蔓,地上是厚厚的腐殖层,走到最深处,腐殖层中果然有一具遗骸。
只不过这具尸骨的头不见了。
在那具遗骸的四周,零零星星地生长着一团团灰白色的东西,形状不一,却隐约都在蠕动,看那东西散落的状态,的确和簇生的菌类差不多,都生长在泥土松软、腐殖层较厚的地方。
而地上那具没有头的遗骸,身上有几道严重的砍伤,还有明显的被火烧灼过的痕迹,但尸体肩后一个伤口却因为灼烧而越发明显,显然火焰在这个地方得到了氧气。尸体的旁边散乱地丢着一些东西,有残破的绳子、衣物、一根黑色的短棍,以及几行凌乱的脚印。
在这堆杂物和脚印之间,还有一摊黑色的泥土,泥土上蛆虫的痕迹宛然,甚至有成熟的蛹。
唐研蹲下来,在杂乱的遗物和草地之间看了看,从地上拣起几个东西。崔鸣好已经想通——章龙杀了程实,将他的尸体背到李树岭进行抛尸,又放火焚尸,以求毁尸灭迹,随后他到派出所报假案,故布疑阵,想证明自己和程实的死无关。
但是那天教导员老黄和劳所恰好到李树岭检查火灾隐患,所以他们发现了焚尸的火焰,找到了程实的尸体。
在这个地点,李树岭阴暗偏僻的树林深处,八月十三日一定发生了可怕的变故,导致了李花派出所一个星期后离奇事件的发生。
但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唐研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轻轻地捅了捅地上灰白色的菌类,那东西就如婴儿一般蠕动起来,张开了伞盖。崔鸣好瞬间脸如死灰——那团东西体积虽然小,张开了却赫然是一张人脸,虽然眉目还不清楚,却宛然又是程实的脸!
唐研捅了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第十二个,地上生长的灰白色菌类,无一例外,都长着一张人脸,并且柔软异常,伸展自如,就像一团团能自由行动的肉块。
“这……这是……”崔鸣好失声说,“这是什么?”
“这是……繁殖。”唐研微微一笑,“生长成熟的人面蕈释放孢子,孢子在条件适合的泥土中生长,长到一定的程度,它寄生到人身上,靠食用脑髓达到成熟,然后再释放一批孢子……我猜这就是它的繁殖方式。”
“那……那那那……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人面蕈?”崔鸣好看着地上那蠢蠢欲动的肉团就极度恶心,“能不能踩死它?”
“大概就是程实的子孙吧……”唐研蹲下身,手里的树枝稍微用力,往一个人面蕈下面的土壤一插,将一个人面蕈撬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东西最早的来源一定不是程实,已经发育出特有的繁殖方式,它这样进化……应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崔鸣好看着那团东西在树枝上蠕动,喊:“快……快弄死它!”
唐研转过身来,在他身上略略一拍,说:“别怕,它不过是一块菌类的复合物,混合黏菌而已,甚至算不上一块肉。”
“但是你说过,这东西是有智商的!”崔鸣好连退好几步,“那……俞所身上那团东西会操纵他贴照片,那怎么能说只是一团复合黏菌?复合黏菌有大脑吗?怎么能有智商呢?”
唐研微微怔了一下,眼神流转,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他说:“对俞所的行为,是有智商的。他甚至能值班,他能和你说话,他会调八月十三日的电话录音,如果他只是一具尸体,如果只是一团复合黏菌,怎么能做到?”他看着崔鸣好,“至少……复合黏菌不会喜欢玩《愤怒的小鸟》。”
崔鸣好连连点头,指着树枝上那团东西,说:“所以那……那团东西是怪物,它一定不只是一团黏菌,它肯定有思想,它说不定会伪装人类,它会吞噬整个派出所,它会变成人,它是会附身的妖怪……”
“不。”唐研露出斯文清和的微笑,“我认为,复合黏菌是没有思维和智商的,因为它没有大脑。”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慢慢地说,“而有大脑、有智商的生物,是人。”
崔鸣好露出张口结舌的表情,骇然地看着唐研,只见唐研仍是那清和的微笑和若无其事的表情,镇定地说:“八月十三日,在李树岭这个地方,一定发生了奇怪的变故。而在这场变故里,俞伦死了。”他指了指地上那堆杂物里面黑色的短棍,“俞伦一定找到了这个地方,值班出警民警才会携带伸缩警棍,伸缩警棍掉在这里,那天俞伦一定到过这个地方。”随即唐研露出了越发镇定的微笑,“但如果俞伦到过这里,他怎么会在出警回馈里面写他找不到程实?说程实只是失踪了?所以——”
“所以那天的出警回馈不是俞所写的?”崔鸣好失声说,“可是除了俞所,当天值班的只有——”他想说“所长”。
唐研却轻轻地嘘了一声,微笑着摇了摇头,接下去说:“所以那条回馈是别人写的。再加上俞所的脖子上一道勒痕——很可能,俞所找到这里的时候,在这里出了意外,死了——而有人知道他死了,又不希望程实的尸体被人发现,所以替他写了一条出警回馈,说没有找到人,程实只是失踪了。”
“那个人是谁?”崔鸣好呆呆的,“怎么会这样?”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凶手。”唐研眨了眨眼睛,“杀死俞所的凶手。”他指了指地下那片黑色的古怪土地,“有人,在这里杀了俞所。”
那黑色的土地,是因为沾染了血迹。
而程实是死后才被章龙背到这里来的,所以这大片血迹不可能是程实的。
只可能是另外一个活人的。
是谁?谁在这块贫瘠而阴暗的土地上,在一具尸体旁边,制造了另一具尸体?
崔鸣好困惑地看着这块土地,宛若看见了大团浓郁的迷雾,茫然得看不清任何方向。“有人……杀了俞所?”
“对。”唐研说,“俞所脖子上的伤痕,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他的语气很平常,“有伤痕,伤痕在致命的地方,当然就有凶手。”
“可是……可是……”崔鸣好又困惑又迷茫,“可是俞所只是来调查程实失踪的事件,怎么会凭空出现了一个凶手?那凶手……凶手又是从哪里来的?”
唐研看着他,微微一笑:“凶手,自然是不希望俞所发现程实的尸体,但俞所偏偏又发现了,所以才杀了俞所。”
“可是杀程实的凶手不就是章龙吗?章龙都承认了,难道杀死俞所的凶手就是章龙?”崔鸣好越听越迷茫,“除了杀死程实的凶手,有谁会为了掩盖尸体而杀死俞所呢?”
“对。”唐研点头,“除了杀死程实的凶手,没有谁会为了掩盖尸体而杀死俞所。”他对着崔鸣好微笑,“你知不知道?人面蕈有一个特征。”
崔鸣好莫名其妙:“什么特征?”他想他今天第一次听说“人面蕈”这种东西,怎么能就知道它的特征呢?
唐研对着他继续微笑,平静地说:“人面蕈这种东西,只生长在死人身上。”
“哦……”崔鸣好仍是莫名其妙,“那又怎……”他刚想说只生长在死人身上,那也挺好的,至少活人不用害怕被感染,但他突然全身僵硬,失声说,“你说什么?”
唐研仍然很从容,带着若无其事的平静:“人面蕈只生长在死人身上。”
“啊?什么……什么意思?你是说——你是说——”崔鸣好尖叫一声,“你是说俞所、所长、教导员他们——他们被人面蕈寄生,是因为他们统统都死了吗?怎么可能?如果他们是先死了再被那种东西寄生,那他们先前是怎么死的?他们怎么可能突然间一起死了呢?”
唐研微笑着看着他,突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我有一个东西,看了以后,你也许就知道答案了,要不要看?”
崔鸣好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唐研将一面镜子从口袋里抽出来,放在他面前,斯文从容地说:“照妖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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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鸣好茫然地看着那面镜子。
那镜子里有一个人。
那个人脸色惨白、满脸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