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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插入锁孔,“咯啦”一声,904的门开了。
在9楼今夜出奇明亮的灯光下,那缕头发随门被推开的趋势像拖把一般擦着地,唐研推门的手清晰地感觉到门后有个东西——不太重,但也不轻。
它会滚动,是圆的。
904房间内一片漆黑,唐研“啪”的一声开了灯,灯光亮起来的时候,白月捂住嘴,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惨叫:“啊——”
容小促只觉得头皮发炸,全身一下子都变得凉飕飕的,他也很想尖叫,甚至很羡慕能尖叫出来的人,可是他连能尖叫的反应都做不出来,全身都僵了。
只有唐研站在身前,绕过门去看了看。
在惨白的灯光下,那门后滚动的东西,正是一个骷髅头。
骷髅上还带着头发,只不过头发早已和头皮分开,只是千丝万缕地和骷髅纠缠不清、拆解不开,可见那些长发和骷髅被如此搁置很多年了。
此外大厅里一切都很整齐,并没有什么让白月惨叫出来的东西,因为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那么刚才是什么风从门缝里吹得头发飘动?如果904是空房的话,那么901呢?如果901没有人的话,那是什么东西把她的衬衫从楼上抛下来了?她惨叫起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门后的骷髅头,容小促也没有看到,但是他却看到了灰尘累累的地板上有些奇怪的爬行痕迹,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在爬行,但那痕迹让他看得全身僵硬。
“你们去报警吧,就说904房间的情况很可疑。”唐研说,表情很镇定,就像他没有发现门口的东西。
“那你呢?”容小促和白月只想快点逃离这个现场,904的房间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的味道,那味道并不强烈,恐怖感也不特别强烈,但是几乎让人窒息。
“我留下来看着这里。”唐研微微一笑,“你们下去吧,太多人走动也不好,大概五分钟警察就会过来了,没什么好怕的。”
“那我们就下去了。”白月死死拉着容小促的手,容小促半抱半扶着她往电梯走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想起来先打电话,两个人都想着赶快下楼,离开这里。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他们进去,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陡然面面相觑——在9楼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按下楼键电梯就开了,下来的时候也没有按1楼键电梯就停了,简直就像电梯里有人在替他们操纵一样。
“这栋楼有鬼!一定有鬼!”白月被吓得面无人色,喃喃地说,全身发抖,和容小促踉跄着走向有灯光的地方。
唐研一个人留在904里。
那骷髅头在门后寂静地安睡,这间房子里还有多少秘密?
地上留着奇怪的痕迹,像一个形状不规则的东西慢慢地爬过布满尘土的地面。门是锁的,窗户紧闭,他轻轻走过去试了试每扇窗户,每扇窗户都是锁死的,像这么一个房间,在尘封多年以后,还有什么东西能在灰尘上爬行呢?
走过去打开房门的灯——每间房间的灯光都很柔和,房间的布置在今天看来仍很华丽,布满尘土的深红色大床和挂在墙上的西式油画,很难想象二十几年前的人就有这样的喜好,房间地上铺着地毯,很厚实,这房子装修的时候应该是冬天。
房里仍旧什么都没有。
二十几年前的房子规格并不大,904一共三房一厅。很快唐研就转了一圈,似乎除了门后那个长发纠结的骷髅头,这屋里就像主人把一切都收拾好了以后离开一样,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更没有什么恐怖的地方。
既然一切正常,那个头颅是怎么回事?
地上有奇怪的爬行痕迹,难道是那个带着长发的女人头颅在孤独黑暗的深夜爬过这房间呼救的痕迹吗?
唐研想象着一个月光皎洁的深夜,四面是没有边际的黑暗,一个美艳的人头在地上爬行,姿态奇特地通过整个房间,那过程,该是多么恐怖而妖艳。顺着地上爬行的痕迹找去,那东西的来源是墙边的装饰柜。
那装饰柜贴墙而立,柜子里琉璃璀璨的水晶和样式华丽古老的雕像,即使尘封也看得出当年的豪华,装饰柜的最底下是几个抽屉,最底下的一个抽屉开了。
他有一种古怪的联想,似乎是那长发人头从抽屉里爬了出来,通过房间的地面爬向门口。轻轻拉开那个抽屉,抽屉里有些暗色的痕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他突然把所有的抽屉都拉开了。
抽屉里面有些是书籍,有些是杂物,六个抽屉里面,除了打开的那个,还有一个里面是包得很结实的油纸包。
打开那个油包,里面是一截干枯的手骨。
那是一个人的右手臂,齐肩砍断,从断痕上可以看出那工具沉重而且锋利,上臂骨从中断开,砍得并不整齐。
骷髅和一截右臂骨。
904房间里,曾经发生了分尸案件,尸体的其他部分,显然就藏在这貌似整齐的房间的某个地方。
装饰柜对面的电视架有一层厚实的灰尘,唐研注意到灰尘上也有爬行的痕迹,顺着痕迹走过去是主卧室,深红色的大床仍旧散发着豪华靡丽的气息。唐研安静了一会儿,撩开深红的被子,床面上赫然留着另一截臂骨。
这截臂骨连着上半身,躺在床里的模样,就像一个艳丽慵懒的女人睡在柔软厚实的被褥里,连手指的动作都那么柔软舒展。
它既没有头,也没有胯,只有那么被人从腰身砍断的一截。
它为什么会在床上?是凶手把它留在床上的?
唐研在地上继续搜寻那种古怪的爬行痕迹,果然在书房的门口又看到了另一种更加凌乱的爬痕,走进书房,他正对着书橱,那书橱上有十几个抽屉。十几个……那数目让他震动,走进去打开每个抽屉。
每个抽屉里面都有一个油包。
5
打开油包,里面有精致的女士包、口红、钱和发卡,以及种种琐物。唐研拉开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面的油包是松开的,用来绑住油包的麻绳已经断了,看绳子的断口,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磨断的,里面没有东西,只有一些暗色的痕迹。
那里面曾经包过一个东西,只是现在那个东西不见了。
他拉开隔壁抽屉,隔壁抽屉也有一个油包,油包上的麻绳却不是断的,而是被解开的,完整地留在油包上面。油包里的东西还在,从油纸里面露了出来。
那是半截股骨,同样是截断的。
但它是怎么从包好的油包里露出来的?又是谁解开了麻绳?
唐研仔细检查了书橱的十几个抽屉,最终露出来的是四个半截的股骨、一个空油包,还有一件裙子。
黑色的裙子,在抽屉里叠了很久,布质有点硬,也可能它原来沾了什么东西,导致无法展开。
它就像一叠半软半硬的纸皮,唐研把它轻轻放在一边,这裙子叠得很整齐,虽然没有展开,却还看得出这是一件孕妇裙。
厚实的孕妇裙。
死的女人,是个孕妇?
唐研抬起头来,现在有一个头颅、一只右臂、一截手骨、一只左臂、上半身,以及分成两截的两只股骨,剩下的一只左手手骨、两只胫骨以及两只脚。
但她是一个孕妇,那孩子呢?她的骸骨大部分都在,还被精心包裹着藏在屋内,孩子的骸骨在哪里?
还有腿骨在哪里?唐研想了想,向门口的鞋柜走去。
鞋柜的门是关着的,水晶的把手,原木的柜门线条流畅,木纹的纹理清晰漂亮,就算是二十年后的现在看起来,仍然优美耐看。
他轻轻打开鞋柜的门,柜子里放着两双拖鞋、一双高跟鞋,还有一双长筒靴子。
苍白发黄的腿骨就插在两只靴子里,安逸而自然,就像穿着那双昂贵的靴子仍然行走在繁华的街道上一样,姿态非常自然。
一个人只剩一只左手没有被发现,左手呢?
唐研想起白月的那件衣服,那件衣服飘了下来,是被什么东西扔下来的呢?他看着抽屉里被解开的油包,又看着安静伏在门后的骷髅头,看着那被利物磨断的麻绳、空空的油包,想象着一只已经化为骷髅的手骨,在一片黑暗之中,慢慢地从油包的缝隙里伸出一根手指,慢慢地钩动束缚住它的麻绳,一下、两下……不知过了多久,手骨终于磨断了麻绳,它终于从阴暗的抽屉里爬了出来……
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身体的其他部分,所以许多抽屉都被开过,所有的油包上的麻绳都被解开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骸骨都跑出来,因为股骨太长,顶住了抽屉,所以股骨出不来。
股骨出不来,头颅却出来了。
那个原本被藏匿的人头,蜿蜒地从抽屉里爬了出来,用它诡异的不为人所知的方式前进,爬行到了门后。唐研突然想到了进门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他记得容小促说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难道是——
那个人头原本是咬在把手上的?
他转过去看着大门,门后除了把手,再没有什么能钩住重物的地方。
在楼上楼下的人们如常地生活的时候,黑暗的9楼却爬行着干枯的手骨、美艳的人头,那人头甚至咬住了门把手……
“如果她那时候转动了门把,爬了出去,会是怎样的呢?”唐研情不自禁地想了一下。
随即,一阵淡淡的风吹来,他突然发现打开的门正在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被推了过来。
怎么回事?
大门极慢极慢,仿佛极其艰难地被慢慢合上了。
唐研看着门缝里的东西,那是一截纤细的白骨,它正在用五指在地上缓慢地爬行,那就是他找不到的左手手骨。
6
唐研看着地上的手骨,那手骨只是推上了门,就安静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它从来就不会爬行一样。
色白、发黄,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白骨化得很彻底的左手骨骼,因为年代久远,看起来还有一点残破的迹象。
灯突然灭了。
四下陷入一片黑暗。
这间屋子仿佛有着自己的时空,它要将自己隔绝于门外的世界,维持它原来的样子。
四周是一片漆黑,他听见被他打开的鞋柜门慢慢地关上,被他打开的抽屉慢慢地收回,有些纸张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过头去——他虽然没有看见,却可以想象刚才被他撩开的被子正在缓缓地盖回去,轻柔地盖住那半截白骨。
接着安静下来,一切事物又都不动了,仿佛它们安享属于它们的世界,不再有丝毫声音。
在这间屋里,在这几间房屋里,在某个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啪”的一声响,唐研面前亮起了一团橘黄色的火光,是打火机。在打火机的映照下,他的眼瞳黑得出奇,黑瞳较大,眼瞳深处似有一缕蓝色的幽光在盘旋,打火机的火焰在他眼里熠熠生辉。
火光照耀下,刚才那些被他找到的东西,果然大部分都一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但也有一些并没有动,比如说口红、某些彩妆盒子以及那件裙子——孕妇的裙子。
问题仍然在,这间屋里有一个死者,她是一个孕妇,看起来她死的时候正穿着这件衣服。但是她每一根骸骨都在,而胎儿的骸骨在哪里?
并且她被分成了这么多部分,每一部分都被精心包裹,放入抽屉——那些抽屉可不是什么宽敞的地方,并且油纸上只沾染了一些暗色的印记,却没有腐败或者虫蛀的痕迹。所以说,很可能这些骸骨在被包起来放进去的时候,就已经是骸骨,而不是躯体。
所以说分尸的人,剔除了她的肉。
这里却全无分尸剔肉的痕迹,四下干净整洁,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该放的位置。唐研四下看了一圈儿,打火机的光圈太小,他找不到刚才那只会爬行的手到哪里去了,但既然骨骼是被沉重的锐器砍断的,那锐器该在的地方,应该就是厨房了。
他举着打火机向厨房走去,一路走一路按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