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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盛暑的丛山中依然带有凉意。不了僧与无亏散人,一双中年夫妇,四个
人背了小包里,洒开大步向东行。
“该死的!又得另找地方隐居避躲了。”不了僧一面走一面口出怨言:“无影刀其
实与咱们毫不相干,那小泼妇打上门行凶,未免太过份了。”
“法兄,咱们真不该在有强邻的地方隐身的。”无亏散人苦笑:“躲了两年而平安
无事,已经够幸运了。哦!法兄真对付不了那小泼妇?”
“不行。”不了僧自认不如。
“咱们四个人也……”
“她们人更多。”不了僧摇摇头:“浊世威麟有一子一女,不但家传绝学青出于蓝,
而且另有明师兼具秘学。就她那神鬼莫测的法轮,贫道已经难以应付了。要不是早知她
的底细,贫僧岂能忍受她的侮辱?哼!我不了僧可不是好相与的活佛。”
“她真敢肆无忌惮使用空灵香?”
“大概会的,所以才有人及时警告我们,她一定曾经使用来对付无影刀那些人了。
唔!昨晚向我们提警告的人,很可能是无影刀的同伴……咦!”
前面的一丛灌木后,幽灵似的飘出一个碧衣裙美妇,美得令人目眩,廿余岁的成熟
女人,那种美几乎是无可比拟的,明艳照人,风华绝代,加上高贵的气质,蓦然出现,
真可令人觉得是仙子下凡。
异香入鼻,劈面拦住了,小蛮腰上的长剑装饰十分华丽,可不是摆样子的佩剑,而
是可以杀人的利器。
气质与风华确是令人目眩,但美丽明艳的面庞,却罩上一层浓霜,可就不怎么可爱
动人了,而且令人心寒而非心跳。
“这表示你们的确是无影刀的同谋。”碧衣美妇显然已经完全听清不了僧的话:
“不打自招。”
四人一惊,悚然止步。
“女施主是……”不了僧定下神警觉地问。
“范梅影是我的甥女。”美妇冷冷地说:“我是从威麟堡带人赶来接她返堡的人,
来晚了一步,你们意然不知死活,竟然下毒手杀死她的六个从人,罪该万死。”
“女施主明鉴……”
“住口!和尚,你还有什么好辩的?你们唯一可做的事,是乘乘就擒听侯发落。”
美妇盛气凌人,态度横蛮自负:“我知道你们要弃家远走高飞,必定走这条路东下。小
丽,把人赶过来。”
“小婢遵命。”西面三二十步传来女人的回答声。
“不必赶,在下自已走就是。”另一个男人的语音接着传到。
不了僧一怔,心说:是昨晚提警告的人。
昨晚提醒他们小心空灵香的人虽然不曾现身,但语音一听便知。这人不但提警告,
也造成供他们逃走的机会,所以和尚认为是无影刀的同伴。
小径前后都有树木遮住视线,人接近至十余步,方能看到身影。
公子爷急步而来,水湖绿的长衫下摆掖在腰带上,纸折扇仍握在手中,在犹有凉意
的早晨山林中,这把折扇派不上用埸,只能权充装饰品。
他后面,两个美丽的绿裳俏侍女,两把剑冷气森森,押解着他亦步亦趋,随时可能
一剑刺穿他的背心,绝对可以有效阻止他逃走。
“你为何跟踪他们?”美妇颇感意外,冷森森的目光在他身上搜索。
“这些人很可疑。”公子爷镇静地说:“有僧有道,有男有女,一看就知不是好路
数。在下心中好奇,所以想跟来看看究竟,没想到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反而落入
诸位的埋伏中,真是冤哉枉也,这叫做偷鸡不着蚀把米,栽定啦!”
“哼!看你文质彬彬,身上没带兵刃,居然敢跟踪不了僧这种宇内恶煞凶神,定不
简单,我会刨出你的根底来。站到一边去,我先处治了这四个坏蛋,你千万别打逃走的
主意,以免枉送性命。”
“在下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底细,无所谓敢不敢跟踪。”公子爷硬着头皮说,脸上有
惧容:“夫人,你这两位侍女好厉害,像无形质的幽灵,突然出现在身后,委实令在下
心中发毛,真以为碰上了狐仙呢。”
“你少给我贫嘴!”叫小丽的侍女冷叱,剑尖已经点在他的背心上了。
美妇放了心,认为他已经被制住了。
“放下兵刃包里,你们。”美妇向不了僧四个人下令:“一个一个过来受制。”
不了僧的兵刃,是佻着包里的山藤杖;无亏散人是拂尘;中年夫妇全佩了剑。
“女施主,不可欺人太甚。”不了僧硬着头皮说。
一个范姑娘已经够可怕,碰上范姑娘的舅母,那还了得?落在她们手中,那有好日
子过?
威麟堡的人,本来就是众所周知的凶神恶煞,从来就不饶人的江湖豪霸。
“不了僧,你想反抗?”美妇声色俱厉。
“贫僧……”
“你该死!”
“生有时,死有地。”不了僧丢掉杖上的包里,虎目怒睁:“我不了僧英雄一世,
不是怕死鬼。就算我该死,死也要死得英雄些。女施主,贫僧希望公平相决,不要用鬼
蜮技俩使威麟堡蒙羞。”
“你是说,你不了僧不使用解脱禅功,冯真材实学,与本夫人公平一决而不逃走?”
“不错。”
“其实,你想逃走也无此可能,你的解脱禅功火侯有限得很,速度还不够快。”
“贫僧却是不信……”不了僧话未完,山藤杖突然脱手破空飞掷,势若雷霆。
杖急剧旋转,控制了近丈空间,罡风呼啸,劲气袭人,向美妇迎面急袭,和尚的身
形,却向后飞退。
按理,美妇必须交将山藤杖击飞,才能从正面冲上追逐。和尚后退的速度骇人听闻,
原地似乎人影仍在,身形却已电掠而出两丈外去了,留在原地仅是虚影而已,解脱禅功
果然名不虚传。
有些人将之称为鬼影功,佛门弟子则称为解脱禅功。
美妇不闪避山藤杖,飞跃而起,但见一团碧影飞扬,前空翻迅若硕星横空,速度足
以追及电掠而退的虚幻人影,超越三、四丈空间,匪夷所思。
“砰!”不了僧突然重重地摔倒在三丈外,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挣扎难起。
是被美妇从他的背部上空,虚吐出一记劈空掌击中了背心,阴柔可怖的神奇掌劲,
在丈外便可伤人,不了僧的护体禅功,竟然禁不起虚空一击,相差太远了。
同一时间,美妇的左手也向侧方三丈外的无亏散人悄然轻拂,在裙袂飘扬中,翩然
落地。
“呃……”无亏散人闷声叫,向下一挫,想举步却力不从心,摇摇晃晃倒下了。
一枚头重尾轻,不需定向穗的三寸怪针,出现在老道的右肋下,是毒针。
“你们,逃不逃?”美妇向中年夫妇一指,盛气凌人。
中年夫妇相互看了一眼,默默地拔剑出鞘。
“我无情剑也曾纵横天下将近半甲子,活了五十余岁,死了也不算短命,宁可轰轰
烈烈死,决不苟且偷生耻辱地活。”中年人庄严地举剑:“老伴,我将以毕生精力行决
死一击,掩护你脱身,准备了。”
“老伴,何必呢?”中年妇人冷然一笑,语气毫不激动:“廿年夫妻,毕竟不是同
林鸟。人,总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何足挂齿?就算死了,黄泉路上也多个老伴,是不是?
我们上吧!”
“这……好吧!你我夫妻双剑合壁,未必就稳输不赢,大有可为……嗯……”
砰一声响,无情剑直挺挺倒下了。
中年妇人身形一晃,剑尖手堕地:也倒下了。
美妇冷哼一声,莲步轻移上前,拾起无情剑的剑,凤目中杀机怒涌,一剑下落,点
向无情剑的背心。
水湖绿的身影一闪即至,快得几乎无形无影,到了美妇身后方陡然显现。
“去你的!”叱声震耳欲聋,啪一声怪响传出。
美妇的脑颅穴挨了一指头,立即昏迷,同时丰满的臀部挨了一掌,人向前急飞,摔
倒在丈外寂然不动了。
“快把人带走,走慢了杀无赦。”公子爷向两个惊呆了的侍女警告:“我真该杀掉
你们,带了人快滚!”
天底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朝庭这一期所发的邸报中,有关吏部的消息共有十二项,其中一项并不引人注意,
那是官吏们升迁调免的部令。当然,这也是今上万历皇帝的圣旨。
消息很简单;在天牢待罪的三个无用知县,同时勒令致仕,永不叙用。
这是说,这三个无用的知县必须立即滚蛋,滚回本籍永不叙用了。永不叙用是不许
在京都逗留的,不可能再找机会送贿赂、通关节,走后门活动起复了。
这几年来,万历皇帝老爷吃错了药,认为天下的大官小官都是饭桶,都不会替皇帝
赚钱,要来何用?
因此,所有的官,不论大官小官,免了职就不再补派,就让缺空在那儿。天下各地
目下有百余名知府由同知代理,有三、四百名知县由县丞暂代。
朝堂中,内阁大学士缺了一半,六部少了两位尚书,文武百官少了一半,快到了庙
堂一空地步。
赶走了三个知县,引不起任何人的兴趣。
妙的是三个知县的姓,音同字不同。
山东博平县的知县阎忠;湖广应山县的知县颜耿文;山西介休县的知县严秉廉。
阎知县是有名的贪官;颜知县是有名的青天;严知县是有名的酷吏。当然,这仅限
于在该县地方有名,其它州县的人,谁知道他们是老几?
妙就妙在这里,好的坏的一起赶,却不再追究他们到底所犯的罪,是不是该一赶了
之?
三个知县在逗留期限满时,乘乘带了家小行李,挟了所有的宦囊,出京返回故里。
他们的本籍都在南方,往南必须走运河或者走南北大官道。
他们走的是大官道,巧的是在同一天启程。
车马轿出了都门的第一步,就掀起了无穷风波。
真定府,大官道最重要的枢纽,也是附近千里内最大的城,紧扼着太行山的出入重
镇。
城愈大,是非愈多,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东门隆兴寺(大佛寺-有铜佛高七丈三尺)至三皇庙的横街上,就是本城最令捕快
们头疼的是非埸,各种行业的店铺都有,什么骯脏勾当都有地方办理。
这里,有流氓、骗棍、地老鼠、地头蛇、过江的强龙,娼寮的王八鸨婆,再加上真
定卫与神武右卫的两卫军爷军户余丁参予,要多糟就有多糟。
五福客栈,在横街算是金字招牌的第一流客店,仅店伙就有七八十名,规模之大可
想而知。
东主五路财神荆若天,不但号称真定之霸,在江湖道上,也是名号响亮的风云人物。
住进五福客栈的旅客,几乎可以说保了平安险,金银财物打了保票,万无一失,谁要是
想骚扰该店的旅客,真得先多吃几个老虎胆豹子心才行,说不定将是一埸灾祸。
午后不久,居然有旅客落店。
店门停车驻马的广埸够宽阔,东主恰好闲得无聊,背着手站在门外看街景。五路财
神本来是个大忙人,今天却显得无所事事。
一辆颇为华丽的双头轻车,四匹健马上四位骑士很岔眼,其中有一个大孩子,一个
少女。那位赶车的雄壮车夫,赶车的技术好得不能再好了。
车相当沉重,仅坐了一个旅客。从敞开的车窗,就可以看清这位旅客是个英俊的年
轻公子爷,尽管月白色的绸长衫沾满了尘埃,头上的发结与脸膛,也有一层尘土,但风
华与气度依然出众超群。
但当车停妥,少女骑士下马上前打开车门,公子爷下车的一剎那,五路财神脸色一
变。
“小心伺侯他们。”他抓住一个匆匆迎出招呼旅客的店伙低声交代。
“东主,他们是……”店伙忍不住追问。
“别管,记住小心就是。”他不多解释,目光落在另一批投店的旅客身上。
两人两骑,带了长程马包,骑士牛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