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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三玉的声音压得很低,他并不愿意让队里其他人发现此刻这个有些尴尬或暧昧的场景。
夏池的声音像是长长的舒了口气,悉悉索索披上大衣走了出来。月光下很明显可以看到夏池呼吸的白雾,她被冷风一吹,露出刘海下洁白的额头,愈发美丽而妩媚。
“哎,原来是你,刚才我还有点害怕了呢。你找我什么事?”
夏池的声音放松了很多,只是有点嗔怪的意思。秦三玉听明白了,她并不是责备他半夜来找她,而是刚刚她听到声响真的是被惊吓到了。
秦三玉摇摇头,低声道:“我是听到你的声音才起来的,刚才我一直在帐篷里。”
夏池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刚刚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好像是……有人在我帐篷外徘徊,所以我才会发问。”
秦三玉知道夏池没有说谎,但他不愿让夏池担心,便安慰道:“这里这么荒凉,你想有客人来拜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肯定是你把风声给当成别的动静了。”
此刻在这荒芜的沙漠中,浩荡无垠的沙粒之海与亘古未变的明月相顾无语,五人营地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显得如此渺小孤单,秦三玉的心中飘忽不已——一会是与夏池独处的欢喜,一会又变成失落与孤独交替的忧伤。
夏池没有注意到秦三玉脸上复杂的表情,摇头道:“不,没那么简单。刚才我……我从帐篷的缝隙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黑影。”
2011116 20:50:00
秦三玉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颤,他恢复了冷静,思忖片刻后悄声道:“我去赵明他们的帐篷看看,是不是人都在。”
从指缝里透出的手电光照进了赵明和孙自强的帐篷里。他们俩正睡的酣实,一个在磨牙,另一个则发出有节奏的鼾声。秦三玉收回电筒,对夏池低声道:“他们俩都在,老吴在我的帐篷里。刚刚我看了,营地周围也什么可疑的情况都没有。”
“那……可能真是我搞错了吧,不好意思。”夏池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等等,夏池……”秦三玉本能的冲口而出,让夏池诧异的呆立在原地,回头望着他。
秦三玉的脸上一阵滚烫,借着一股猛劲咬牙问了出来,“他对你好吗?”
夏池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谁?”
秦三玉期期艾艾不愿说出来,夏池顿时明白了。她苍白的脸色红润了起来,原本有些恐惧的表情一下子被想拼命忍住笑的内伤所驱散。她终于还是没忍住,捂着肚子笑了出来,蹲在地上道:“哎哟喂,你们这些考古学家的脑子是怎么构成的呀?我爱人当然对我很好,我俩是青梅竹马——你操心这个干嘛?”
秦三玉笑不出来,他悲伤的望着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她的笑声碎裂了一地。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同志之间,相互关心是应该的。”
秦三玉转身走进自己的帐篷。夏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歉意的捂住了自己的笑声。她甩了甩头,似乎想把这一夜的不快和不安都甩掉,好好的睡上一觉。
“小秦,你昨晚起来干活了?”站在木桩边的赵明抚着下巴,疑惑的问道。
走出帐篷的秦三玉冷不丁听到问话,心里有点发虚,他故作镇定道:“我再怎么积极也不能半夜起床工作啊。”
赵明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怪了。”
他的手指指向木桩,“你看,昨天我们向下发掘的深度,我在木桩上做了一个标记,是五十厘米。可是你看,”他蹲下来,手指掠过木桩上的记号,“今早起来,木桩标记下的盐碱地下沉了至少20厘米……这是有人来刨过啊。”
秦三玉心中一凉,意识到昨晚真的是有人来过了。
2011116 20:52:00
盗墓贼?僧侣?迷路人?
这些可能的设想在秦三玉心中快速飘过,甄别着真相的可能性。
不可能,秦三玉迅速否定了这些答案。这是荒无人烟的大漠,离这里最近的团场也有170公里。
“会不会是地表异常?”孙自强蹲下来,用手指抿了抿盐碱地表,随后摇摇头,“很坚硬,不会是自然沉积造成的。”
赵明一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冷馍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道:“地表明显有被人手抓刨过的痕迹——看来沙漠里也有雷锋,帮咱刨地啊。哎我说,你们该不会是谁有梦游症吧?”
孙自强大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摇头道:“老赵啊老赵,你这说笑话的习惯到沙漠里也改不了啊。”
夏池脸色苍白的站在一边,显然昨晚没有休息好。秦三玉心中有些不安,他扭头看了看夏池,心中决定不将昨晚的事情说出来。在那个时代,男女关系是件很敏感的事情。
吴老师走了过来,在木桩边仔细端详了一会,沉吟道:“不管怎么说,先干活吧。如果今天还没收获,我们就跟W先生那边联系一下,到其他地方继续寻找。夏池,你做好警戒工作。”
大家隐隐感觉到了吴老师的担心,默不作声的拿起工具开始干活。
大约到了中午时分,他们向下又挖了大约有120厘米。秦三玉扔掉镐头,对吴应说道:“吴老师,你们感觉到没有,地下深处好像有回音。”
秦三玉虽然年轻,却已参加过多次新疆地区的考古发掘工作,在疆内的作业经验要比其他人丰富些。大家听秦三玉这么一说,顿时兴奋起来。吴老师很重视,立刻从车上拿下汽锤,准备用地震法进行探测。
秦三玉接过汽锤,脱掉外套,“我来吧。你们听声。”
地震法是和声学法结合的一种无损伤探测技术,其原理很简单。在遗址表面以沉重的汽锤敲击时,地下会以不同的方式发出回声,根据回声的类型可以判断地下的情况。没有人为痕迹的地下回声比较沉闷,而地下有坑穴、壕沟、墙基等则会产生共鸣。
秦三玉向手心吐了口口水,挥起大锤向地面狠夯了几下,每下间隔大约7秒左右。当他敲到地四下的时候,吴老师忽然按住了他的手,众人惊讶而狂喜的目光望着地面。
“有情况。”吴老师的脸上,同样是难以抑制的兴奋神色。
2011116 21:15:00
这里午后的阳光比乌鲁木齐或北京更温暖。太阳照在身上,是一种酥软懒洋洋的感觉,尤其是微风吹过时,现在或4000年前的美好时光仿佛并无区别。
地下异常的响动让考古队的所有人都激动万分,这意味着另一个让人惊喜的考古发现可能即将露出眉目。大家跟疯了一样挥起镐头,拼命的向下推进。
秦三玉向吴老师问道:“我们要不要跟W先生联系,请求增援?”
吴老师生性谨慎,回答道:“等有了点眉目,我们再联系不迟。”
傍晚时分的时候,他们已经向下推进了将近五米。此前虽然一无所获,但大家并没有放弃希望。到了差不多快要收工的时刻,秦三玉一镐头下去,带出了一片麻布残角。
从麻布的纹理织法来看,至少是汉晋前的工艺。大家扔掉镐头,改用手柄铲开始挖掘。在齐心合力的协作下,很快,一个麻布包捆的物事出现在众人眼前。
从包捆的外观看来,这里面极有可能是一具尸体。
大家有些意外,没有任何形态的棺材,没有随葬品,这个沙漠里突然兀立的胡杨木桩下,孤零零的埋着这个麻布包。
“打开查看!”吴老师简洁的下了指令。
2011116 21:18:00
打开麻布包的,是秦三玉。
此前他曾经面对过很多次开棺的经历。从文革结束开始,考古界逐渐复苏,政府和各行政区的考古事业日夜发展,秦三玉有幸从他大学毕业开始,就参与了文革后的考古学复苏的历程。他野心勃勃,胆大心细,一心想在考古学领域出人头地。
这一次,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独立开棺,如果将这匹麻布看成棺材的话。他的手指有些颤抖,深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吴老师。
吴老师给了他一个肯定和鼓励的眼神,秦三玉不再犹豫,伸手向麻布包摸去。
“也许我们发现了塔东地区新的遗址?”赵明是乐观主义者,喜滋滋道:“或者搞不好小河墓地就在附近。”
“不像。”孙自强沉吟的看着秦三玉的手缓缓打开麻布,“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情况有点诡异。”
孙自强的话音未落,众人的眼睛已经瞟见从麻布包里露出的黑色一角。大家不再说话,屏息凝气的看着麻布被彻底打开。
当秦三玉彻底将麻布掀开之后,他愣住了。
背后的汗毛顿时竖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已,他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没人对秦三玉的窘态发出嘲笑,甚至没有人注意到秦三玉惊恐而跌倒的身形。大家的呼吸快速起伏着,恐惧和疑惑像是海啸中的恶浪,砸向在场的每个人。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孙自强的声音颤巍巍的响起。
没人回答。事实上在场的每个人都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吴老师的手有些颤抖的摘下眼镜,擦了擦,又重新戴上,审视着眼前的东西。没错,它依然在那里,虽然死去,却狰狞依旧。
它全身黝黑,身形瘦小,长度约为120厘米。人形头颅小而干缩,手指呈利齿状,嶙峋黑色的皮肤让它的手卷曲着,下肢短小,几乎已经退化。
然而最让人心惊的,是随着麻布包的打开,它的身体也随之伸展开。一双黑色而巨大翅翼在它的身下骤然浮现,像是原本被翅翼包裹的黑卵,在血色夕阳里忽然释放,恣意舒张。
“这是人吗?”夏池的手一直下意识的放在枪盒处,眼睛凝视着地上的一团黝黑,“怎么会有翅膀?”
赵明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道:“我,我觉得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物种。”
夕阳渐渐落下,黝黑的带翼人身安静冰冷的躺在坑穴里。大家的惧意和震惊逐渐消退,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赵明和秦三玉主张明天进一步向下深挖,或许有其他意外的收获。孙自强和夏池则主张携带这个带翼人身返回马兰基地,最快速度送到乌鲁木齐做进一步研究。
2比2,大家的目光落在了吴应身上。吴应沉吟片刻,开口道:“我先和W先生联系一下,请示后再决定吧。”
令人奇怪的是,那个晚上的无线电仿佛受到某种磁场的强大干扰,一直只有噪声回音。此前虽也有磁场干扰,但一直还算畅通可用。吴应尝试了很久,无线电始终处在不能使用的状态。经过考虑,吴应向队员们宣布,明天清晨起来后整理出发,先行返回马兰基地待命。
“这个东西怎么办?”秦三玉指了指地穴里的带翼人身,向吴老师问道。
“先放这里,老孙,你拍几张照片。三玉,你做一下记录。今晚都早点休息,明天尽早出发。”
苍茫暮色笼罩了塔里木的大地。当孙自强和秦三玉完成了吴老师布置的任务后,落日的余晖在西边隐去了最后一点光泽。
天彻底黑了。
“你还会跟我们一起再出任务吗?”
吃完饭后,秦三玉一边向帐篷走去,一边向夏池随意的问道。
“不,这是我最后一次外勤任务了。我将调回内地,批文已经下来了,如果不是这次有日本外宾,组织上也不会派我参加行动。”夏池如是回答。
秦三玉难以掩饰内心的失落,轻轻的“哦”了一声。
大约是为回马兰基地决定而高兴,夏池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她的声音中满是愉快和期待,“就要见到我的宝贝女儿了,我已经两年没见到她了。”
她步履轻盈的向帐篷走去,高挑美丽的背影让秦三玉想起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那些美却可望不可及的女人。
他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