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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咱们估计正确,来的人当然也不止八个。”怪人镇定地说: “只要捉住你们一个人,咱们就成功了。一个活口,就可以追出许多许多的人。你,就是活口。”
“你们四个人还不配说这种大话……疑……”
门外传来一声吃喝。然后是罡风怒号。兵刃交击声惊心动魄。
蒙面人不再从容,拔出判官笔。
四个怪人哈哈狂笑,两刀两剑堵住了厅门; 刀剑森森成林,等候蒙面人冲出。
一枝尺八长的判官笔,想同时从两刀两剑并列的阵势中冲出,那与自杀并无多少不同。功臻化境的人在空旷的地方游斗; 两刀两剑的威胁算不了甚么。但在像小屋客厅这种窄小地方,凶险程度增大了十倍。
四个怪人的胆气,因支援的人赶到两倍增; 出的阵势也明白地表示出敢斗敢拚命的决心。蒙面人必须冲出去。厅门是唯一的出口。判官笔向前一指,即将行致命的冲击。桌上的油灯,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刹那间突然熄灭。同一瞬间;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
厅中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突然黑影贴地窜出,堵住厅门的四个怪人首先传出厉叫,有一个人倒了,窜走的黑影也到达,判官笔斜挥,击中一个怪人的胫骨,从空隙中穿越,窜出门外骛尔失踪。
四个怪人倒了两个,另两个惊骇地退出; 一个大叫:“主犯逃出了……”
外面巷子里本来有人恶斗,在叫声中人影四分,一阵追逐; 片刻间人影四散。地下,留下了三具尸体,一具是敌方留下的,是一个五短身材、年约四十上下的中年人,死后仍紧紧地握着一把尺八青钢匕首。
桌上点起一枝大烛,原来的油灯因倒翻而不能使用了。七个怪人以一个佩盘龙护手金钩的人为首,仔细察看在屋内被击伤约两个同伴。
一适是被飞钱击中了右肩,一枚康熙通宝切断了右肩关节的大筋,其准确的程度令人心中发毛,从骨缝中锲入分厘不差。一个是被钝器击断了右胫,两根骨头全断,皮开肉绽废走了,看创口便知是判官笔所击中的。
“那自称是尹世明的混帐东西,足一笔擎天骆威。”佩盘龙金钩的怪人咬牙说:“尹世明的结义四兄弟之一,隐身开封的江湖浪人。他甚历时侯练成了飞钱绝技,江湖道中还没听人提起过。现在,咱们已证实了那群漏网之鱼,已经到达本地,必须集中全力搜出他们来,绝对不能让他们逃过江去投奔吴逆。”
“禀长上,属下认为,一笔擎天这么早就来了,地那些叛党必定在沙市附近潜伏候机,何不出动兵勇民壮,来一次犁田式的澈底封锁搜索?”一名怪人提出建议。
“没有用。”怪人摇头拒绝:“而且,他们不会笨得就在附近潜伏。再说,共勇民壮大半同情叛逆,靠不住。这里还得派人监视,咱们回去再商量。”
“长上,这两个人……”原先那位佩剑的主事怪人指周二和杨柳青。
周二躺在壁下,口角仍在溢血,发出微弱的呻吟,像是只剩下半条命。
杨柳青更惨,躺在桌脚下脸色泛灰,口中溢血,已陷入昏迷境界,大概内脏被打得离了位走了样,内脏出血可是十分严重的创伤。
“不必管,闹江鲨会来善后的。”佩金钩的怪人说完; 举步向外走。
闹江鲨是半个时辰后 a。 带了三个伙计赶到的,脸上并没有醉倒的痕迹; 醉倒望江褛的事显然可疑。他们带来了救治内伤的丹药,杨柳青也沾了光。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气息奄奄的杨柳青清醒之后,说起话来有气无力:“胡大爷,这些人怎么如此残暴?他们随随便便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吗?”
“老弟,不要发牢骚,认了。”闹江鲨好意劝解:“巡防营的; 就可以主宰别人的生死,他们的权威是无上的。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老弟你……”
“我既没强出头,也没多开口。另世明造反的事,榜文土写得明明白白……”“老弟;问题是你恰好在这节骨眼上冲了他们。”闹江鲨拍拍它的肩膀:“这是命,白虎星照命,只好自认倒楣。幸好还留得命在,你还算不幸中的大幸,祖上有德,所以能保住老命。李勇,你扶杨老弟回家养伤。”
李勇是个魁梧的大汉,连扶带拖把他送回家。
同一期间。城内警卫森严、地方人士称之为阎王般的巡防营会议室。负责肃奸缉逆的首脑们澈夜忙碌; 一组组人手陆续派出。
杨柳青养了三天伤,码头上吃水饭的一些酒肉朋友,不时前来探望他,他被巡防营秘探上别的事,传遍了沙市。好在他年青力壮底子硬朗; 四天便可到各处走动了,气色也渐渐复原,依然是一条生龙活虎汉子。
这天,他接了一笔生意:当阳县一家商号约廿担日用百货。按行程,来回需时十天左右。为了逃避可能重临的灾祸; 他急于离开一段时日。卷入叛逆案可不是好玩的事,他已经吃过苦头; 再遭波及必定老命难保,幸运之神不可能一而再照顾他的。
带了两名伙计:孙一青、李二郎。一早将货物捆扎妥当; 立即发航。
货主不在船上,仍留在荆州买办。
大江一段可以扬帆,他这艘小船可载三十石,廿担货胜任愉快。午后不久,进入两江口︵沮口︶。
船溯沮河上航; 前十里仍可使用风帆; 以后便得靠荞与桨行驶了。一天走不了四十里。第五天近午时分。到达麦城南面十里的老鳌湾。这一带两岸丘陵起伏,林深草茂。村落稀少。河旁的小径很少看到行人。
湾长六里,水流不算湍急,但水深已超过一荞; 只能改用长桨。三枝桨前二后一。杨柳青在后艄控舵桨,这一带水面他相当熟悉,走这条水路他并不是第一遭。
河面宽度不过卅丈左右,两岸的景物清晰在目。船破水上航,平稳地疾驶。
“杨老大。”控前桨的孙一青一面划桨,一面扭头大声讯:“前面就是麦城,今晚就在麦城过夜好了。”
“也好。”他也大声答: “不过,明天得辛苦些,一定要赶到县城。”
“老天爷!那怎能赶得到?六十里上水,而且麦城两江口以上一段,水浅而湍急……”
“那就不能在麦城过夜。”他笑笑:“你知道吗?麦城这两年很不平静,荆山那群好汉,利用竹筏沿漳河下放,第一站就是麦城,碰上了老命难保。”
“哎呀!竹筏……”李二郎惊呼:“莫非说曹操曹操就到?你看!他们有家伙。”
一条竹筏在上流里馀湾流折向处冲出,有四枝桨,轻快地顺水顺流飞驶。筏上有七个人,除了四名桨手之外,另外三个人皆穿了青紧身,佩了刀剑。
“有一个是女的,手上好像有弓。”孙一青划桨的手慢下夹了。
“是弹弓。”他剑眉深锁:“北地武林朋友的玩意,不是射箭的弓。两位,有点不妙。”
“荆山那一伙?”孙一青语气变了。
“巡防营的密谍。”
“甚么?杨老大,别开玩笑,他们会走这么远?”
“信不信由你。我猜,他们是从荆山那伙人那儿来的,同那些强盗查问逆犯的下落。”
“这……那该与咱们无关。”
“很难说。瞧!他们打出要船往右岸靠的手式了。”
“那……”
“除了遵命之外,别无他途。”他沉看地说,长桨斜推,船转向冲向右岸河湾的底部。
船靠上河岸,竹筏也到了。两位中年人跳上船,一佩刀一佩剑。
“叹: 是你?”佩剑的人看清了后船的杨柳青,冷电四射的鹰目冷电更盛: “看来,你可能真的涉嫌。”
杨柳青心中叫苦。他对那双凶光暴射的怪眼记忆犹新,半点不暇,这家伙正是那天晚上,要砍他的手指逼供的怪人,那晚虽看不见这人的面貌,但那双令人作恶梦的怪眼他太熟悉了,一见难忘。
似乎。腹、肋被痛打的地方隐隐作痛了。“你……你们……”他期期艾艾语不成声。
“该死的混帐东西: 你不是周二的邻居杨柳青吗?“中年人以为他没看出自己的身份:“那天晚上,我就料定你通逆,现在你又出现在逆犯可能逃匿的地段内;你还有甚么好说?人一定藏在船上。给我搜!”
又上来了两个人; 女的也握看弹弓土来了。这位女英雄很美,年约二十出头,成熟女人的风韵十分撩人,劲装把浑身诱人的曲栈暴露无遗,显得更动人更夸张,瓜子面广透出精明俏丽的神彩,那双水汪汪似乎会说话的大眼活得很。那小蛮腰旁的盛弹子革囊重甸甸地。里面盛的恐怕不是泥弹。必定是可怕的金属弹丸。
船小,小舱内盛了货物担。空间更显得狭窄; 上只能爬进舱睡在货物上。在外面一眼便可看清所有的空间。
中年人一口咬定里面必定有底舱,喝令把货担一一搬上岸。最后,不但不见有人藏匿,连老鼠也搜不出半只来。最后,货物重新搬上船,将船押往麦城。
杨柳青三个人不住苦苦哀求放行。但那些人天生的铁石心肠。连血都是冷的,以几记耳光和拳打脚踢作为答覆,一口咬定他们涉嫌通逆,需进一步追查,毫无通融馀地。
富阳与荆门州一带,一度曾经陷入叛军手中,目前仍是戒严区; 一旦通逆的罪名落实;死路一条。
只要被巡防营的谍探指称通逆的人,地方官便静若寒蝉不敢过问,管辖权便无条件转移给军方。即使地方官明知被捕的人是冤枉的,也不敢提出任何异议或反证,事实上从来就没有任何一位地方官,敢和代表旗人权威的军方抗争。
他三人设籍荆州府江陵县,而远在二百里外的荆门州当阳县被捕,就算他们有一百万个清白无辜的理由,也没有人敢冒大不违替他们申冤。
麦城,目前只是沮河、漳河会合虚的一座小小的荒村,已非昔时风貌。当年关公失荆州走麦城的遗迹,已无处可寻,三四十户人家,倒有一半是空屋空户。有些人家早已人丁断绝手有些人家逃到天涯海角再也没有回来。数十年兵连祸结。十室九空的惨况随处可见。
人丁太多了,生之者寡食之者众,就会有战争。战争是残酷的,是大自然的反淘汰; 健壮的、优秀的、有用的人,都在战争中倒下去,留下的却是听天由命的老弱、痴愚、怕死鬼。在百万兵马的惨烈厮杀中,能幸存下来的优秀人才并不多。这与大自然禽兽的弱肉强食淘汰律完全不同,禽兽只有最强、最优秀的才能留下来。
麦城这小荒村,到处可见到一大群小孩,和大腹便便的女人,强壮聪明的年青人却很少见到。这是战乱后的大自然奇妙的现象; 人死得大多了,女人的生殖率必定会直线上升。
巡防营在这里设有一处秘站,由密谋们主持,共有廿馀名之多,全是健壮彪悍的男人,和刚健而又美丽娴娜的女人。村里那些脸有菜色的村民,见了这些人有如见了鬼,谁还敢出头管这些人的闲事?看到这些人押回俘虏,除了暗中叹息之外,皆避得远远地,唯恐惹祸上身。
秘站设在两栋稍像样的大宅内,一栋土瓦屋的后进作为囚房。
杨柳青三个人被送入临时囚房,方发觉还有比他们更倒楣的人。先来约五个倒楣鬼浑身污秽,脏衣裤可看到乾了的变色血迹,有两个已气息奄奄,显然都曾经受过酷刑,进来大概有三四天了。
“我们完了,杨老大。”孙一青在壁角坐下绝望地说:“没料到咱们会栽在这里。”“我们该反抗的。”李二郎用拳锤打看掌心:“死,也要死得英雄些。”
“小心。”杨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