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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司恶客在前三里,还能与大车保持百十步距离,仅拉远了五十步左右。三里一过,距离逐渐拉远了。
第一匹穷追的健马,越过了体力逐渐衰退的阴司恶客,然后是第二匹,第三匹……
“下来!”阴司恶客怒吼,从路旁向路中急闪,一剑砍在第四匹健马的骑士右腿上,人也飞跃而起,抓住缰绳将痛得晕头转向的骑士掀下马,夺了坐骑急进。
五里、八里、十里……追骑将及。
前面一座小岗下,向东岔出一条小径,岔路口一位骑士驻马相候。
乌云盖雪到了,骑士发出一声低啸,乌云盖雪毫不迟疑地止蹄,然后缓缓驰入小径,在二十步外发出一声长嘶,轻快地往复小驰。
车急驶而至,车座上的杨家骅大叫:“陶叔,将车带走,我断后。”
骑士是陶永顺,策马伴着车驶入小径,车缓缓行驶。
“鞍袋有弓,一袋两发箭。”陶水顺跃上车座,一面将坐骑的长绳系在车柱上:“一切停当,按计行事。小心了,前途见。”
杨家骅将车交给陶永顺,跳下车取了陶永顺坐骑旁鞍袋的弓和箭,走向乌云盖雪,一面走一面从弓袋取出大弓上弦。
现在,他身上有了三种致命的武器:长鞭、弓箭、狭锋单刀——他的绰号叫妙刀;刀是他的拿手武器。
挂上箭袋,他上了乌云盖雪。
半里外,第一匹追骑狂奔而来。
他回到路口,搭上了第一枝箭。箭袋中有两发箭,一发是十二枝,他已计算得相当精确,二十四枝箭足以阻挡这些乌合之众。
“小心堕马!”他舌绽春雷怒吼。
弓是最普通的彤弓,次品彤弓,两个力。在他这种高手行家手中,两个力足以百步穿杨。
“砰……”第一匹健马倒了,雪泥飞溅。虽然先一步得到警告的骑士已有所准备,仍然被摔得灰头土脸。
第二匹马倒了,第三匹……第囚匹的骑士是阴司恶客,被摔出三丈外,栽在路旁的积雪中挣扎难起。
连毙六匹健马,乌云盖雪开始越野小驰。
“哈哈哈哈……”杨家骅的狂笑声震耳欲聋。
三匹健马离开官道,越野追逐乌云盖雪。追了里余,三匹马失了踪。
乌云盖雪北上,越野而进,等到了第一部大车。
见机回头的两人两骑,骑士老远便发狂般大叫:“不要追了,弓箭厉害!”
箭来势似流光,左面第一匹健骡屈蹄冲倒,接着,大车像崩山般翻覆。
乌云盖雪在百步外的野地里回头南下,没有人再敢追赶,在众目睽睽下,漆黑的马影快速地消失在小岗后。
车向南又向南,乌云盖雪跟在车后小驰。
未牌时分,路右出现一条十余丈宽的河流。河尚未结冰,一堆堆浮雪随水漂流。
一艘中型有舱的货船,静静地泊在河岸旁。岸上站着微笑的包方山,老远地便大叫:“一切妥当,你们早到了半个时辰。”
车停在河岸上,杨家骅打开车门。突然,抓住门柄的手,被一个美丽的少女抓住了。
“哎……你……”他惊呼,急急将手挣脱:“你怎么咬人?”
少女虽然生得美,但惊怒的神情相当吓人,冷不防咬住了他的手背。要不是他反应快,真可能被咬得皮破血流。
“你们这些强盗。”少女堵住车门尖叫:“不许你们对我爹娘无礼。”
车中共有六个人,除了少女之外,杜应奎夫妇,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一位七八岁的娃娃,一位奶娘,五个人抱成一团发抖,脸无人色。
“这种见面礼相当别致。”他笑笑:“你一定是素兰姑娘,千金小姐居然咬人,异数。杜伯伯,请下车。”
叫得怪亲热的,杜应奎瞪着他发愣。
为免缠夹不清,他将要说的话道出:“小侄杨家骅,南湖杨庄孝德公是家父。小侄受杜二叔重托,接伯伯一家老少返乡。十余年久违,杜伯伯不认识小侄了。”
“哦!你……我记起来了。”杜应奎恍然:“你是家骅贤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伯伯记得睢州西王庄一个姓王名百霸的人吗?多年前伯伯出任山东肥城知县的旧事。”
“记得记得,这件事愚伯记得很清楚,曾经接到几次警告黑函。”
“对了。”他简要地说:“王百霸是江湖上拥有强大实力的坏蛋,他一直就在找机会报复。杜伯伯,那威远镖局的四位保镖师父,其实是王百霸的朋友……”
“本来愚伯从没打算雇保镖,愚伯为官十余载,虽不敢说两袖清风,至少没有多少财宝足以引起强盗的注意。后来是吏部的故友高同年,硬是替愚伯向威远镖局投保,所有的手续,都是高同年一手安排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没到保定就有强盗打劫,真也多亏了四位……”
“那四位镖师,根本不是威远镖局的名镖头。那位引介的高同年,事先已受到歹徒的胁迫。骗取得伯伯的信任,他们事先放出空气谣言,说伯伯宦囊甚丰,珍宝成箱,以吸引歹徒的注意,由他们打发那些闻风赶来行劫的贪心鬼,伯伯不是对他们言听计从不起疑心了吗?”
“这个……他们到底……”
“他们要将你带到西王庄,在开封设下了巧妙的圈套,安排你在开封失踪之后,带到西王庄报昔年肥城受辱之仇。沿途打打杀杀,在开封失踪,便成了合情合理的事,不会有人追究啦!”
“这……真有这种事?岂不是无法无天吗?”
“王百霸还不算太坏的人,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在这次事件上出风头卖弄机智,试试自己除了勇之外,是否也配称多谋,因此而被小侄出其不意破坏了他的计划。世间比这更无法无天的事多着呢!王百霸毕竟还算不是个嗜血的卑鄙恶棍,换了旁的人,请几个凶手谋杀省事多多。不久他们便会追来了,快上船早走早好。”
“你……你你……我们怎能相信你的话?”素兰姑娘用不信任的眼神盯着他问。
“素兰姑娘,要把你们丢下河,你才相信吗?”
“你……”
“你知道我这样做,冒了多大风险吗?”他苦笑:“我杨家粮栈,算是与王家结定了怨,王家有人认得我这匹乌云盖雪。今后,你们家平安了。我和王家的仇怨没完没了,不知如何了局呢。我想,你要等他们追到之后,才肯相信我的话。”
“贤侄,我相信你。”杜应奎总算不糊涂:“女儿,下车。”
“行囊的事,陶叔会留下来料理。”杨家骅说:“这条河在铜瓦厢汇入大河,船可以直放州城,顺水顺流,他们即使想追也追不上了。”
六位船夫准备发航,乌云盖雪藏在后舱内。健驴纵走,车推入河中。陶永顺换了村夫装,乘马绕道折口滑县善后。船驶离半个时辰,追骑终于到达河岸。但车迹已被大雪所掩没,追骑并未停下来查究,追过了头。
半月后,归德州城。
州城不大,城州仅有七里左右,却有五六丈宽的护城河,外面加筑了防水的土城。四座城门外,各有一条跨越护城河的桥梁。南门外的桥叫通济桥。南大街的杨家粮栈,是城中规模最大的一家。
大雪纷飞,正是真正的农暇时节,一切活动似乎皆停顿了。市面商业反而更显得繁忙,因为采办年货的日子快到啦。
杨家骅这天往城里走,不乘坐骑步入进城,十里路在他来说,走快些两刻时辰便到了——一个时辰有八刻。
踏上通济桥头,突然,一阵慑人的寒栗,像浪潮地袭击着他。
那些极端敏感的人,常会有这种难以解释不可思议的反应,可以称作预感或通灵,每当危险光临的前片刻,体内某一种秘密的官能,已先一步感受到未来危险的压力,发出本能反应的警告。
他就是这种敏感的人。
瑞雪纷飞,道上罕见的人迹。对面城门口有一个穿老羊皮袄的人,正出城朝桥头走来。
他站住了,拍拍帽上的积雪,缓慢地、从容地将掩耳往上翻,镇静地将带子系好。现在,他的脸部暴露在风雪中了,听觉不再有障碍啦!
“你好像知道有致命的暗器指向你的背心要害。”身后不远处传来冷酷的语音:“但你要明白,这时我还不打算要你的命。老夫鄙视暗杀,要杀人时,一定先向对方提警告。”
“王前辈。”他沉着地说:“八德酒楼的酒菜不错,小可作东,前辈肯否赏光……”
“免了,老夫是来向你提出警告的。从现在开始,你给我小心了。现在,向前走,不要回头。”
他摇摇头苦笑,举步向前走。
他虽然看不见背后的人,但他知道,那人藏身在桥头西面不远处的大柳树后。他身在桥上,闪避暗器十分困难,对方如果偷袭,他必定凶多吉少。
“不想听小可解释吗?”他一面走一面问。
“没有必要。在滑县你的成功,表示你的智慧高人一等,老夫还不认输,要和你玩玩灵猫戏鼠的游戏。”
“王前辈……”
“从现在起,你无时无刻,都得力自己的死活耽心,可不要大意了,免得玩起来毫无趣味草草收场。”
身后不再有声息,他过了桥回望,身后鬼影俱无。
预期中的麻烦果然来了,幸而他在心理上早有准备。
不管怎样,他开始对千手猿怀有三五分敬意,至少这老凶魔不在背后暗算人,总算保有武林朋友磊落的豪气。
还有,自从杜应奎返乡之后,还没发现有人登门骚扰,也没有人到他杨家找麻烦。
粮栈有三间门面,中间店堂相当宏大,仅设了一座小柜台,招待客人的排椅甚多,真正忙碌的地方,是左右粮食进出的堂屋。但年关已近,已不再有粮食进出,该结帐的客户早就结清了,所以店堂显得冷清清,甚至左右店堂的栈门也掩上了。
天气太冷,两名店伙闲得无聊,坐在供客人取暖的火盆旁喝茶聊天。掌柜的朱二爷也安坐在柜内,双脚踏在小火盆的边缘,手笼在袖内,靠在椅背上打盹。
巨大的门帘一掀,进来了一位穿狐裘的人。
“少东主杨家骅在不在?”来客俏甜的语音十分悦耳:“好冷的天!”
两位店伙一怔,双目瞪得大大地。
摘下风帽的玉狐,的确美得令人屏息。三丫髻,每丫有一只珠花环,珠耳坠摇晃着,风华绝代,高贵而又和蔼可亲,笑容令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大冷天,她把春的气息带进冷飕飕的店堂里!
“哦!姑娘请坐,先向向火。”
“我姓杭,杨少东主知道我。”
“请稍候,小的进去请少东主出来!”
片刻,杨家骅出现在廊口,大笑说:“哈哈!风雪故人来,欢迎!杭姑娘,里面坐,请。”
二进厅设了炭炉,古老朴实的家具古色古香。小厮立即利用炉旁的水壶沏茶,整座厅暖洋洋地。
“大概不死心的人都来了。”他对玉狐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姑娘风尘仆仆,不会是赶来报喜的。”
“鬼的风尘,有的只是茫茫大雪。”玉狐凝视着他嫣然微笑:“半坡店你那一手飞骑夺车的豪举,几乎像是平地春雷,震撼江湖名动武林,好多人都在打听你的底细。杨兄,你已经成为江湖名人。”
“人怕出名猪怕肥。”他苦笑:“寝食难安的日子要来了,真不好过。”
“话不是这么,犯不着为了泛泛的乡谊,冒那么大的风险。”
“杭姑娘,也许你看多了江湖诡谲人生百态,一切皆以自我为中心,世态炎凉,自己才最重要。但在我这种平凡的人来说,不能完全为自己而活,许多事都牵连甚广,冥冥中似乎真的数有前定,半点不由人。你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