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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撤出庄口,庄内已响起震耳的警锣声。不久,邻村呼应的警锣声也向四方转传。
两恶贼不敢走大路,抄小径南奔。天亮后,他们已远离现场三十里以上,隐身在路旁的树林里歇息。
两人轮流背着少女奔跑,真够累的。
神手天君将少女放在树下躺平,少女仍然昏迷不醒。少女是听到声息,匆匆起床探视的,可知衣裙必定不怎么整齐,一头长及腰际的秀发也是披散着的。看了少女五官出奇灵秀的面庞,和半露的酥胸,神手天君简直兴奋得浑身舒泰,喜极欲狂。
金彪放下两人随身携带的小包裹,往树下一躺,似乎已精疲力尽。
“三爷,带着一个女人上路,太危险了。”金彪一面拭汗一面说:“白天不能走,夜间又不认识路,这小女人一叫救命,咱们就得逃命了。”
“这小女人不会叫救命的,本座的迷魂大法宇内无双,迷魂的药物也世无其匹。给她在头发内安上一颗顺意丸,她比任何人都听话,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神手天君一面说,一面替少女结发髻,从百宝囊中取一颗拇指大的灰黑色丹丸,结在发内:“现在要做的事,是你到附近村庄买村妇用的布衣裙,一顶遮阳帽,一匹驴子代步,顺便打听消息。”
“三爷,让属下歇息片刻养养力。”金彪愁眉苦脸诉苦:“背这么一位天仙化人似的小姑娘赶路,什么绮念欲望都没有了,唯一的念头是丢下她逃命,不但累得要死,更怕被乡勇赶上……”
“乡勇算得了什么?你这胆小鬼!”
“三爷,你武艺高强,又会法术,浑身刀枪不入,当然艺高胆大。”金彪继续诉苦:“属下却是头三脚猫。乡勇不来则已,来就一大堆,长枪大刀钩镰枪全是长家伙,人多人强,在下怎吃得消?三爷,女人祸水……”
“闭上你的狗嘴!”神手天君怒叱:“一切有我,你怕什么?去!快采办所要的物品,我看到左面有大树林,那一带一定有村落,快去!”
金彪不敢不听,嘀咕着走了。
半个时辰后,金彪提了一只包裹,牵了一头上了褥垫的小草驴回来了,还带了一些食物。
“花了三十两银子。”金彪拴上草驴说:“买不到叫驴,草驴也将就将就吧!这里是小沟集,这条路是至鱼台的大道。前面西面有条路到金乡,这里到鱼台有七八十里。三爷,该怎么走?”
“不能到金乡。”神手天君说:“到鱼台。过了鱼台,便是南京地境,安全得很。”
半个时辰后,他们上道。金彪走在后面,牵着小草驴,驴上坐着神色茫然的少女。少女的脸色,已被改变为暗褐色,换上了粗布村妇装,头上遮阳帽戴得低低地。现在,没有人敢说她是董家店大富豪、万家生佛董伦的千金董欣欣姑娘了。
近午时分,他们已赶了四十里以上。沿途不时可以看到零星的旅客,谁也懒得注意其他赶路的人。这条路向直达济宁州,不经过董家店。
前面出现一座小村落,看到一位骑士,刚好出村迎面而来,坐骑是相当雄骏的黄骠,鞍旁挂着鞘囊,鞍后有马包。远远地,可看到骑士是个高大的年轻人。
“得想办法把那匹坐骑弄来。”神手天君又动了贪念:“金彪,咱们等他。”
“三爷,请不要节外生枝好不好?”金彪简直在哀求了:“大白天,真要出了事,乡勇用锣声传警,道路一封锁,咱们凶多吉少。”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神手天君愤怒地扭头瞪了金彪一眼:“好像本座要做什么事你都反对……”
“不是属下有意冒犯。”金彪看出危机,硬着头皮说:“只是……三爷做任何事,从来就不事先打听,从不顾及后果,所以……”
“你再多嘴,我毙了你。”神手天君凶狠地说。
金彪打一冷战,乖乖闭嘴。
蹄声得得,骑士小驰而至。
神手天君当路一站,迎面挡住了。
不等神手天君开口,年青骑士在五六步外勒住缰,一双虎目凶狠地盯视着神手天君,眼神极为凌厉。
“我认识你。”年青骑士冷冷地说:“弥勒教天下九护法之一,神手天君程禄,你好像并不得意。”
“你认识我?”神手天君吃了一惊:“好小子,你贵姓大名呀?”
“报应神李报应。”
神手天君大吃一惊,手一抄,飞快地拔出衣内暗藏的匕首。
宇内四大奇人之一,歹徒们闻名丧胆的报应神李报应。
称他为奇人,的确有点名实相符。他姓李,大名却无人得悉,所以江湖人乾脆叫他为李报应,他身世如谜,在江湖神出鬼没,真想找他,踏破铁鞋也寻不到他的踪迹,不想见他的人,很可能随时会在身旁出现。其实他并不多管闲事,但事情一上手,不达目的决不干休。十余年来,一些黑道大豪在他的剑下一一倒下去,不动剑则已,动则下手不留情,骠悍、凶狠、冷酷,心如铁石,这就是歹徒们闻名散胆的神秘高手报应神。黑道大豪们固然把他看成毒蛇猛兽,白道群雄也对他侧目,因为人不可能不犯错。白道群雄的所作所为,不见得每件事都可质诸天日,如果有把柄落在他手中,而他又恰好兴之所至,插手管了这档子事,那么,这位白道名人,很可能身败名裂。幸好他很少伸手管闲事,因此声誉始终不能与武林三仙四杰同列名人金榜,仅能名列次一等的四大奇人。但在一个二十余岁的年青人来说,四大奇人已是莫大的殊荣。其他三大奇人,都是年已半百出头,在江湖闯荡二十年以上的高手名宿了。
人的名,树的影;神手天君是江湖十大妖邪之一,弥勒教天下九大护法的老三,江湖上凶名昭著的恶贼妖孽,当然知道报应神的来历。
神手天君心中一虚,首先亮兵刃。
报应神慢吞吞扳鞍下马,将缰搭在鞍前的判官头上,拉拉青袍的腰带,将佩剑挪至趁手处,轻摇着马鞭,沉下脸一步步向前接近。
牵着草驴的金彪,已惊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毛骨悚然地向路旁退,显然在看风色准备落荒而逃。
“你好像想拦路打劫。”报应神在丈外止步:“你这妖孽沦为劫贼,委实令人难以置信,贵教真的已经瓦解了?动手吧,你等什么,听说你妖术通玄,不用桃木剑也可兴妖作怪,把法宝掏出来让在下见识见识吧,你既然找上我报应神,我报应神不会令你失望的。”
神手天君一咬牙,哼了一声,左手大袖一抖,灰雾飞腾,向对面的报应神涌去,中间一道金芒疾射而出。
报应神冷冷一笑,身形一晃,蓦尔失踪。
“砰!”金芒在他先前立身处爆炸,火光一闪,灰雾四散,破铁屑破风的厉啸,比爆炸时那一声霹雳更令人毛骨悚然。
“掌心雷!”报应神的语音发自左侧不远处:“那是迷魂飞雾吗?我那位本家李教主的绝活,好像传授给你不少零碎呢!全掏出来吧,你还有机会。”
神手天君根本不相信相距一丈的人,能够逃出迷魂飞雾和掌心雷的袭击,正准备上前察看尸体呢。
“你……”恶贼大骇,心胆俱寒:“你是……是人是鬼?”
“你说呢?”报应神冷冷地反问。
“你……”
报应神不再回答,马鞭交到左手,右手搭上了剑靶,虎目中杀机怒涌。
“在下可没有招惹你报应神。”神手天君改变策略:“应该说你报应神有意行劫。”
“奇怪!”报应神眼中涌起疑云:“据在下所知,你神手天君对人说话,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软弱过。”
他那沉静从容的神色,以及眼中不时涌现的慑人杀机,委实令神手天君心中发毛。
“你报应神其实也是什么好东西。”神手天君戒备着说:“就算你是神,你也不配称替天行道,你没有这种襟怀……”
“不错,在下没有真正替天行道的襟怀,在下也不配称神。”报应神抢着说:“在下只是一个心硬如铁,下手不留情的胆小鬼,任何人想要我的命,我因为胆小,所以必须先求保命,保命最有效的一劳永逸办法,就是以血还血,以牙还牙。阁下,你刚才用迷魂飞雾和掌心雷来要我的命,所以……”
神手天君左手一扬,人化狂风,挺匕首疯狂前扑。
报应神马鞭一挥,长剑出鞘。伺时身形飞跃而起,向前破空疾射。
三枚断魂钉被马鞭击落一枚,另两枚间不容发地从他的腿缝中穿越。假使他不纵起而左右闪避,很可能被一枚断魂钉击中。
双方一上一下交错而过,这刹那间,有如天雷下击,剑气森森光芒似电。
神手天君没料到他竟敢飞越而进,双方相对急进,接触期间极为短暂,仅有电光石火似的一击机会,恶贼大感意外,百忙中身形下挫扭转,举匕首护住头面。
“铮!”剑与匕首接触,人影上下相错而过。
匕首爆出火星,断了五寸锋尖。
神手天君冲出三丈外,撒腿便跑,逃出路左的树林,三两起落便远出十丈外去了。
金彪聪明透顶,丢下草驴先一步溜之大吉。
报应神在两丈外着地,扭头一看,知道追之不及了,颇感意外。
“咦!这恶贼好像不如传闻中可怕呢!”他惑然自语:“他的暗器十分可怕,为何还没尽情施展就胆怯而逃了?怪事。”
他收了剑,目光落在驴上的村妇身上,心中疑云大起。小驴在原地不动,驴背上的村姑也安坐如故。
他心中一动,举步走近。
“姑娘,你怎么了?”他伸手揭开阳笠讶然问。
董欣欣目光茫然前视,木无表情。
“姑娘,你是谁?你好像有病。”
“我有病。”董欣欣死板板地答:“当家的带我进城看病,我当家的叫程威。”
“谁是程威?”
“我当家的叫程威。”
“他呢?”
“他带我进城看病。”
“该死的!”报应神恍然:“这妖贼拐带妇女,难怪胆怯而逃,怕有把柄落在我手中,他知道要不了我的命,也知道我抓住罪证不会放过他,所以匆匆逃掉了。”
“我有病……”董欣欣仍在含含糊糊地自言自语。
草驴矮小,他却身材高大,姑娘坐在驴背上,仍然比他矮一个头。他伸手抱姑娘下驴,放在路旁的树下坐好,立即开始检查姑娘面孔的异状,最后从发髻中找出那颗迷魂药丸。
他的坐骑带有水葫芦,用水轻润姑娘的面庞,从百宝囊中取出一瓶醒神的药散,抹上姑娘的口鼻。
不久,姑娘眼神一动,突然放声长号。
“不要哭,姑娘。”他大声说:“你是谁?你家在何处?”
董欣欣一惊,这才看清他的面貌,惊惶地挪动身躯往后退。
“强盗!你……你们杀……杀了我爹娘,救……救命啊……”董欣欣发狂般尖叫。
“强盗已经逃掉了,在下救了你。”他苦笑:“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你……”
“我姓李,从鱼台来的旅客,要到济宁州。”他柔声说:“刚才碰上两个掳劫你的人,被他们逃掉了。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家。”
“天哪……”董欣欣掩面长号。
“不要哭,把你的身世告诉我,我送你回家。”他说。
董欣欣其实没有什么好说的,甚至她父母是否真的被杀了,她也不敢肯定,反正她被击昏以后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报应神不知道董家店在何处,最后从姑娘口中,知道董家店属金乡县,但距济宁只有三十里,方恍然大悟。
“我送你回家。”他慨然说:“姑娘知道回家的路吗?找不到岔路,就得多走三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