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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总瞥了客船一眼,笑笑说:“那是没带货的客船,没有什么好查的。”
“嘻嘻!查奸宄呀!”
“小文。”古老总摇头苦笑:“好宄查不胜查,查也查不了。这年头,民不聊生,流民逃丁遍天下,查到了又能怎样?正好住进大牢里吃碗平安饭,鬼才去管这些狗屁可怜事,真正的奸宄,老实说,谁也查不到。”
“哈哈!那……养你们这些兵,只管抽货税揩油的?”
“无礼!”古老总半真半假叱喝:“胡说八道。”
“我敢给你打赌一文钱。”姓文的泼皮笑说,向笑面无常七个人的背影一指:“你们查他们的路引,一定可以查出每一张都是伪造的,不信……”
笑面无常正要往街口走,突然转身,笑容更深了,但眼中却出现另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狠狠地、阴冷地盯着远在十余步外姓文的泼皮。
姓丈的泼皮吓了一跳,话被逼回腹中了。
“你贵姓?”笑面无常笑问:“祸由口出,你知道吗?你吃哪条路的饭?”
“在下姓文,文风。在宛溪这条水路上,谁不知我浪里鳅文风是条没遮奢的好汉?”姓文的泼皮拍拍胸膛:“你是外乡人,最好少生闲气。”
“很好,很好。”笑面无常点头微笑:“你是在下在贵地所认识的第一个人,也许我会借重你的,再见。”
浪里鳅脸无表情,目送七人走向街口,眼看他们进了宣城客栈。
二更天,客栈的西院一间有内间的大客房,一个人在房外把守,一个人在院子里察看动静。
灯光辉煌,八仙桌四周共坐了十个人。
一个鹰目炯炯的中年人,将桌上一些表册一一摊开,一面加以解释:“这是从苏州、杭州、湖州、长兴、广德州分别抄来的户籍,确是李姓学生全家侨籍的详细记录。广德州户籍承办人所开出的迁涉侨籍单,迁涉地确是宁国府。可是,就此断了线索,宁国府迄今尚未接收到李生全家的侨籍单,沿途村镇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家老少经过。”
“广德州查证了吗?”笑面无常问。
“他们住在东门的来福客栈,确是由一个年青书生到衙门办理迁籍手续。八位男女,都经过查证,确是李生一家七男女与姓费的人。瞧,这就是他们八个人的图形,各地的客栈店伙都证实了就是他们八个人。”
“那……该到广德州去查才是。”
“长上。”中年人苦笑:“这里面有问题。”
“什么可疑问题?”
“按行程,他们绕道杭州,确是不合情理。如果他们想躲到宁国府来,该放舟越太湖走长兴,或者在嘉兴西走湖州长兴出广德,但他们却多绕了几百里,到了杭州再折回来,不合情理。”
“费小辈是头老狐狸,他走的是迷踪步。”笑面无常冷笑:“他在引你们起疑。但是,他犯了严重的错误,没料到真有人查他的底。所以,他一到此地便躲起来了,不办迁入侨籍手续,等一年半载风声过后,再出面补办。你的人都带来了?”
“都带来了,已按预定计划分布全城各角落。”
“很好。加紧查,只要查出李生一家老少的藏匿处,一定可以找得到费小辈的踪迹。哦!图形够了吗?”
“每个人都有一张。”
“好,给我几张,交给黄兄四个人收藏备用。”
“长上不回南京了?”
“不,这件事我要亲自经手。”
足足计议了一个更次,宾主方散去各自返房就寝。
宁国府城是一座山城,城北十余里的敬亭山蜿蜒南来,隐起三峰伸入城内,即所谓城内陵阳三峰。山上有一寺一观,为本城的名胜区,附近建了不少大户人家的楼阁亭园,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家。
景德寺在陵阳峰,是本城最大的丛林,僧房客院甚多,有些大户人家的子弟,常年在这里寄住苦读经书。元妙观则建在西南的鳌峰上,住了三二十名修真的道侣,也建有不少客院,向借住的施主们收些香火钱度日。在这里,信佛的人没有信鬼神的人多,所以元妙观的香火,事实上要比建自晋代的景德寺要旺些。
笑面无常到达后的第三天午后,带了两位仁兄光临元妙观,找到了在观左西望亭与道侣下棋的道玄观主。
道玄观主年届花甲,仙风道骨真有几分神仙气概。也许是上了年纪,很少外出走动,见了人不喜多话,天生一双三角眼,与人应酬态度显得懒散,爱理不理惜话如金,因此人缘并不好。
笑面无常进入亭内,往亭栏上一靠,盯着手持白子,正全神贯注计算棋局的道玄观主,发出一阵平和的笑声。
千手灵官站在对面,另一位则倚在亭口的亭柱上。
观主的对手是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老道,穿一袭相当整洁的青道袍,听到笑声,若无其事地瞥了笑面无常一眼,目光又回到棋局上,泰然自若毫无异样。
道玄观主根本不曾抬头,似乎不知道亭中来了人,也不曾听到那种似乎平和,但行家一听便知有异的笑声,右手将一颗棋子捏来捏去,似乎全部精神都放在棋局上,对外界的惊扰无动于衷。
白子已丢掉了半壁江山,正于左下方作困兽之斗。作垂死的零星争夺挣扎,难怪道玄观主举棋不定,不知该从何处落子。
笑面无常发觉笑声并未发生作用,脸一沉,笑声突然增高了一倍。
笑声不再平和,简直有点刺耳了。
两个老道浑如未觉,仍然无动于衷。
笑声又增高了,绵绵不绝势如排山倒海,似要震破人的耳膜,直撼心脉令人脑门发炸。
啪一声响,道玄观主不耐烦地将棋子往石桌上一拍,缓缓抬起头,三角眼眨动了三两下,向笑面无常不悦地说:“鬼哭神嚎似的,你不嫌烦人吗?贫道宁可听猪被杀时的嚎叫,也不愿听你那催魂夺魄的鬼哭,你明白吗?”
笑面无常不笑了,哼了一声说:“在下以为你是聋子,原来不是的。”
道玄观上的目光,重新回到棋局上,重新拈了那颗棋子,不再理睬笑面无常。
“在下知道阁下在元妙观修真。”笑面无常说。
“江湖朋友中,最少也有上千人,知道我九阴羽士在此地修真,十五年来不曾远出云游。”道玄观主冷冷地说:“你的消息,未免太不值钱了。”
“老朋友找你帮忙,所以……”
“帮忙做法事吗?谁死了?”道玄观主语利如刀。
“如果你老朋友肯帮忙,就快有人要死了,而且死的将不止一个,而是许多许多个。”
“作一次法事,一个法师银子十两。如果死得多,贫道该发财了。”道玄观主目光仍在棋局上:“除了作法事,贫道从不帮任何人的忙;作法事如果没有银子,免谈;九阴羽士从不施舍。”
“在下捐五百两香火钱,请老朋友帮帮忙。”
“你没听清楚吗?”老道的嗓音提高了:“除了作法事,其他免谈。这十五年来,贫道一身轻松,无事无烦恼,活得很快乐写意,骨头老了,更不想多事,你就给贫道一座金山银山,贫道也扛不了。没有别的事,你请吧!别打扰贫道的棋局好不好?”
“老朋友,这次忙你恐怕不帮是不行了。”笑面无常脸上又涌起了笑容。
“有这么严重吗?”老道冷冷地问。
“恐怕是的。”
“不行。”老道坚决地表示。
“这件事你非帮忙不可。”笑面无常地坚决地说:“你在此地十五年,城内城外百里之外,连一只蚂蚁也瞒不了你,所以在下来找你帮忙。”
“贫道……”
“你非答应不可。”
“如果贫道不答应呢?”老道抬头问,三角眼阴睛不定,神情阴森冷漠。
“你去想好了。”笑面无常也笑得暖昧。
“动武?”
“大概会的。”
“你配吗?”
“那两位兄台配。”笑面无常指指两位同伴。
“贫道眼拙,贵友是哪座庙的神鬼?”
“我,千手灵官黄承先。”千手灵官拍拍胸膛说。
“我,鬼见愁郝伯阳,名不见经传。”亭口倚在亭柱上的人冷冷地说:“道长如果有兴,在下陪你玩玩。”
老道眼神一动,随即恢复原状。
“贫道知道你们是何来路了。”老道抓了一把棋子:“难怪这么狂妄。”
“那你是肯帮忙了?”千手灵官问。
“抱歉,贫道十五年前,一直就是官府的死对头。现在,对帮助投靠官府的武林败类更没有兴趣。”
“老道,你说话给我小心了。”千手灵官勃然变色,眼中杀机怒涌。
“贫道说错了吗?”老道冷冷地问:“我九阴羽士往昔是宇内凶魔,从来就不否认贫道的凶魔身份,从来就不在乎别人的咒骂。看来,黄施主,你就没有贫道坦率。”
“老朋友,其实,在下所要求的事并不伤天害理。”笑面无常赶忙打圆场:“你的手面广,向你打听几个人,不管成事与否,皆不会牵连到你,你又何必拒人于千里外?老朋友……”
“我九阴羽士不愿做的事,任何人也威胁不了我,你们走吧,贫道……”
“在下却是不信。”鬼见愁大声说:“你出外面来,在下要带你走。”
壮年道士哼了一声,推子而起向鬼见愁走去。
“施主好大的口气。”壮年道士一面接近一面说:“贫道也是不信。”
鬼见愁退出亭外,往空地上一站,拉开马步拍拍手,哈哈一笑说:“既然大家都不信,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拿出证明来。哈哈!来吧,在下等着呢。”
壮年道士缓缓迈步的身躯,突然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掠出,眨眼间便欺近了鬼见愁,哼了一声一掌切出,如山力道就在出掌时突然迸发。
叭一声爆响,鬼见愁封出一掌,双掌接实,气流迸爆中,双方稳不住马步,同时踉跄后退。
鬼见愁多退了一步,共退了七步之多,脸色大变。
“摧枯掌!”鬼见愁讶然轻呼:“出手便是歹毒的绝学,你不是个好东西!郝某决不饶你。”
声落迈步,双掌一亮,掌心出现一圈殷红,似乎手掌正在逐渐增大,双目杀机怒涌。
壮年老道看到了殷红如血的掌心,也感觉到鬼见愁无俦气势的重压,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失血,身形一挫,整个人似乎突然萎缩了,体积减少了三分之一。
一声怒啸,鬼见愁疾冲而上,左掌一伸,像火红色的铁盾迎面压出。
壮年老道不敢封挡,右闪、挫体、斜进、出腿,快逾电光石火,避开正面斜踢鬼见愁的左胁。
“卟!”鬼见愁沉左掌硬挡踢来的一脚,右掌一合一收,勾住了壮年老道的胫骨,大喝一声,扭身便摔。
壮年老道惊叫一声,被摔飞两丈外,向亭口飞去。
道玄观主恰好抢出,大喝一声,架住了飞砸而来的壮年老道,消去重压力道,扶住了他。
“我的脚!”壮年老道吃力地站稳:“丹朱勾魂手!我的脚完了!”
鬼见愁折向追到,大声沉喝:“郝某勾定了你的魂。”
道玄观主一声长笑,将壮年老道推开,右手一伸,有如电光一闪。
鬼见愁来得太快,快便不易控制神意,也没料到道玄观主突然出手,想躲闪已力不从心,双方都快,谁没有准备谁倒楣。
“嗤!”有裂帛声传出。
“哎……”鬼见愁惊呼,斜退丈外,右袖自肩下开始,被抓掉了一条布帛,上臂裸露,出现了三条抓痕,小血珠立即沁出。
同一瞬间,传出千手灵官的沉喝:“在下要你死!打!”
道玄观主本能地左手一扬,人向侧方仆倒,白棋子漫天散飞,向千手灵官激射而去,破空厉啸声动魄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