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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中抱着的酒放到一边,酒洒出来一些也不觉,只是搭拉一下扯下整张帘子,动作粗暴直接,到面对近在眼前的这一艘画舫时候,他却止住了手,露出个意义隐晦的苦笑。他摸一下脸上的络腮胡,慢慢重新又坐回去,一系列举止都透露出一股子古怪味道。摩娅公主也不是笨女人,她看看他,看看那画舫,忽而冷笑几声,在他呆滞的眼神之下就伸手跨过河敲了对面画舫上的木板————正确来说
于敲门打招呼了。
“出来个活人。”摩娅高傲地厉声命令,她敲了一次,等一会,而对面画舫里面的人也淡然处之,压根没理会摩娅的意思,好一阵没回应,她就迅速沉下脸了。
认不出,认不出才对……赫连翔好似要安慰自己一般地自语,确认自己脸上的胡子还在,眉头皱起了再展开,还一脸苦笑看着摩娅她锲而不舍地敲下去。
“这些该死的南江贱人还敢这样怠慢于我?”
正如外面那些人对精昌国女人的一般认识,摩娅公主还是一个完全不讲理的女人,她念叨真是岂有此理,霍然起身,双目射出怒火,带起一阵强风啪地就抽鞭子,那鞭子浸渍过香油的,打出去一阵刺耳破空声,去势惊人,嗒重重一下在人家画舫身上留下一道丑陋狰狞的痕迹,旁人还能看到浮在空气中的细碎木屑。“哦,人家不知道你是什么精昌公主,当你是竞争对手才不理会你,你还有理?摩娅公主殿下,住手了吧,这……”赫连翔这才傻眼了,看着狠劲上来誓不罢休样子的摩娅,他三两句仍然劝不住,摸了摸鼻子,撒手不管了。
旁边一众人也语,渐渐这激烈仗势就给那些看热闹的家伙看出来了,岸边多少人开怀大笑,嚷道看看,这引河比才艺,出来个耍鞭子的。
“打啊,打啊,教坊跟私家打来!”
“千叠楼出来娘,快出来,难道一直挨打不吭声?风头都给烟柳阁抢去,还要不要天下第一楼的招牌啊?”
“出来出来,出来个能管的!”
…………
…………
最看这种场面的南江京都人一个个起哄,做各种动作手势,往河下抛掷瓜果鲜花,怪声怪气地喊,还有一些自诩身份高贵的大老爷们抽着烟儿眯着眼儿,坐在临引河的酒楼上看,还打发奴仆下去到河边叉腰就用那鸭子一样粗的嗓音大吼道:“四年一次选花魁,不是选泼妇!烟柳阁是怎么一回事啊?成何体统啊?我们老爷们还看不看啊?千叠楼爷是,一直不做声响当缩头乌龟不成,咱家老爷说了,人一定要出来一个,弹曲子还是干啥都好,你们听到没有?!”
“哈哈!叠楼里无人了!”
三月千叠楼陷入一场无可休止噩梦之中。
“就是那次她们楼主无缘无故不见了,楼里乱得不得了,那些高官大老爷也不愿意待了,门可罗雀啊,反观人家烟柳阁是夜夜笙歌。”先乃楼主柳怡宴无故失踪,顶替而上的如意也在去赴宴途中人间蒸发,再无音讯,接下来谁也不敢再踏出千叠楼半步,惟恐是步如意的后尘,莫名其妙地被人掳走。后来不消数日,与千叠楼有来往的人都神神秘秘地说道,楼里恰逢又闹起大事,听说年轻一辈姑娘里面内讧了,毒死了人,还动私刑打死不少,然后他们还宣称每日都看到有人站到楼上哭喊,一袭红衣,恍若午夜游魂。
然后一家老爷主子态度强硬地要娶走她们楼里一位贵篁,说就是金科状元爷府上那位老爷子,以前也闹过一次,还因为在千叠楼里遇上自家儿子大闹一番,可眼下瞧着人家千叠楼群龙无首地位一落千丈了,又腾腾地冒出色心,这次可没有回旋余地,千叠楼踟蹰苦思数日,最终打开大门,送走了一位穿着猩红嫁衣头戴华冠的贵篁美人。
“猩红?纳妾的玩意儿,一个姬妾还能穿正色进门?”
“这你不晓得了,那日那场景真是吓人,那贵篁真是美啊,看了就一下子懵,脑袋一片白的,哪里还顾得什么正色不正色的规矩!”有人嗟叹。
千叠楼是否真的一蹶不振?
不就走了一位贵篁,几十年未曾见过千叠楼里面的官妓有一个能这样高调从良的,算是好事才对啊,人家贵篁最后落得个好归宿,免了万年无人问津的凄凉状况,还道不是幸事?趁此闹一场风头还不盖过烟柳阁那个私家地方,千叠楼里面就没有聪明人吗?倘若有人要傻得这样问,身边那些知情者就要面露哀戚之色,欲言又止地微微叹气了。
…………
“好好一个美人儿,就这样没了。”
交头接耳传递话语,岸上桥边的人们实在说得不算小声,赫连翔他们一字不漏全听明白了,起初赫连翔还不为所动,渐渐脸色就发白了,他低头闷闷饮酒,手却在发抖。
【67 花魁背后(中)】
多久没有留意这个南江中风雨飘零的千叠楼了?
他总是一身蓑衣斗笠,悄然就来到南江那楼前,任守门传话的丫鬟笑话他风尘仆仆,周身邋遢。
美人如玉颜如虹,春有芳草夏有雨,他为那一楼之主带去各种地方特产玩意,因为他知道,她一辈子都可能走不出那囚禁她的地方。
他没记错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装成流浪之人饿晕到千叠楼门前,躺在冰冷的地面半夜,才吸引到楼里人的注意,正确来说,他意料之外的是,引来的人会是她。
楼主的男人这次又回来了,你们看,这男人脸皮也真厚。
就是,就是。你们记得不,就是第一次那姓赫连的男人进楼来,那一个狼狈样子。还不是我们当时年少无知的楼主心软,把人留了下来,这一留啊,倒留出点温情来了,这不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到京都跑楼里来。
……传入耳边的都是这样的,都能一一回忆起来,连着那故装神秘的口气和笑容,那个楼里的女人们都是这样传说,好似在**一个有趣的闺房游戏,像这一种楼里官妓丫鬟们背地里说的流言,他几年来也听到不少,带着荒唐感和一点点欲驱逐的歉疚感,有时候聊起来他当笑话告诉她,而她只会用饱含深意的眼神回看他,摇着她不离身的金扇,披着长长的依偎阑干,安静地陌上桑花一般冷寂幽闲,听他说话从不妄下半点评语。
“攻心为上?李皓好像很了解我,以为我会听了这些失了分寸?”
赫连翔看到手边的酒,仿佛看到个人的背影冷地想着,他慢慢就上前去拉开摩娅,阻止了摩娅的疯狂举动。
“北辰莽夫,你还不够格停本公主要做的事!要么滚一边……”摩娅公主瞪看他,有点恼于他的行为,声音寒冷得像冬日潇潇雪。他以为他是谁么,他就要吃她的鞭子!
见着赫连翔被她怒喝了一下好像有迟地样子。一旁画舫上地人们都叫苦辰宰相啊就你敢跟精昌公主对着干了。求求你不要犹豫快阻止她吧。这都怎么糟糕一个状况啊。
岸边有人叫嚣。顺道春来地还有那未能说完地关于千叠楼地故事。
“好好一个美人儿这样没了。”
他们说。人就这样没了。
众人只见赫连翔这个在北辰国位列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男人。忽而做了个动作右手放到额前。在虚空中捻一下往下拉。仿佛是他头上有一顶斗笠期望遮住自己大部分容颜。
“不是要对面画舫地人出来吗。这有何难。”
他说道。
反正“她”也不再待在这个为之定做的笼子了子里面留下的任何东西,他何必过多牵挂?甚至内疚?
嘴角含着明媚如春光一样的笑意知道对面画舫里面的人也在静静地听着。
“笃笃,我敲门了目光幽亮,他微微探出头,粲然笑道,对着那画舫轻声说话,潜意识下压低了嗓音,谁都听不出他压在声音中漏出的复杂情绪。
“告诉你们楼主,赫连来迟了。”
“那千叠楼不是还剩下几位贵篁嘛,撑不住场了吗?”岸边桥上的南江百姓他们还是比较关心这个。“今年选花魁,人来了却不现身517Ζ,这是做何姿态?”
“她们自诩艺人,不爱抛头露面降低身份,可这不好办,寻花魁选花魁的,我们也得品一品人儿的才情吧?”
聊着抱怨着,忽而有人注意到一点异样。
“唉,你们看,那两艘画舫忽而安静下来了。”
这一声让他们重新将目光放回两艘画舫身上,等半天就等这一刻,他们凝神屏息,全神贯注地期待看一场好戏。
…………
…………
赫连翔一句,令画舫上的人顿觉有异,摩娅公主最是直接,手卷起鞭子冷笑便道:“自投罗网了,你果然是认识对面画舫里面的人!”她也很感兴趣,赫连翔口中说的所谓”楼主“跟他是什么关系,至于来迟这说法,她比较倾向于判断为是他在讽刺她她鞭子抽了不少,人家画舫船身上留下的痕迹若想让巧匠修补的话,可能是一大笔钱的买卖了,赫连翔拐弯抹角骂她野蛮没教养,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且先记住了,待秋后算账。
出乎意料,抑或是情理之中,赫连翔得到了跟摩娅异样的待遇,那画舫里面的人压根不回应,甚至有人都开始猜,那是一艘空无一人的画舫。
他不气馁,一百年猜着画舫里面会是哪位楼里姑娘,一边思考沉吟。
“哦,
,“他轻轻一笑,低头说道:”你们楼主从不爱来这的。”
没有回音。
热闹喧哗的引河,显得格格不入地,这艘千叠楼画舫好似白日之下游荡的幽魂。
“我想是很久没到你们楼里来了,但眼力还在,难道我不过几年未至,你们楼里就改了规矩?”他渐渐蹙紧眉,沉声问道。
画舫驶来了却不见人,保持绝对的默然,既然是这样消极应对的态度,又何必来了呢,这南江花魁之,争得是幸,但为它付出过多过多,就不应当了。他觉自己估计遗漏了什么信息,环视一圈以后,便磨搓下巴苦思起来。千叠楼虽属于京都教坊,但其实不过是个怪异的存在,它早早被刻上私人所有物的烙印,而进似乎是主人外出了不会来了,里面那些一直被呵护着的女人们就慌起来,千方百计要找个代替品,安抚自己那丢失了重心的灵魂,而南江第一花魁之名好似份量恰巧足够了。
四年前,的确也千叠楼的官妓得到这个花魁之名。
“……就是悼念逝去了风光日,你们也得出来一个人拿出交代!”他凝视前方,“玉啼,西施,长袖善舞,难道楼里的她们一个个负着盛名的最高官妓都死光了吗?”故意加重了语气。
没了楼主柳宴,你们还剩下什么?
他还记得怡宴在多年前收下了位徒儿,为了这个爱徒煞费心机,用心栽培,两年前,尚还特意要他去请了隐居在南江某处的阿勒出来,就为了能搭救身在南江皇宫中的这个爱徒,这是柳怡宴第一次拜托他办事,也是唯一一次。难道怡宴走了,怡宴报以最高期望的徒儿就没能代替怡宴管好了千叠楼吗?年轻一辈经历少资质浅真靠不住。真是的,她们千叠楼怎么了他也无需再插手管了,怡宴都不在了,那现在这是这么一回事呢?
…………
…………
岸边的人们还在说着,人摇头就拍拍那个刚才说千叠楼嫁出去一个贵篁乃是幸事的家伙的肩膀,拿下嘴边的长烟斗,撸起袖子砸了咂嘴苦恼地想着怎么说下去,才能让这个老兄看明白状况。
“你岂非是认为,教坊名楼,千叠楼在乎个?”
“难道是?”
“那我实话说了吧,你且听着,那位贵篁命实在薄啊,当日给风风光光抬进府,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