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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储宫?”
看清了匾额上龙飞凤舞的字,皇太子从前门轻易步了进去。
【40 中储宫(中)】
漆黑中,中储宫内寥寥几个小宫灯,望之殿内空无一人,徒有阵阵清新荷香,甚是怡人。
徐徐而入,走在精美玉砌般的路上,怀瑞之似乎却没有皇太子李靖皓那份悠闲。暗暗再打个呵欠,满池清新白莲只让他想起家里的织锦大床,天色不早,这后宫之地有什么好待的,他现在不过是太子伴读,就要日夜遭这郁闷无比的罪,日后要是太子登上王位,称帝之时,乱塞得个职位的他还不要给烦死?
千古以来,估计就怀瑞之这一位奇葩对太子伴读一职有这么多抱怨。
“殿下有什么烦心事,臣下愿与殿下分忧。”
压根不信李靖皓就要他跟上来欣赏美景,谈天谈地谈景致,怀瑞之直接开口问,着实不想跟这位心思难测的皇太子殿下乱斗心机。
“瑞之,本王心有疑虑。”
皇太子李靖皓徙倚栏杆,柔声轻叹道,一手背在身后,花池水面的粼粼月光反射而上,映得他的侧脸有如处子般柔美。
他身后的怀瑞之敏感地捕捉到两字————是疑惑,不是担心,前者不含感情。
“所谓‘臧病则气色发於面,体病则欠申动於貌’。本王也算对医理略知一二,几日下来,观母后的气色实属差,几番叮嘱太医院精心照料,怎么母后之病仍然不见好转?”
皇太子略通医理,这个怀瑞之知道。
当今皇上也就是皇太子的父王百病缠身,常在床蓐,皇太子亲待汤药,未尝敢废离,而曾经有一段时间,皇太子翻遍医术,苦习医理,皇上虽感其孝心,却也认为身为太子,应习治国之道,而非不行正务,去学什么医理之术,把皇太子怒叱一顿。
当然。最是无情皇家。这样一种父慈子孝地美事发生在皇家那真是如凤毛麟角一般稀少。结果巩固皇太子李靖皓在民间孝仁德厚地美好口碑。给兴奋地皇族李氏全国大肆渲染一番。几乎就把这位年轻地皇太子完全神化了。
皇族地做法无可厚非。怀瑞之不是卿鸿那读死书地耿直愣小子。他更懂得很多事本质上。都不过为维护某种权利。但他现在想咬着他地纸扇大笑————德厚?孝仁?或许未当上太子伴读前。怀瑞之还会稍稍信几分。但自从晴翠宫一事。他对这位皇太子殿下地全数观感完全颠覆了。
他觉得最可笑地是。全天下地人都给这位‘性善孝仁’地皇太子殿下当猴子耍了。
回首。这位面相秀气地皇太子淡淡看怀瑞之一眼。忽又现出阴鸷地笑容。
“难道太医院那帮全是废物?”
…………
原来是这个问题。
怀瑞之忖量着,扬声笑道:“依臣下之见,皇后娘娘的病,太医院的人绝对治不来。这样看来,他们的确可称为废物。”
“哦?”皇太子慢慢敛起了微笑。
“在臣看来,再精湛的医术,再珍贵的药材,也如倾倒入虚无之中,效果甚微。其实,躯体上的疾病,太医院的老御医们当然能治,但心上的疾病,臣怕旁人无能为力。“
皇太子好像来了点兴致,“心上的疾病?”
“心病还须心药医,皇后娘娘似乎心中有疾。娘娘日夜为此困扰焦虑,又隐而不宣,独自承受,何以不气色愈差,病况不见好转呢?”怀瑞之径自信步,以纸扇轻点花池中的圣洁白莲,让那颗颗粒粒晶莹剔透的露珠从上面一滑而落,滴到池水里,震出圈圈涟漪。“心结易结难解,是什么难事能难住了皇后娘娘,让信佛多年的皇后娘娘保不了心湖的平静,臣下愚钝且无能,不得知晓。但殿下,一日找不到皇后娘娘的‘心药’,皇后娘娘的病也一日无法好转,殿下你迁怒于太医们,就算是赐死了所有的御医又如何,皇后娘娘还会憔悴下去,也是徒劳无功。”
“心病?”
皇太子沉默半响,似是在思索着母后的心病到底从何而来,再叹一声,好像想通了,他扶额沉痛地说道:“近来宫外存在一些流言。”
流言?
“……父王也说过,母后性情刚烈,受不得半点苦楚委屈,怕母后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些不可理喻的疯言疯语,而气愤至病倒。”又冷哼几下,皇太子说道,“早让柩密使采取行动,全力封锁流言,想不到,还是让这些流言传进了宫中,最后仍然传进了母后的耳里。”暗自默默点头,“看来为把一些害虫剔除,宫中也需好好整顿一番。”
片刻,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题,皇太子对怀瑞之笑道:“父王的病顽固,多年未得治好,按瑞之你的说法,难道也是心病?”
“臣下不是神算,更不是神医。”怀瑞之还是吊儿郎当的模样,轻浮地回答。“这是不是心病,只有圣上才最清楚了。”
漫步在莲花池边,漫天星光为伴。
似乎准备打道回府了,走下池小桥的时候,皇太子忽而问一句。
“那宫的事,你还记得?”
“啊?”
见怀瑞之没懂,皇太子温柔地一笑,解释,吐出三个字。
眉角急促跳动,怀瑞之呼吸一滞绷紧全身,“晴翠宫?”他装傻。
不知道皇太子葫芦里卖什么药,突然要提起那件事情。
其实当时要知道我们皇太子要在后宫干什么的话,他怀瑞之就是故意敲断了自己的腿也不跟着进宫。
“你把吴才人全忘干净了?”皇太子含笑颔首,又似满意的样子,笑得意味难测,那神色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谲的味道。
他怀瑞之根本不认识那个可怜被吊死的吴才人。什么叫你把吴才人全忘干净,是你皇太子……
怀瑞之微微感不妥,总觉得皇太子在暗示什么。
皇太子李靖皓背手而行,又提它事。“瑞之,你和卿鸿都是父王为本王钦点的伴读,卿鸿耿直谦和,固然是人中龙凤,但本王比较欣赏的,是精明懂世故的人,”
其实卿鸿好比是一块大招牌,诚笃单纯的他往皇太子身边一站,就是凸显皇太子的正面形象。而放荡的怀瑞之,更似站在背后,帮助皇太子做一些摆不上台面事情的绝佳人选。
晴翠宫的事情,他怀瑞之的脚参进去太深了。
“正如瑞之你所言,你非什么带运金童,给不了本王好运,为何本王要常常带你进宫?”皇太子轻轻的一句,如毒蛇吐出来的信子,怀瑞之脸上的笑容彻底失去了。
每次进宫,带上的都是他怀瑞之。
就是弄死吴才人那次,独独只有他怀瑞之在场。
皇太子李靖皓是什么人,一个众人心中完美的人。然后整件事中要剔除了皇太子的身影,他怀瑞之就成了……主角……
彼时莲花池中的片片荷叶随夜风斜斜微动,一阵奇异的涟漪过,池底有物翻动。乍看,好似是一条惊惶的鱼儿。
【41 中储宫(下)】
“你要找一只替罪羊吗?”
怀瑞之在心底大喊。
“这就是你的帝王之道,这就是你要在官臣面前**的至高权术,是吗,皇太子李靖皓?”
但他再愤怒,再痛恶,到底也没有把话喊出来。
俊脸上的震悚愤懑刹那已经表露无遗,藏不住,也就无需再藏了,皇太子要看的,不就是他怀瑞之这样无措愕然的反应么。果然察觉到怀瑞之选择的沉默,以及这种沉默代表的愤怒,皇太子微微一动。
“瑞之,其实,你比本王年长一岁,父王挑你当本王的伴读,也是看重你,希望你能竭力扶持辅助本王,本王自然不会怀疑父王的独到眼光。”
拍拍怀瑞之的肩膀,笑了一声,皇太子他满眼尽是宽宥涵容之色。
“瑞之你看似疏狂不驯,大而化之,其实处事精明,日后,定是本王得力之将,南江国难得的名臣,本王十分信任你。”
“臣下惶恐……”怀瑞之僵硬地回答。
“常让你陪伴本王进宫,不过是本王私心,希望在书房功课之外,试着多与官臣交流相处罢。父王有言,责说本王为人孤冷,常恐本王未来不能善待官臣,本王自幼读书于古今,道理粗能通晓,却疏于君臣相处之理,父王的担忧叮嘱牢记在心里,本王惭愧,并竭力学之,瑞之你可明白?”
看来,当今皇上还是很了解自己这个儿子的。
当所有人都说当今皇太子性善孝仁时候。皇上却责他为人孤冷。不能善待官臣。这不能善待四字。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其实当时皇上责皇太子李靖皓地原话远远比这几个字直接狠辣。一针见血。
你这孩子从小少言多思。聪明沉稳。行事也够雷厉风行。不存那些可笑软弱地妇人之仁。我不担心你能不能做好龙椅之上那个位置。但另一方面。你性子阴鸷残忍、猜忌心重。对身边地人多薄待。以天下南江人民而言。你可能是一个好皇帝。但对在朝官员而言。你却会是一个无情冷酷地暴君。
话是皇上说地。到底说得对于不对。准不准确。只有皇太子李靖皓他自己知道。
至少表面上。皇太子很完美。完美到让所有外人都很满意。
“晴翠宫一事。本就不应当再提及。不过是欲提点你一下。瑞之。你不是很喜欢晴翠宫那个小宫女吗?本王把人送出了宫好生养着。哪天她地癫病好了。本王就把人完整地送给你。你说如何?”
人证。
皇太子李靖皓,给你的臣下硬套上一个莫须有的重罪,再一边施加威胁一边钳制,你才能安心吗?
本王十分信任你。
不,你不信任我,皇太子殿下。
不能自已地把纸扇握得咯吱响,怀瑞之忽而好像无力松了手,缓缓打开纸扇,展颜一笑,“皇太子殿下的好意,臣却之不恭。”
他轻浮地笑,说得轻松,不复刚才如临大敌状的愤懑模样,似乎甘心了。
皇太子明显很满意他的反应。打过一棒,就要给一个颗糖,叫官臣们心服口服,这管理官臣的帝王权术,浸淫多年的皇太子自然理解透彻。“,还有,瑞之。前几日来,父王跟本王谈及了几次,有道言,未成家何以承业,父王和母后都希望本王能在继位之前,立娶皇太妃。今日母后再次提起,还给了本王几个朝中大臣家中闺秀的画像参考,其中,还有瑞之你的妹妹。”
“……”怀瑞之一怔,摆出正襟危坐的样子。
“本王最后挑中的,正是你妹妹。”
“皇太子厚爱。”
“以后可以称为一家人了,瑞之你需多用心,好好为本王尽心尽忠,竭尽才能辅助本王治理国家。”
月朦胧,夜朦胧,晚风扣帘笼,繁星点缀夜空,一颗颗清冷孤寂。人与人有时候就像此时天上繁星一样,看起来离得那么近,仿佛就在身边,仿佛伸手就可触及,其实却相距遥远,永远不能心意相通。
“皇太子殿下,你是否在追查着那些难听的流言的出处?”怀瑞之忽而沉声问道。
“哦,”皇太子闲步,说道,“瑞之,难道你有头绪?”
“正是。”
听到这个回答,看作是怀瑞之经一番敲打,醒悟得自己身份,终于要认真干点心腹该干的事情,皇太子含笑点头,声音带上了一些愉悦的味道。“你说说看。”
“皇太子殿下,这散布谣言,陷害皇后娘娘,暗中离间皇族与乐正氏的关系,离间皇后娘娘与皇上,与殿下你的感情,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不是罪当诛?”
“当然,”皇太子漫不经心地回答,“诛九族也不为过。”
“那太好。”怀瑞之眸子深处激出一束刺目的异芒,只见他哈哈大笑,在皇太子李靖皓狐疑的目光下,毫不怜惜地,噗咚一声把手中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