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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嫂。”王妩追出门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谢琬对她微微一笑,一手抽出来覆在她手上,同样紧紧暖着,“没事的。”此刻的她,心里百味陈杂,不禁想起了王琰那次在她面前湿红眼眶的情景,她突然很感激阿母,感激她一直都陪着她,爱着她,甚至感激她一直督促她成为她最厌恶的大家闺秀,可如若不是如此,她此刻会不会比阿姑更脆弱?
不要让人看谢家的笑话,出嫁前阿母每日叮嘱她的话。如若婚后不是这句话时时在耳边响起,她此刻还在王家吗?她曾是谢家的女儿,而今是王家的少夫人,也不能让外人看王家的笑话。
“没事的,有我在。”她转身冲入雨幕,是雨水飘入了伞?脸上的水是温热的。王琰,其实我好怕,你什么时候回来?
“嫂夫人!”
刚出了松鹤阁,辎车已在门外等候,谢琬与阿孜正要登上车,从迷蒙的雨雾中跑来几个人叫住了她。她蹙眉眯眼,见来人似也是万分火急,才站在车门口等了一会儿。
“嫂夫人,出事了……”阿莫刚从靖王府接到消息便冒着漫天大雨一路赶来,此时已气喘吁吁。
“嫂……”谢琬眉头深蹙,面前的不是那天在东宾楼抱着王琰的那个白面男子吗?他叫自己嫂夫人?他不是东宾楼的门客?“究竟何事?”她现在也没空暇理会他的身份,听他的口气也应该跟王琰很熟,只是何事如此匆忙?
“城南……兵刀……出问题了。”不是他想这样吞吞吐吐,是他墨林从来就没有这么担忧过累过,他简明扼要地挑重点说。
“兵……刀……”谢琬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幸而阿孜在身后扶了一把,“少夫人?”雨伞掉落在地,只滚了半圈,被暴雨打翻。
“没……”她全身无力,这件事还如何安慰自己没事?兵刀?郭家就是因为兵刀出了问题才落了个抄家、流放的下场。而今,全蜀都的兵刀都出自王家,这将是什么样的罪?
“嫂夫人,这事如今只有你能做主!”阿莫见她震惊的样子也一时揪心,真不知长彦兄如今不在蜀都究竟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可事情绝不容拖沓,城南兵刀场,此刻怕已在问责,再多耽搁一刻,后果不堪设想。他或许能求些情,但兵刀之事由王家负责,须得由王家人出面!
“我不懂……”谢琬摇了摇头,她可以在绣花针上玩转出百般花样,可是她如何懂得兵刀的事?她谢家也没有任何与兵刀相关的产业,对此,她无从可知。
远方一记惊雷炸响,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不少,现在不是她说不懂的时候。
“去城南!”她不知自己哪儿来的坚定和勇敢,只是此时她不得不坚定,不得不勇敢。唇亡齿寒,兵刀的事不能解决好,王家就没了;王家没了,谢家也会受牵连。
“少夫人!”阿孜不知他们哪儿这么快找来的马,眼见少夫人和那几个人已经跃上马背,她又急又恨,当初如何不也学骑马呢?
“你去谢家找人去请张神医来!”谢琬大声说道,生怕哗哗的雨声冲淡了她的声音阿孜会听不到。阿孜人卑言微肯定进不了森严的靖王府;伯兄,或许能帮上些忙。她抹了抹满脸的雨水,连泪也一起抹掉。
“不用了,我刚从靖王府出来已经跟靖王说过了,张神医此刻应该正往王府方向来了。”阿莫将自己的蓑笠蓑衣丢给她,谢琬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
“驾……”阿莫没多说,马鞭高高一扬,先闯入了雨幕。
“驾……”
作者有话要说:小姑娘会成长的,这就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大家别着急,王家哥哥回来就有糖吃了。
心酸而甜蜜的梦
谢琬常与仲兄偷偷出去骑马,因此马术并不差。此时情况紧急,马鞭一扬,她更顾不上什么安全,差不多与阿莫并肩齐驱。
眼角一道白影,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前面一阵刀剑落地的铛铛之音,抬头只见阿莫已运轻功腾起,身影消失在前面的营房院内。她紧握缰绳,在营房门口下马。
此时大雨已停,一路劲风也将她的衣服吹得将干,却也将她的热气吸走,这一跳马的动作震得她头昏目眩,她情急之下抓住了马鞍才没倒下去。
“少夫人!”营房门口戒备的士兵中有王家的亲信,紧张的叫了一声。
“没事。”谢琬摆了摆手,深吸了一口气,沉重地踏进营房,光线渐暗,穿过深厚的门墙,眼前开始明亮,她眯着眼向外望了一眼,只是白花花一片耀眼光芒,她眯了会儿眼睛。
“啊!”才没走两步,脚下一滑,她惊叫了一声,与阿莫同往的两人一人一手扶了她一把,“少夫人小心!”
谢琬感激地欠了欠头,发现脚下竟是铁珠。王家的其中一位戍卫在前开道,清理了脚下的铁珠。
“少夫人救命啊!少夫人救命!”谢琬刚缓过神来,只听右手边方向传来一阵凄恻的呼救声,循声望去,数十名被五花大绑的刀工正哀戚地望着她,头发湿漉散乱,猩红的铁火将他们的眼神映得更悲戚。每人身后立着一位威严的士兵,举着明晃晃的大刀,眼神猩红嗜血。
“少夫人救命!”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听得谢琬心惊胆颤,她紧咬双唇,不敢直视,眼神扫过才发现这宽敞的院子里竟散了满院的铁珠,绕着院墙是一排凌乱的被劈开来的竹筒,院角是一堆被劈得大小各异的碎珠,还有明晃晃触目惊心的一堆兵刀。腥热灼人的铁气一团一团地涌来,谢琬慌闷得快要窒息过去。
这究竟是什么状况?她该怎么办?她不觉已咬破了自己的唇角,舌尖尝到一股咸腥味儿。她紧闭双眼定了定神。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不能怯弱,她必须勇敢。
“怎么回事?”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勇气问出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在颤抖,在袖下紧紧握了握拳,她假装镇定地向前走。
她紧绷着脸,紧绷着神经,却半天未听到任何回应,耳旁的只有铁火噼噼嗞嗞的爆炸声和呼呼的跳跃声。难道自己问错了么?她是王家的主人理应先知道事情的始末的,可是她确实是不解详情的!
阿莫!她在面前密密麻麻地一堆人里寻找那袭白衣的男子。他正惊讶地望着她,为她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勇气。
郭诚想过千万种与她重逢的场面,唯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以他的仇人之妻的身份与他站在了敌对的立场。
刚才墨林以佩刀挡开了他的令牌,他还可以再次下令斩杀这些王家最得力的刀工。可是现在,他的手渐渐软了下来,他要当着她的面杀人吗?这个三年来唯一给过他温暖的女子,虽然她是仇家之女,是仇家之妻,可是,他真的不想让她亲眼见到自己这么残忍的一面!
远走高飞,这半年来他每日最甜蜜的美梦。他想等他报仇雪恨后带她远走高飞的!梦,要破碎了吗?
“王少夫人,王琰立下了军令状负责兵刀炼制。而今他不在,王家刀匠玩忽职守,朝廷为北击匈奴定制的三千兵刀竟无一良品,我既负责监刀,便当依军规处置这些渎职之人。”
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拨开人群站立在她面前的,更不知自己如何开了口叫她王少夫人的,他只知道他刚才被墨林拦下的本该砍在王家刀工头上的兵刀刺进了自己的心里,满腹殷红肆虐的血液淹没了他的疼痛,没人知道他此刻内心的狼狈,因为除了她,这里根本就没人相信过他,可是她也再不会相信了么?
郭诚?那张熟悉的脸渐渐从人群后露出来,谢琬双腿一软,原以为已经忘记了,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吗?指甲陷入掌心,一阵揪心的疼痛让她惊醒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依军规办事?他真的不是公报私仇以此置王家于死地、置谢家于死地?
她突然明白了满地的铁珠究竟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曾清见过,也有所耳闻,王家刀优劣的验辨便是在竹筒内盛满铁珠,刀落竹裂,铁珠一分为二便是上品,如若不然,则为劣品。
“郭校尉,”她扫了一眼他佩刀上的蓝色嵌珠,与仲兄时常天南地北的闲聊,军中品级也不至于分不清,想到他曾背弃自己而去,她反而不那么软弱了,“我王家刀从初炼到成刀历经七十二炼,每一道工序都有可能影响成刀优劣。校尉请容许我查明真相再做处置不迟,否则滥杀了无辜岂不有损校尉清誉?”
对于王家刀的种种,她也只是有所耳闻,不知与实际吻合与否?张眼望去,郭诚想要处决的数十刀工的竹制腰牌上都无一例外的刻着个“淬”字,而王家刀的诀窍便在于精湛的钢刀淬火技术,他若将他们一网打尽,那王家刀便从此无立足之本。从王琰上次不顾亲戚情面兼收陈家矿场来看,他怕是将王家的主力都花在了铁营上,很可能就是为了兵刀,即便朝廷不追究王家责任,王家刀败,王家也将败。
“王少夫人这话是在责怪我鲁莽行事了?”郭诚不得不冷言冷面相逼。她彻彻底底地把自己当成王家人了?她如此的袒护王琰?她方才明明为他柔软过的!
“郭校尉言重了!”谢琬谦逊地欠了欠身,从容地来回在数十刀工面前走了一圈,微微一笑,说:“小女子只懂如何穿针走线拿捏一口绣花针,对于兵刀,在场各位都比我懂,郭校尉更是其中翘楚。”她微微顿了顿,偷偷觑了郭诚一眼,他眼中闪过的一丝伤痛同样也刺痛她的心。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她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数十刀工无一例外不是淬火工,众所周知,王家每一位兵刀淬火工无一不是在民铁营历练数十载才有可能提拔的,每一位都经验丰富。此事蹊跷,还望郭校尉复查。”
她的话音刚落,数十受冤的刀工纷纷求饶,其余各部刀工也应声求情。郭诚面色阴沉,面前的真是那个纯真烂漫得要与他私奔的女子吗?
“王少夫人有所不知,正是这些淬火工经验丰富,一把烧炼后的书刀成优成劣他们自更是明了,选来淬火的必是优品,而淬火后却成了劣品,这其中的过错还不够明显吗?”郭诚嘴角扯了扯,也扯疼了心。
谢琬确实不知这一点,她抬头望去,刚还在求救的刀工中有很多已经惭愧地低下了头,而其余的刀工中也有低声惋惜的,难道真的是他们理亏了吗?
“有没有可能是水质的问题呢?”一直在一旁沉默的墨林见谢琬沮丧,站出来询问郭诚。他既不在军中任职,也非王家之人,论理说他是没有什么立场发问的,只不过仗着与靖王与王琰两人的交情,他先是出面阻拦了郭诚行刑,而今这一问,他也不知能抵什么用,他再能做的只是在靖王面前求情,尽量减少此事对王家的牵累。
人群中一阵哄闹,郭诚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大手一扬,人们纷纷安静下来。
“是否与水质有关,淬火工自能辨别,他们心中也是最清楚不过的。”几面之缘,郭诚知道墨林与靖王交情匪浅,他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扬头示意他亲自去问淬火工。
墨林望了谢琬一眼,此事他不好过问,只是从她身后的两位王家戍卫的表情里他已经有底了,黯然地扯了扯嘴角。而谢琬并不灰心,她走到一个淬火工面前,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淬火工羞愧的点了点头,郭诚说的是真的,可是凭着他二十几年的经验却确实不知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若不是刀库的守卫都是公子的亲信,他甚至怀疑这批兵刀是不是被郭诚掉包了。
谢琬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