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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某一天夜里,八点多钟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他收拾好东西正打算离开,摆放在诊所大厅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犹豫片刻,他最终将话筒拿起,放在耳边。一阵长时间的沉寂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了一个声音,缓慢嘶哑,还略有些奇怪……
医生,您好,这个时候给您电话,不知道打扰到您休息没有?我是从朋友那打听到您这个号码的,也知道您医术不错,所以想请您替我诊断诊断。老实说,现在的我很无助,遇上了不小的麻烦。希望您可以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来,耐心听听我的倾诉。
首先我想说的是,我有个困扰多年的顽疾——头痛。这不是那种一般性质的头痛,嗯……我还是从头到尾和您细说吧,可能要占用您一些时间,请您见谅。
整件事要从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讲起。在那一年,我就读的学校里兴起了一种恶作剧,那就是取出打火机里的点火器,用来电击别人身体裸露的部位,譬如胳膊、大腿、脖子之类的地方,以此达到吓人一跳的目的。男孩子们尤其喜欢用它来捉弄一些胆小的女孩,似乎很享受她们的尖叫,以及瞬间写满整张脸的惊恐。
我也曾被这么捉弄过一次。当时的我正坐在课桌前,全神贯注地解一道数学题。就在我满怀喜悦地思考出答案的瞬间,我的后脑勺猛地传来一阵刺痛,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尖利的针,出其不意地插进了我的脑袋里。痛楚之下,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直直地从椅子上跌落下来,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这原本是我的一位同学想和我开个小玩笑,想用点火器电一下我的脖子。可没想到的是,我一直趴在课桌前的后背会突然间直起来,结果电击的部位也变成了我的后脑勺。
之后我被送往医院。在那里,头脑昏沉的我打了四小时的点滴。当天晚上,我那位同学的父亲一路揪着他的耳朵,专程去我家赔礼道歉了一番。第二天的班会课上,班主任也对他进行了点名批评。
事情发展到这里,一切似乎就该结束了,然而我要告诉您的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数日之后的某一个清晨,睡梦中的我突然惊醒过来。当时正是凌晨六点。蜷缩在被子里,我咬着牙关慢慢回忆着过去十几秒内发生的一切。
我是被头部传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的,一种源自颅腔内的刺痛,一闪而过,就像我脑子里有一枚点火器,在我的脑神经上狠狠地电击了一下。再次回想起那样的感觉,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惊恐之下,我颤抖不止的身体紧紧蜷成了一团。
从那以后,几乎每天早上的六点,我都会在一阵有如针刺般的头痛侵袭下猛然惊醒,误差甚至不超过一分钟。到现在十八岁,近乎八年的时间里,天天如此,对于我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每一天都是重复的,都是以一次头痛拉开序幕。医生,这样的折磨,您可以想象吗?
就算能想象,又能不能体会到呢?
医生,我真的好痛苦……
说到这里,电话突然间挂断了。我那朋友华西当时的感觉就像是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间断气一样,又或者是欣赏了一部戛然而止的电影。
一定还会有后续的。放下话筒的时候,他在心里想着。
果不其然。度过了漫不经心的一天,到了第二天晚上,几乎是同一个时刻,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早早守在一旁的他赶紧抓起话筒,从里面传出来的还是那个奇怪而又嘶哑的声音……
医生,还是我,今晚又要耗费您一些时间了。昨晚我的情绪有些失控,都怪那些不好的回忆,让我越想越难受,心里一烦闷,就顺手挂断了电话。今天我再继续和您说下去。好吗?
您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首先,请您允许我把时间拨回到现在。我现在是市里某家化工厂的一名工人,具体是哪家我就不说了。之后我住进工厂分配的工人宿舍,也结识了两位新室友。一开始,我还十分担心自己这个头痛的怪病会吓到他们,不过随后发现,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先向您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室友,来自东北的宁,性格开朗大方,而我的家乡在华北平原上,也许是地域相近的缘故,我和他相处得十分融洽。至于我的另一位室友,我不想提他的名字,只告诉您他家在南方,人比较害羞腼腆。初时我俩相处得还算不错,彼此间极其谦让,进出笑脸相迎。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笼罩其间的那层陌生隔膜逐渐消散,我俩之间的关系也由最初的礼貌客套发展成了现在的剑拔弩张。
之所以会这样,生活习性的不同是根本的原因。说起来,我其实还是挺佩服他的。他的生活很有规律,不管有事没事,都会在每天夜里的十一点钟准时躺到床上,然后在次日的凌晨五点钟准时起来。他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到工厂里去的。
如果仅是如此,那么我对他的那份感觉也只会停留在崇敬的层面上。可问题是,他每天早起洗漱的时候,喜欢把水龙头拧得哗哗直响。而那哗哗的流水声,也成了我新的醒床方式。
只要它一响起,我就会跟着醒过来。
这也就是说,我原先的睡眠习惯已经被完完全全地破坏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头痛的时间换成了从五点钟开始,然后一刻不停地持续到六点,前后整整一小时的时间。以前只有一秒钟的苦难,被延长放大了三千六百倍。
对此,我也曾旁敲侧击地和我那室友提到过几次,但他似乎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哗哗的流水声依然会在每天的凌晨五点准时响起。而我能做的,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地忍受一切。
医生,我想告诉您,我忍得好辛苦。您说我该怎么办?
好了,再次感谢您的耐心倾听。晚安,预祝您有一个好梦。
“电话再一次被急切地挂断。从头到尾,我似乎只是一个聆听者。”在华西的那间小诊所里,他向我原原本本地说起了整件事的经过,语气里也显露出一丝无奈。
“那后来呢?你治好他的头痛了吗?”我追问道,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他并没有回答我,转而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信纸。
信纸的边缘还沾染着些许淡淡的血渍。字体十分娟秀,一笔一画中透露着严谨之下的挥洒。轻轻捧着信纸,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医生,您好: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也不知道我的头痛治疗方案您想得怎么样了,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用自己的方式将问题解决了。
首先我想向您坦白的是,之前在给您电话的时候,我刻意隐瞒了自己的一个想法,那就是,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存有少量电流。毫无疑问,它们是在我那次遭受点火器电击的时候渗透进去的。在我看来,当时电流在我的脑袋里绕了一圈,大部分都绕了出去,但还是有少量残留了下来,它们像是一群寄生虫一样寄居在我的脑子里,直到现在。这种感觉很奇妙。
医生,实话和您说,之前我一直在思考这件事,有时候甚至为此彻夜不眠。最终,我决定通过实验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实验的器材很简单,点火器一个,手术刀一把,这些都不难弄到。至于实验的对象,我本来打算找一只猫或狗的,我们工厂附近有不少的流浪猫,一碗牛奶、一块肥肉都适合作为诱饵。事实上我就是这么做的,不过在把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点疑问。
我是人,它是猫,这其间会不会有不同呢?
再三思量,我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很快地,我想到更理想的实验对象,或许您也猜到了,没有错,我指的就是我那位勤勉的室友。
医生,在我提笔给您写下这封信的十分钟之前,我已经独立完成了整个实验。首先我想说明一下为什么会选在今晚动手,答案其实很简单,因为今晚机会难得。从入夜之初到现在,宿舍里一直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那个东北室友去本地亲戚家了,最快明天才会回来。
接下来,我想向您简单陈述一下实验的过程。首先,我用一只啤酒瓶砸晕了我的室友,它是我从垃圾箱里捡回来的,在此之前一直被我藏在铁皮柜子里。之后,我用点火器电击了我室友的后脑勺。这算是一些准备工作,接下来才算正式进入操作环节。为了不至让我室友承受太多的痛苦,同时也为了更方便地操作,我用手术刀利索地割下了他的头颅,然后用大型号的透明胶带将其固定在了书桌上。
接下来是开颅,这无疑是整个过程里最麻烦的一步,我始终难以将那颗头颅稳稳地摁在书桌上,结果它一共掉到地面上六次,碰落了三颗牙。而我的那位室友,原本是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对此,我已在内心深处表示愧疚了,毕竟这是我操作上的一大失误。
最后宣布一下实验结果。极其遗憾,本次实验以失败告终。将脑子切开,尽管里面血肉模糊得有些难以辨识,但我还是很细心地察看过了,并没有发现预想之中的电流。
不过,并不能由此就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按照我的推测,电流可能会随着寄主生命的终结而消失。此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寄主处于昏迷状态时,电流进不到寄主的脑子里,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我的实验步骤顺序不对了,我应该先电击我的室友,随后再将其砸晕。怎么样,我思考问题还算全面吧?嘻嘻。
顺便说一下,在给您写信之前我已经把双手认真洗过一遍了,可是信纸上还是沾染上了血迹,那是因为桌子上有血迹的缘故。没办法,我已经尽力了,那是整间宿舍里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好了,信就写到这里了,等会我该去收拾清理一下了,寝室里到处都是血,不处理可不行,万一踩到滑倒可就危险了。
等收拾好一切,我会打上肥皂把手再洗一遍的,同时换一身新洗的衣服……
我是不是很爱干净?
之后,我将不得不选择离开,至于去哪里……就先不说了,请预祝我一路顺风吧。
对了,还想再向您透露一点,如果条件允许的话,我还会进行类似实验的。第二次,第三次,也许更多。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努力改进我的实验的,争取不浪费原料。我也真挚地希望您和您的家人好运常在,不会成了我的实验对象。
当然啦,或许我只剩下唯一一次实验机会了。您这么聪明,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不管怎样,再次对您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您的病人,小华
“这封信是在一天深夜从门缝下塞进我诊所里去的,次日清晨才被我发现。信封里除了这张信纸之外,还有一枚点火器。”说着,华西又从抽屉里翻出了一枚点火器递给我。
“之后又过了半年,一天中午,一位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我的诊所,给了我一枚点火器,当时是用一张废报纸的一角包裹着的。他告诉我,他是一所监狱的狱警,是受了一位犯人之托把这个交给我的。我又问他那位犯人现在怎么样了,他缓慢地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说,自杀了,用一把手术刀从脑后剖开了自己的头颅,流出来的血和脑浆洒了一地。说到这里,那狱警停了停,又继续道,还有一点很诡异,在死之前,那犯人一双眼睛拼命地向后翻着,就好像想要看清楚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也不知道到底想看什么。”
接着,华西又给了我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