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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雅睁开了眼睛,看着张全,气若游丝地一字一句逸出口中:“我……心……匪鉴,不可……茹也……”
注∶
《柏舟》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鉴,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据。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觏闵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诸,胡迭而微。心之忧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鉴∶铜镜。
茹(rú如)∶吃,包容。
莫不静好
……………………………………
“皇后她怎么样?!”一见张全从内出来,萧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急急问道。
“回皇上的话,主子还很虚弱,知道太后和您都在,心也宽了不少,现在太医还在诊治呢。”张全是何等聪明的人,当着太后的面,自然不能照实说。
“……”萧彻也明白了张全的意思,知道不便细问。只好静心等太医们出来。
一直到了酉时三刻,天都黑透了,太医才肯定沁雅没事了,只要好好调理即可。
太后和众妃嫔见没事了,也都各回各处。临去时,太后对着萧彻道:“皇帝是天下万民的皇帝,不是某一个人的皇帝,该时时刻刻心系天下才是正事!”
“儿臣恭听慈训!”萧彻躬身扶着太后出门。
“这次皇后的事情,哀家也很难过,但是毕竟是意外,哀家已经斥责过柳妃了,她也知错了,皇帝就不要再为难她母子了!”
萧彻一听,没料到太后居然如此公然包庇到这种地步,可又不好发作,艰难地答了声:“是!”
“嗯,皇帝略坐一坐,也早些回寝宫歇息吧。”太后听他应承了不责罚柳妃,放心地回宫了。
萧彻送走了众人,立刻把张全叫到跟前:“到底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还是把馨姑娘叫来,她当时就在主子身边!”
萧彻点了点头,张全立即进去把宁馨叫了出来。
宁馨哭了一整天,连鼻头都是红的,跪在萧彻面前,抽抽搭搭地止也止不下来。
“皇上问你话呢!快别哭了!”张全看了又气又急地说道。心中直叹,到底还是年轻没个历练,都什么时候了还尽哭!
“奴婢该死!没护好主子!”宁馨重重地一磕头,拿袖子把眼泪擦干,深吸了两口气道:“今日,奴婢伺候主子给太后请完安从慈寿宫回来,恰巧遇见奶娘抱着大殿下在御花园玩耍。主子喜欢极了,便把大殿下抱在怀里逗趣。奶娘说,今日大殿下身子弱,怕奴才们浊气熏着了,主子就叫大家都退开,自个抱着殿下站在御花园的斜坡上看风景。”
“那皇后怎么又摔到池子里了!”萧彻听得有些不耐烦。
宁馨被他一吼,险些又要哭起来,强忍了忍,哽咽道:“谁晓得忽然旁边草丛里蹿出一条野狗来,疯似的往主子身上扑去。”宁馨胡乱抹了把眼泪,又接着道:“主子惊得立即转身往坡上走,可是,竟有根臂膀粗的枯树杈横在地上,一下就绊倒了,沿着斜坡就滚了下去。奴才们都离的远,只有奶娘离的最近,她先跑过去抱住了殿下,等奴才们跑过去的时候,主子已经掉到水里了!”宁馨说完,又开始哭起来。
萧彻听完,两只手上青筋根根暴起,十根手指头一点一点攥紧成拳。沁雅本就体质虚弱,太医曾叮嘱过要事事小心,不然大小都有危险。如今竟然出了这等事情!平常人滚落下坡尚且要伤筋动骨,何况是她!如今已是秋末初冬的季节,池子里的水冰凉透骨!这背后之人不止是要她保不住胎儿,连她的命也想要去!
“娘娘现在怎么样?”萧彻竭力压制着,冷静问道。
“还在昏睡。”宁馨一哭一喘地答道。
萧彻一步一步,极慢极慢地踱到内室的落地门前,隔着镂空的‘万年富贵’镂雕往里瞧,虽然,根本就看不见什么,但是,他依然极认真地瞧着,仿佛,正瞧着她。
“皇后刚刚说了些什么?”萧彻的声音听来不再那么愤怒,低低的,平添了一抹哀伤。
张全看了宁馨一眼,到皇帝跟前跪下,答道:“娘娘听说龙胎没保住,就一个劲地流眼泪,奴才告诉了陛下在外头,娘娘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萧彻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伸出手来搭在门环上,紧紧地抓住。
“奴才进去的时候,娘娘一直昏睡着,在梦中,突然叫了一声,虽听的不真切,但似乎是在叫陛下的名讳!”
宁馨本来跪在地上暗自饮泣,突然听见张全这样说,只觉得心调到了嗓子口,似乎一张嘴,就跳出来了。
“叫着朕?”萧彻先是一愣,继而喜色上心,她的心里终于有他了,可即可又转而为悲,须臾之间,心中千折百转,神色更凝重了几分。
听到这里,宁馨跪也跪不稳了,整个身子几乎都瘫软在地上。‘澈’字与‘彻’字正好同音,张全自然不知道白澈的原名,理所当然就只想到了萧彻的名讳,这样一说,也完全在情在理。宁馨深知内情,见皇帝的理解也如张全,生死一瞬,只觉得连中衣也完全汗透了。倘若刚刚沁雅多喊了一个字或是没有这个天大的巧合,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一个结果。
萧彻自然没有注意到宁馨的举止,微微平复了情绪,又问张全:“皇后说什么了没有?”
张全低头思索了下,道:“奴才问娘娘,可有话要对皇上说,娘娘起先没有答话,皱着眉头像是极力忍耐着什么。后来,断断续续地说了八个字,什么‘我心非什么,不可如也。奴才听的不真切,也不知传错话了没有。”
“是不是‘我心匪鉴,不可茹也’?”萧彻听着张全学舌不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惊地一把抓住他的衣袖问。
“是!是!”张全吓得连连点头,“就是这句!”
萧彻心中大恸,转身一把抓着门叩,似集中了全身的力气在手上,几乎要把青铜兽环捏碎一般。手由于过分用力,不住地颤抖着,指节处都泛白了。
我心匪鉴,不可茹也!是什么样的苦痛,逼得她说出了这样的话!萧彻痛苦地闭上了眼。
她是皇后,可是她也是人家的女儿,也是普通的母亲,她的心也是肉做的,也会伤,也会疼,不是什么都能装下的!她在恨!她这是告诉他,她心里有多恨!后宫凶险,明争暗斗,他是自小见惯了的!可是,他没有想到,有人敢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公然谋害他的皇后!其心可诛!其情绝不可恕!
“回宫!”萧彻一甩手,门环猛地打在门板上,又重重地弹回,兀自在那里晃着。
“主子,奴婢今日可吓坏了,从来没见皇上动过这么大怒啊!”锦儿端着汤盅搁到桌上,伺候李如进宵夜。
“别说你没有见过,连我也没有见过。”李如苦涩一笑,低头舀起一勺,心不在焉地喝着。
“主子怎么又平白伤心,皇后小产,皇上急了些也在所难免。”锦儿后悔刚刚说错了话,忙出言安慰。
“是吗?换了别人,他也会这么着急吗?”李如嘲讽地笑笑,自顾低头喝汤。
锦儿脸上难堪,忙转开话题道:“主子看,这事真就这么了了?”
李如看了她一眼,放下了汤盅,一边拿手巾细细地擦着嘴角,冷笑一声:“了?呵呵!枉你还跟了我这么久!”李如随手把帕子扔回托盘里,懒懒地道:“皇后刚从慈寿宫出来,就碰上了柳妃的儿子,这么巧,孩子又娇贵地被人气熏着;刚把人都支走,就有疯狗跑出来,这一往回走,居然就绊着枯枝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些个巧事?全都合到一处来了?”李如复又笑了几声,长叹一口气道:“咱这御花园里,什么时候竟有这么多的好东西?又是野狗又是枯枝的,她当宫里的人都跟她一样没有半点脑子!”
“主子这么一说还真是,那,皇上这次定饶不了她!”锦儿附和到。
“我看她是想当皇后想疯了!以为生了个儿子,后宫就是她的了!”李如径自走到妆台前坐下,锦儿立即乖巧地帮她将珠钗簪环一一卸下。
“可是今天太后都开了口,皇上也应承了,该不会拿她怎么样了吧?”
“哼!皇上的心思,深着呢!谁都别想猜透!光看看他对皇后,就足以见得了。进宫第一年是如何晾着,可如今呢?”李如又想到了当年,她第一次见到文沁雅时的情景,到底,还是被她料到了!她到底是该为自己的‘神机妙算’高兴呢?还是悲哀?
“依奴婢看啊,那边那位也真下得下狠心,连儿子都赌上了,也不怕……”锦儿不敢说忌讳的字眼,暗自吐吐舌头。
李如望着镜中的自己,长叹一声:“这就是后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的志气还真不小,也想学学那千古独秀的武曌,只可惜啊,她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宇清宫
“皇上,那伺候殿下的奶娘,已在晚膳前在房中自缢了!”萧彻回宫后,吩咐张全立即着手暗中调查,没想到才一会,张全就回来禀报了。
“哼!还真干净利落!到是朕小瞧了她们!”萧彻将手上书本大力一甩,‘啪’地一声重重落在条案上。
“陛下,那,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查!越是这样!朕越是要弄个水落石出不可!自古朝纲不稳,皆是祸起萧墙,竟敢在朕的面前光天化日之下谋害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萧彻才压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
“是!”张全自领命下去了,可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又匆匆进来。
“怎么,这么快就有消息了?”萧彻奇道。
“回皇上,王太医有急事要面见陛下!”
萧彻一惊:“是他?”立刻谓张全道:“快宣他进来!”
王太医是太医院中间一辈的太医,在萧彻还在东宫时便是太子一党,深得萧彻的信任。自从上次沁雅风寒急病时,萧彻就命他专为中宫诊治。此次沁雅怀孕,萧彻清楚宫闱之中种种,特命他一手安排进药,进膳事宜,免得药食中出差错。如今他深夜密见,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微臣叩见陛下!”
“免礼,是否皇后有恙?”萧彻命他留守康宁殿,第一担心的就是沁雅安危。
“陛下放心,娘娘已无碍了。臣深夜觐见,是有要事要告知陛下。”
“何事?”
“自娘娘诊出喜脉,陛下叮嘱臣注意娘娘饮食。臣今日发现,娘娘的膳食里,被下了‘红花’!”
“红花?!”萧彻惊疑问道。
“是,红花是一味极重的堕胎之药。虽然只有一道菜里下了,而且分量极轻,等闲不易被发现,但是日久之下,危害不容小觑!可见下药之人,深谙此道!”王太医细细讲着。
“朕不是让你们小心了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萧彻恨得一掌重重打在条案上,手边的盖碗一跳,茶水溅开来,污了案牍。
“臣有罪!娘娘身边的冯氏嬷嬷是个极有经验的人,臣当时与她商量此事的时候,她就言明不必别人,她亲自来还放心些,所以,娘娘的膳食都是她亲自尝过的!可是,独独有一道菜例外。冯嬷嬷唯独对芦笋犯冲,一碰就会起疹子,但娘娘却极爱食,奸人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微臣今日为娘娘诊脉时发现娘娘脉相有异,可是另三位却似乎没有觉察出这点,微臣不敢声张,正巧御膳房来进午膳,微臣就细细地尝了一遍。这才发现了。”王太医说完,眼角余晖偷偷瞟了下皇帝,见他脸色发青,坐在龙椅上一动不